第六十四章 路监工
冯嫽的步伐很轻,路监工还是注意到了,转身一愣,冯嫽忙笑道:“路监工,我来给你送午膳。”拿着膳盒走近,路监工脸色恢复道谢。
冯嫽见到这第四层穹顶上绘着茫茫草原绿意盎盎,只是年代久了,绿色有点暗。草原上顶顶毡帐,点点羊群,一条斜道从远山蜿蜒而下,道上人群缓缓走来。而穹顶正中则是日神纹,人面的日神微微笑着,光芒撒遍草原。
冯嫽递过膳盒,道:“今日午膳的馕,是按照匈奴做法烤的。”
“许久没尝过家乡味了,今日试试。”路监工打开膳盒,拿出一块馕,匈奴地处更北的草原,放牧人离家一次就是数十天,带的口粮便是馕,故而匈奴的馕格外压得更厚,十分饱肚。
路监工咬了一口,用力才扯下一片馕,果然非常厚实,道:“这果然是匈奴的馕。”
第四层阁楼还完全没有开始修缮,没有那些涂料瓶瓶罐罐的,路监工冯嫽坐在床边案几上,冯嫽抬头看着穹顶的画,道:“这一幅和下面三层的似乎很不一样。”
路监工道:“姑娘觉得有何差异?”
冯嫽略一思索,道:“楼下的画虽然描绘天高地阔,瀑布飞泻千里,崖壁千刃之高,都是极恢宏的事物,但描绘细致之极,极少有大片的留空。”
冯嫽抬头看穹顶,接着道:“而这第四层,却是空空荡荡的草原,些许人,些许毡帐,些许牛羊,剩余都是草原。”
路监工听了沉声道:“不错,是不一样。纵是千兵万甲,琼楼无数,最终都归于茫茫草原。”
他的声音极低,后来变成喃喃自语,微不可察,冯嫽问道:“路监工,你说什么?”
路监工似乎从自己的思绪中被拉回,忙道:“没什么没什么。”
冯嫽心中觉得一阵古怪,两人都是沉默,一个陷在对往昔的回忆中,一个陷在疑惑中。
不多时,路监工用膳完,将膳盒递给冯嫽。
冯嫽走之前,凑近问道:“路监工可曾临摹过神之秘境的地图?”
路监工闻言,脸色大变,眼神中闪烁着光,他镇定住,声音有些颤抖,道:“我不知道姑娘说的是什么。”
冯嫽听到这,心中几乎可以确定他是知道的,脸上不动声色道:“无事,那便是我说错了。”
冯嫽匆匆离开。
***
夜半,乌云遮月,万户灯灭,两个黑影在屋顶如纱飘过,停在陶朱公府东北角上一间屋顶。
云过月出,屋顶两人轮廓出现,旋即消失。轻轻“呼”的一下,两人落在院中,又一片乌云遮住了月。
两人略一点头,显然已经计划好了,径直向一间屋走去。
那个稍矮的人影从怀中掏出个物件,“呲”的一声,似是一个火折子大小的小棍,头上燃着一星火光,那人把这小棍燃着那头送入窗内。
他们似乎在等待什么,稍高的那一人拿出一把匕首,轻轻撬动门栓。
门开了,两人矮身入内。
半晌,那个稍高的人扛着一个被绑着的人出来了,那被绑着的人似乎昏了并无半点动静。
稍矮的人跃身屋顶,观察府内巡逻的护卫,待到护卫走后,示意院里的同伴离去。两人配合颇好,很快就到了小北门。
小北门本来有两个护卫看守,此时但见两个护卫都趴倒在地,毫无动静。
屋顶的人也翻身下来,黑暗处另一个人出来,三人无话,互相点头,悄悄开门出去。
三人消失在乌云遮月的暗暗夜色中,巷子中传来一声无人在乎的狗吠,在安静的夜里十分悠长。
***
深夜,云氏铺子,开门声,引起一阵左邻右舍都不会注意到的小小喧哗。
关门闭户,最深的一间屋,点灯,照亮了夜色。
三个黑衣人,扯下遮面的黑巾,恰是云熙玲珑冯嫽。
达卡在旁拿着蜡烛照看地上被缚之人,正是路监工。
“估计还要一刻钟才会醒。”玲珑道。
“玲珑,你的迷药真是管用,我只稍稍点了迷药,小北门那两个护卫就倒了。”冯嫽笑道。
云熙刚才把路监工搬回来,颇费了些力,现在恢复过来,见达卡蹲下来观察路监工颇久,问道:“达卡,可有什么异处?”
达卡缓缓起身,也不知是不是手中烛火照耀,他的眼中闪出光,道:“他长得有点像我小叔。”
云熙早就怀疑当年的画师和达卡家颇有牵连,只是没想到这画师就是达卡家的人。
云熙点头道:“你小叔可是十年前消失了?”
达卡道:“你怎么知道,我小叔确实十年前消失了,找了许久不曾找到。”
云熙道:“我猜的,待会儿等他醒了问他,当年你小叔可有说为何要走么?”
达卡摇头,道:“我那时还不到十岁,只记得家中长辈大怒,他连个信都未留下。”
冯嫽玲珑俱是沉默。四人围坐案边静静等待。
灯中火舌忽的摇曳,路监工醒了。达卡看着他用匈奴话道:“我是头曼城达卡。”
叔侄相认。达卡解了路监工身上绑着的绳。
五人围坐在案边。
反倒是路监工开口道:“你们都不是陶朱公府的仆人吧。”
已经到现在,就坦白说罢。云熙道:“家父云山,想必路监工认识家父吧。”
路监工露出苦笑,道:“认识,你长得颇像乃父。”
“路前辈,晚辈这次寻你也是为了家父。”云熙道。
路监工闭上眼又缓缓睁开,道:“你说吧,这一天还是到了。”
“当年家父去神之秘境,一直没有回来,家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希望路前辈可以告知当时情况。”云熙缓缓道,眼神中有渴望。
“当年我们去神之秘境的路很艰难,到了神之秘境后在一处悬崖上,我失足掉了下去,待到醒来已经在乌孙了。而失足掉下后发生了什么,我实在不知。”路监工四十多岁不算老,但说这话时,悲戚之色如六七十岁的老人回忆往昔坎坷。
这失足掉下回到乌孙,和当初风先生的回忆一样。
“那路前辈可认识风先生?”冯嫽道。
“认识,回到乌孙醒来时,我们俩在一起,但其他人不见了。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路监工低声道。
“叔叔,你当初是为了找神之秘境所以不告而别么?”达卡问道。
“哎,是的。”路监工看达卡欲言又止,知道他想问什么,说道:“我年少时,知道我们家族守护神之秘境的一块地图,我当年一心只想去神之秘境看看,不为里面的宝藏,只是想找到这个地方,亲眼看看是什么样子。”
众人默默看着路监工,听他道:“只是我父亲,也就是你爷爷不同意,说我们是神之秘境的守护人,不能去,而我一心想去。后来,我偷偷临摹了家中地图,然后悄悄走了,去找其他地图。”
众人轻轻呼出一口气,原来如此。
“后来的事情你知道的,我遇到你父亲,我们一起找到了其他地图,然后去了神之秘境。”路监工道。
众人沉默良久,云熙道:“路前辈,不知你们当时的地图还在否?我此行也想要去神之秘境。”
路监工大骇,看着达卡情绪激动道:“你也要去吗?”
达卡忙忙摇头,把自己和娜仁公主的事情说出来,道:“我不去神之秘境,我只想用地图换回娜仁。”
“孽缘啊孽缘啊。”路监工叹道:“我们是神之秘境的守护人,按照规矩,守护人世代都要守护地图,不能让人践踏神之秘境,而你还想把地图交给单于。”
“可是叔叔你也曾去过神之秘境。”达卡顶嘴道。
“所以我受到了一生的惩罚。”路监工道,他把袖子撸起,竟然两只手上爬满烧伤的疤,歪歪扭扭十分可怖,并无一寸完好的皮肤,玲珑竟然被吓到。
“这是怎么伤的?”达卡急道。路监工摆摆手道:“任何践踏神之秘境的人都会付出代价,你们不要去,也不要问我要地图。”
“家父消失了快十年,若是已经故去了,我只是想去神之秘境把父亲带回来安葬。”云熙缓缓道。
这句话似乎打动了路监工,他的嘴唇抽动了一下,半晌道:“罢了,既然如此,我便告诉你,当年我们用的地图早就在神之秘境毁了。”
“当初可是临摹本?”云熙道。
“你很聪明,神之秘境的地图有四块,一块是我家守护,被我临摹了一块。还有两块在楼兰皇宫和且末国皇宫,这两个国王家族应该都是神之秘境的守护家族。”
路监工缓缓道:“你父亲当年在西域经营云氏,虽然十分低调,但也算得上能力通天了,他在楼兰和且末国都借到了地图,由我临摹,所以我们有了三块临摹的地图。”
路监工停了下来咳嗽,玲珑道:“那第四块地图呢?”
达卡递过茶,路监工道:“这第四块地图,与这陶朱公有关。这车师国陶朱公家本是第四块地图的守护家族,只是传到陶朱公时,他们家已经败落。”
“陶朱公遇到你父亲时,也就是身上褴褛几片,腹中米几颗,家徒四壁,烂桃木箱中搁着块地图。当时你父亲用一百金和他交换了地图。”
路监工回忆起这些,似乎都是曾经意气风发寻找地图的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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