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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往昔


  路监工还沉迷于回忆之中,云熙问道:“那陶朱公这块地图呢?”

  路监工醒神道:“这是我们唯一一块不是临摹的地图,也是我们最后一块地图。我们本来不打算临摹,直接带回敦煌,但不知怎的,我当时心中不安,还是临摹了一份。”

  路监工接着道:“但你父亲极为谨慎,他在西域寻找宝藏地图虽然行事极为机密,但是难保消息没有泄漏,故当时他找了一个镖局护送最后一块地图临摹本回敦煌,而我们则带着真的地图回去。”

  “咯咯”冯嫽一看,是玲珑握拳时关节的声音,但见她后牙槽咬动,隐忍的愤怒在暗暗流动。

  冯嫽想到之前云熙和她说的,这镖局应该便是玲珑家的镖局,而她父母就在这趟走镖中丧生。

  路监工看着玲珑接着道:“不幸的是,镖局在回敦煌的路上,在魔鬼城附近遇伏,地图被劫走,好在我们还有一块临摹的地图。到了敦煌之后,所有地图都在手上了。”

  “不知路前辈可知是谁抢了地图?”玲珑突然道。

  路监工摇摇头,道:“不知,当时我们比镖队晚出发几天,但到了敦煌却还不见镖队,云山派了人去找,才知道一众人已经被害死,只留下一个孩子,只知行恶的是魔鬼城的人,不知背后谁主使。”

  云熙道:“我记得当时父亲留在敦煌几个月才出发,其中是否另有隐情?”

  路监工不安地搓着手,道:“你父亲迟迟未安排出发是为了掩人耳目,让人以为他还没凑齐地图。而更深的原因,因为有了地图我们也看不懂,那地图暗合天上的星宿位置,星宿每日变化,因此每天的地图指引不一样,需要那精通星象的人通过星宿位置来判断地图指向。”

  这是云熙闻所未闻的,他一向沉着冷静,此时也微张了口,道:“那要怎样的星宿师方能破解这位置?还请路前辈指点一二。”

  路监工闭上眼道:“当世最厉害的星宿师。”

  他睁开眼接着道:“只是那最厉害的星宿师虽然破解了地图,指引我们去了神之秘境,但我们掉落悬崖后,他也消失不见了,只怕已经丧生在那悬崖之下。”

  云熙冯嫽玲珑俱是沉默,本来要找到地图已经算是十二分艰难,如今得知破解地图的星宿师已经不在人世,如同一盆冷水浇在热碳上,“呲”的热情熄灭。只有达卡本来也不打算去神之秘境,并无失望之色。

  冯嫽试探性问道:“真的没有其他方法了么,比如那星宿师是否有弟子?”

  路监工摇摇头,冯嫽一阵失望,忽然路监工停下,露出一个有转机的表情,道:“嗯,可能也有法子。那星宿师据说是看了一本名为《玄门上术》的古籍而卓然于众星宿师。”

  冯嫽看的书不多,但云熙可谓饱读诗书,冯嫽见他面色也不好,难道还有云熙不知道的书?而这书却是也是云熙未曾读过的。

  云熙道:“不知这书现在何处?”

  “当年这星宿师不仅通晓星象,而且精于占卜,临行前他占卜了一卦,卦象不好,卦象的意思是,若我们想要此行成功,每人需要舍弃自己最宝贵的东西。而那星宿师,他最宝贵的东西就是这本书,他便把这本书送给了他的好友,也就是敦煌张氏。”路监工道。

  “敦煌姓张的那么多,是哪个张氏?”冯嫽问道。

  “我不知,我当时并未细问,只知他送了张氏。”路监工失意道。

  不过这没关系,敦煌也不大,再不济就走访每个姓张的人。

  问得也差不多了,众人陷入沉默。半晌冯嫽问道:“路前辈,这极乐楼上的绘画是否和神之秘境有关系?”冯嫽对在极乐楼看到的金兰图画耿耿于怀。

  中午冯嫽送了膳之后,见到云熙玲珑也曾提到极乐阁上奇异的绘画,三人俱是无解。

  “没错,我从神之秘境捡了一条命回乌孙,就在西域诸国流浪,到了车师后,发现昔日家徒四壁的陶朱公已经靠卖地图而来的钱俩东山再起,腰缠万贯。当时他在修宅院招画师。一看是我,就招了我画壁画。”路监工道。

  “人生真是莫测,今日贱如蝼蚁,未知他日富甲一方,今日高楼安居,未知他日命丧何处。陶朱公管那阁楼叫做极乐楼,我想到那时我们初到神之秘境的极乐之感,如登仙境。于是画了在极乐楼中画了神之秘境。”

  路监工言至于此,心中却伤感,世间焉有极乐楼,极乐不长久,不知何时便跌下悬崖,万劫不复。

  冯嫽总觉得他在极乐楼上的绘画并非极乐,只是他这么说,冯嫽也无法辩驳。

  “叔叔,父亲母亲爷爷都已经不在了,家里无人了。等我拿到地图后,你和我一起走吧。”达卡道。

  “啊。”路监工面色震惊,眼中充满泪水,刚才他来不及问达卡更多,现在听到这个噩耗心中戚戚,道:“不过十年,他们竟然都离世了,这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我们是神之秘境的守护者,永远都不能去践踏亵渎。”

  “叔叔,还有我,以后我们一起生活。”达卡温言道。

  路监工摇摇头,道:“你若是找到地图,就带上心爱的人远走高飞,但千万不能去神之秘境。”

  达卡执意不肯,路监工勉强同意在他找到心上人后来陶朱公府找他,达卡方才罢休。

  路监工再三劝说他们不要去神之秘境,不要去找地图,但云熙达卡都是那种下定决心做一件事便一定要去做的人,路监工最后也只是叹惋:“这都是命啊。”

  月亮出来了,云熙达卡把路监工送回了陶朱公府。

  冯嫽玲珑依然在案边坐着,冯嫽往那雁鱼灯里添了些灯油,又剪断灯芯。

  玲珑被勾起往事,心中起伏,不能成寐,一直坐着,冯嫽看着她,心中也有担忧,安慰道:“如有一日,我一定帮你报仇。”

  玲珑抬头,勉强露出一个笑,道:“好。”

  ***

  三日后,冯嫽带领的使团离开车师,前往楼兰国。

  再四日后,云熙玲珑达卡的商队离开车师,前往楼兰国,与这条道上许许多多东来西往的商队无任何二样。

  再五日后,一个个子很高但是佝偻的中年人走在往西的道上,正是路监工,这一日他放佛老了许多,佝偻着,咳嗽着,鬓角白了。

  数十日前,他的侄子执意拉着他一起生活,但是十年变故,他心中愧疚如尖刀插入石壁,每天增一分力,日长月久,这愧疚便永远拔不出来了,他不愿成为侄子的拖累。

  他向陶朱公辞别,离开了寄居十年的陶朱公府,他不希望侄子找到自己,他觉得像他这样的人,大约孤独是最好的归宿。

  他走在长长的道上,与往来的人群格格不入,是滚滚黄沙烈烈红尘中那一个孤独的点。

  突然他眼前一黑,听得“哐”一下打在他后颈,脑子一晕。

  待到路监工再醒来,眼前一片漆黑,呼吸也不轻松,歹人把他头蒙上了黑布,严严实实,他也不知白天黑夜,再一动,手脚俱被缚住。

  路监工听得“吱”一声,有人开门进来。

  是两个人,一人脚步重,踩得木板“嘎”的声响,一人脚步轻跟在后面。

  “说!宝藏地图在哪儿?!”一声喝道。

  这人虽然说的是车师话,但言语中有匈奴口音。路监工虽然离乡多年,且车师话说得自然流利,但是对匈奴话也是十分敏感。

  “我不知道。”路监工言语平静。

  “啪!”的一鞭子打在路监工的胳膊上,他吓了一跳,马上就感到皮开肉绽的疼痛。

  如此鞭打又是一阵子,除了第一鞭子路监工疼得缩了一下,再往后,任凭鞭子多紧,路监工如木头人一般毫无反应,放佛并不是打在他身上一般。

  而对于那人的逼问,路监工就更是充耳不闻了。

  许久,一直未说话的那人轻飘飘道:“没关系,我们把他带回去,有的是花样让他说,今天不说就割一只耳朵,明天不说就断一条腿,这有什么。”

  路监工闻言,面色不动,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不过就是一死而已。

  从神之秘境回来后,他心里千百个念头便是一死了之,他一直苟活世间不过是心里抱着一丝最不可靠的幻想,想着有一天可以把云山的尸体收回来。

  他引云山为知己,两人第一次相遇在楼兰的茶楼,邻案而坐的两人阴差阳错打了一架,反而成了朋友,再往后发现彼此的目标理想一样,都是想去神之秘境,更是引为知己。

  匈奴人不在乎魂归故里,他们本来就是草原上随风飘散的蒲公英,今冬在草原东边,明冬就可能在草原西边了,匈奴人的习俗里,虚弱的老者感知到自己将不久于世,就会带着自己的毡帐离开,独自一人去那草原深处等待生命尽头那一刻的来临。

  而汉人不同,汉人讲究安土重迁,衣锦还乡,落叶归根,魂归故里。路监工觉得这辈子都对不起云山了,想到云山在那孤寂的神之秘境冰冷地躺着,他就夜不能寐,只想按照汉人的习俗把云山的尸体带回来。

  如宿命般,他一直相信云山的家人会来找他,那日晚上见到云熙时,他虽然万般劝说其不要去神之秘境,但心底里却有一丝渴望,渴望着云熙可以把云山带回来。

  想到云熙等人已经走了,他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血流下来了,拷问他的两人惊住,路监工竟然咬舌自尽。

  孩子们,我会在天上守护你们去神之秘境。路监工心中最后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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