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三英遇京城
秦啸天去追吴禄贞的时候，张绍增还在大方家胡同口等待着。张绍增一见返回来的吴禄贞，非常惊喜：“季豪老弟，你怎么也来北京了？”
吴禄贞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到我的公馆里谈。”
“季豪老弟在北京还有公馆？混得不错啊。”张绍增打趣地说了一句。
“北京的地皮贵如油，我哪有那么多的银子？这还不是为了咱这件大事的需要才买的么。”
“下的力气不小！”张绍增挑起了大拇指。
吴禄贞的公馆离这里不远，在大方家胡同的最深处。他们这些人很快就到了。这座公馆是北京地区典型的四合院，布局甚为古朴，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所以，不会引人瞩目。进了公馆之后，吴禄贞说：“敬舆老兄，武汉方面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么？”
“我刚打听出来。但具体情况还不甚清楚。我想听听季豪老弟的介绍。”张绍增说。
吴禄贞说：“敬舆兄，各省的豪杰都来北京打探消息了。昨晚，我与云南的李烈钧聚了一下。李烈钧同意参加我们的起义。”
“李烈钧怎会来到了京城？”
“他是这次永平秋操大典的滇省代表啊。他刚从开平而来。你没见过他？”
“我只顾忙着安排咱们约定的事了，哪有时间去联络友情啊。”张绍增说，“这个李烈钧只身参加咱们的起义，只是一个名分。我看也是于事无补的。”
“是这样的。昨天我们小聚之时，让李烈钧担任重炮部队司令，我们开始起义时，李烈钧率领部队从云南响应。”
张绍增说，“李烈钧从云南响应我们？远了些吧。”
“敬舆兄，李烈钧他们不算远。各省都准备起义了，云南的部队无人阻挡。而且，江西的同盟会在九江接应他们。他们乘火车用不了三天便可到达北京。”吴禄贞说，“蓝天蔚也要到北京了，我已经派人去了正阳门火车站接他。”
“他怎么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张绍增问。
吴禄贞说：“是我拍过去的电报。你的电报也已经拍到了你们司令部。刘一清回电说你已经到北京来了。我正要出去打听你的住处，却没想到碰到了秦啸天。对了，刘一清原本也要去奉天找蓝天蔚的。他一听蓝天蔚就要到京城，于是让我转告你，他在滦州继续活动，不去奉天了。”
“嗯。我们等他！”
很快，蓝天蔚便到了。几个人相互问候了几句之后，话题必然扯到了武昌起义这上面。蓝天蔚与吴禄贞兴奋地说着新近发生的好事。但张绍增却没怎么搭话。
吴禄贞有些奇怪地问张绍增：“敬舆兄是不是身体有些不舒服？”
张绍增沉思了好一气才开了口：“我们在日本士官学校学习的时候都是建立共和这个伟大的理想。那时，我们血气方刚。但时局变化之快，早已超出了我们的想象。我们中国两千多年的封建统治，若一下子推翻了，民众恐怕难以接受。再说外国列强也会出兵干预。朝廷的保皇势力也很强大。他们会反扑过来。到时候我们会进退维谷，老百姓也会饱受战火涂炭。我考虑了很久，我看还是改起义为进行兵谏才是上策。”
张绍增所说的兵谏，是指用武力的办法规劝君主或者尊长，使他们服从，从而改变他们不正确的做法。它的主要目的是为了维护封建统治。历史上，春秋时期的鬻拳对楚文王采取的兵谏、唐玄宗带领杨贵妃西逃时，士兵们在马嵬坡实行的兵谏、以及后世的张学良进行的西安兵谏，枚不胜举。但在清末，革命形势风起云涌、各方豪强激烈角逐，采取兵谏的办法能否行得通呢？
张绍增话一出口，不啻于一声晴天霹雳，让蓝天蔚、吴禄贞二人面面相觑。怔了好一阵子，吴禄贞才说：“敬舆兄，咱们商量好的起义怎么变成了兵谏？”
张绍增耐心地解释道：“进行兵谏是我深思熟虑的。中国社会离不开皇权。英国的君主立宪制度不是让英国成了世界上最强大的帝国吗？英国老百姓生活的也非常幸福。我们大清国的宣统皇帝才几岁，朝政由几个保守派大臣把持，立宪国会难以召开，民众无法参与政治。我们只有进行兵谏，要求清君侧、迅速召开国会、尽快让国家秩序走向正规，国家便会迅速强大起来。我们才能屹立于世界民族强林之中啊。”
蓝天蔚反驳道：“敬舆老弟，你真是幼稚。各省成立了咨议局，那不都是欺骗老百姓的么？”
“那是因为朝廷立宪制度的不完备。”张绍增说，“梁启超先生从日本派人来，详细地向我解释了他的施政纲领。我觉得可行。”
原来，几天前，立宪派首领梁启超派人来和张绍增会谈。梁启超可是张绍增心中的偶像。所以，梁启超的代表很容易地把张绍增争取了过去。
听完这句话，蓝天蔚、吴禄贞面面相觑了一番之后，这才恍然大悟。这张绍增的性格优柔寡断，看来是立宪派的人对他下了很大力气。
吴禄贞耐心地劝说着蓝天蔚和吴禄贞：“去年，立宪派发起四次国会请愿活动。请愿中，立宪派成员态度诚恳、声泪俱下，游行请愿也秩序井然，既无暴乱要挟，亦无武力破坏。但朝廷还是使出了对付革命党的法子。他们强行解散各省请愿代表团，押送代表回籍，甚至对请愿者加以羁押流放。而后，朝廷又谕令各省督抚，严厉弹压请愿学生。朝廷这种假立宪之丑恶嘴脸彰显无遗。这怎不令国人失望？他们所承诺的立宪只是欺世盗名的鬼话，你敬舆兄怎么还相信他们的鬼话？”
张绍增听到后默默不语。但可以看出，他决意要实行兵谏了。
蓝天蔚问道：“敬舆老弟，你可记得我们在日本士官学校时的誓言？”
“我当然记得的。”张绍增说，“我刚才说过，那时我们年轻气盛，不懂时事。我们从日本学成归来，到现在只有几年的光景，便被朝廷提携到了统制、协统这些至高无上的位置。可见朝廷是知人善任的。”
蓝天蔚实在听不下去了。他狠拍了一下桌子，挖苦了一句：“你敬舆老弟是要报恩呐！如果兵谏行不通的话，看来敬舆老弟还要采取什么哭谏、跪谏、血谏，万不得已还要进行什么尸谏之类的。”
张绍增说：“此言差矣！实行兵谏是我深思熟虑的。我们第二十镇的两个协统——潘榘楹和伍祥桢，以及驻扎在奉天的第三镇第五协协统卢永祥都是顽固的保皇党。到时候他们临阵反水，我们镇便会分裂成两大阵营。这起义之事岂能成功？若是进行兵谏催促立宪，我看他们还是会参加的。”
吴禄贞说：“敬舆兄，你可想好了。历史上实行兵谏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他们不是被扫地出门，就是身败名裂，或者身陷囹圄，弄不好会满门抄斩的。”
“为了我们的理想，我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张绍增倒是坦然地说。
蓝天蔚说：“既然把生死置之度外，那还进行什么兵谏？直接举行起义就得了！”
张绍增说：“我们都好好想想。朝廷用大把银子让我们学成归来，我们三十来岁的年纪就成了朝廷的二品大员、栋梁之才。常言道，吃水不忘挖井人啊。”
吴禄贞给蓝天蔚使了个眼色，他权衡了利弊：这次起义，张绍增是主力，事情还得靠他，不能弄僵了。先顺着他的意思进行兵谏。等自己驻扎在保定的第六镇行动起来，再加上山西的新军以及驻扎在奉天的蓝天蔚的第二混成协一道压向北京，不怕他张绍增不改变想法。想到这儿，吴禄贞道：“既然如此，那就按敬舆兄的意思办。我们先探清情况，准备进行兵谏！”
张绍增高兴了：“武昌进行起义，朝廷定将抽调重兵前往南方进行平叛。抽调的部队极有可能包括我们三个人的。若是在这个时候实行兵谏的话，我军在滦州按兵不动。我再把我们在奉天的所有部队调到滦州，再加上季豪老弟的第二混成旅，完全可以震慑他们。到时候，你们第六镇再从北京以南响应，不怕他们不屈服！”
蓝天蔚问：“若是他们不屈服怎么办？”
“那样我们就可以以‘清君侧’的名义率军进京。各省豪杰都会支持我们的。”
“敬舆老弟，恐怕你太低估了他们了。这些人可是满肚子的诡计呢！再说了，滦州一带的铁血会已经准备好了起义，你如何能安抚他们？”
“这好办。我先派秦主官去和他们商量。如果他们执意要起义的话，我们的立场将是他们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我看这样吧，今天不妨先谈到这里。”吴禄贞说，“二位老兄远道而来，恐怕已经累了。大家先休息一下。明天我安排大家到十三陵逛逛。这样即可掩人耳目，我们还可以在深山老林里继续详谈。”
“哼！”蓝天蔚无可奈何地说了一句。
吴禄贞把蓝天蔚和张绍增被送到了公馆内早已安排好的住处。吴禄贞又到蓝天蔚的房间里把刚才的想法一说。蓝天蔚考虑了许久，说道：“只好如此了。如果我们能挺进北京，诛杀那些满清权贵之后，先来他一个‘挟天子以令诸侯’，待时机成熟，废掉皇帝，实现共和。”
吴禄贞笑了笑，说：“还是季豪兄考虑周全。”
“这也是无奈之举啊。但那个张绍增的态度可是举足轻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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