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素手氤氤
二人一路笑闹着回到小木屋，不想屋门前竟立着一位姑娘。她安安静静地站着，一身月白轻衣简单清雅，一头如云乌发似春泉流瀑长可及地，鹅蛋脸上黑白分明的一双杏目美眸蕴着澹澹水气，似一汪烟波飘渺，又含着淡淡的绵绵柔情。见着灵凤，她的唇边攒出笑意，瞬间盛开的笑靥似天上的一弯新月含羞带怯皎洁柔弱，让人忍不住想要呵护。
见着她，灵凤却表现得十分冷淡，他甚至连看都未看她一眼，径自绕过她进了屋子朝餐桌走去。
那白衣女子也不恼，微笑着同尘晓点头示意，便转身走向灵凤，自然地入座。
尘晓望着她纤弱清雅的背影，回想方才这白衣姑娘望着自己时，分明是笑着的，她却感觉不到她眼中有任何情绪，除了蕴着波光水汽的黑，仿佛她的眼里没有任何东西。
早餐只随意弄了些清粥小菜，清粥用大碗盛着直接放在桌上，旁的还有些配菜酱料。灵凤埋头喝粥，调味的配菜已一股脑儿被他吃得干净。
看来小白猫真是饿着了。尘晓想着便拿起勺子准备给自己舀一碗粥喝，不想小白猫身手飞快地将盛粥的大碗拉到自己跟前，末了抬起蓬松的银白小脑袋，冷冷地白她一眼嫌弃得很。
见他抢食的小模样，尘晓笑着逗趣：“想吃就都给你，小馋猫。”顺手掏出手绢想帮他擦去沾在嘴角的酱料。
灵凤慌忙偏头避开，别扭地瞟她一眼，劈手夺过手绢胡乱地擦了擦粉润的小嘴巴，旋即又嫌弃地扔还给她，嘴里不忘咕哝：“啧，麻烦。”
尘晓笑眼瞪他，故作不满地朝他挥了挥拳头以示抗议。
灵凤细长眉峰一扬，猫眼里闪过嗤笑，挑衅地斜睨她。
“还记得晴姑娘吗？”
空气中忽然响起白衣女子的说话声，嗓音轻细十分动听。
灵凤面色微沉，不悦地觑她一眼，低头喝粥。
白衣女子微笑着缓缓道：“那样一个温婉可人，对凤公子你又是一往情深，当初我用她试药之时，并不见你如今日这般护着她。”
冰蓝眸色微凛，灵凤冷道：“是她爱我，非我爱她，她的生死与我何干。”
白衣女子浅浅一笑，氤氲水汽的眸中似有波光潋滟，“如此说来，今日你出手救这位姑娘，是因她是你所爱之人。”
“呃……”尘晓哭笑不得，“这位姑娘，对着一个五岁的孩子说这些，不大妥当吧？还有，他什么时候救过我？”
白衣女子并不理会尘晓，只是微笑着像是极为开心：“被心爱的姑娘当成孩子看待，想来这滋味必定有趣得很。”两弯如烟似水的美眸氲着朦胧浅笑，她的笑颜仿佛含着微微羞涩的温柔。
灵凤冷冷瞪了瞪一头雾水的尘晓，冰蓝猫眼转向白衣女子：“哼，一段时日不见，你的脑子依旧如你的制毒之术一般乏善可陈毫无长进。他的人你也敢动，活腻了么？”
白衣女子轻笑出声：“他的人，你动得，我便动不得？”她氤氲的眼眸轻飘飘瞟一眼尘晓，“不过是个寻常无奇的小姑娘，杀了便又如何？”
“氤氤，注意你的分寸！”灵凤沉沉地盯视她，小小的孩子此刻竟有一股阴冷锐利的气势。
尘晓被灵凤的阴冷气势惊到，又听那名叫氤氤的女子似乎想要杀了自己，一时有些发懵。
氤氤迎着灵凤凌厉的冰蓝眸光笑得越发温柔含羞，“凤公子今日倒是格外沉不住气呢，难道是关心则乱？”
灵凤冷声：“与你无关。”
她微眯杏眸，眸中一瞬烟波微漾，笑道：“你且安心，我若真要杀她，又怎会只是在这粥里加些寻常的□□呢？”
灵凤冷笑：“切莫往自己脸上贴金，你的这等微末伎俩，还入不了本公子法眼。”
正说话，他的手冷不防被一把握住，不必说正是尘晓。灵凤习惯性地带着嫌弃的神情看向她，却是一愣，只见尘晓面色煞白，握着他的手也冰凉湿冷。
灵凤微微皱眉，略有不安道：“小傻子……你，怎么了？”
“这粥里有□□，你知道？”尘晓的声音微微发颤。
灵凤瞟一眼氤氤，似笑非笑：“不过是不入流的小把戏，自然瞒不过我。”
尘晓握着灵凤的手不觉一紧：“你明知这粥有毒，还全部喝下去？”
灵凤笑得自负：“这世上，还没有哪种毒能要我灵凤的命。”
“这是自然，玉手灵凤本就是当今世上最强的一剂剧毒，哪怕是你的一根头发一丝呼吸，也比纯度最高的□□毒上百倍。”氤氤笑了，笑得还是那样温柔羞涩，美得似云雾后掩面含羞的皎皎新月。
尘晓一怔，不可置信地望着灵凤。
猫眼里蔚蓝波光一动，灵凤脸上晃过一丝慌乱，还来不及细看，便隐没于细碎的刘海之下。屋外闯入的山风拂过他蓬松的银白软发，银色的光泽在发梢轻轻跃动，如一抹孤冷流动的光。
氤氤接着道：“如此的活体毒物，寻常之人即便只是靠近，也会立时毙命。”
灵凤小小的身体一僵，下意识想抽出握在尘晓掌心的手，却被尘晓紧紧握住。
他恼怒道：“放手！”
尘晓：“不放。”
湮没于银色刘海之后的蔚蓝猫眼猛然抬眸，冷不防见尘晓眼神明亮眸中带笑，早不见方才煞白脸色下的震惊慌神。
“她的话，你听到了？”灵凤问。
尘晓点头：“听到了。”
“你不怕？”灵凤又问。
“怕什么？”尘晓反问。
“怕中毒，怕死，怕……我。”
灵凤眸色晦暗，每说一个字，他的手心便冷一分。
沉默，一瞬凝滞压抑的沉默。
小小的孩子缓缓低垂了脑袋。
忽然，尘晓一下子挨近，近到她的呼吸都能喷薄到灵凤的脸上。灵凤吃惊地望着她近在眼前赫然放大的脸上满满的笑，感觉到她的手摁住他蓬松的银色小脑袋，几缕细碎的银发拂过她明亮的笑眼。
她笑着说：“我一没中毒，二没有死，为什么要怕你？”
灵凤怔怔地，猫眼睁得大大的，满满映着尘晓身影。
尘晓眼中的笑意却淡了几分，她又说：“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因为来路不明之人的几句话而否定我的朋友？”
质问的话语，传递的却是友情的关怀。灵凤身子猛地一颤，蔚蓝的眼眸一瞬似有透亮水色光华，莹莹流动璀璨深澈。
“呵，倒是个牙尖嘴利的丫头。”氤氤笑着，温柔羞怯中似有一丝轻嘲的幸灾乐祸，“那你可知自己之所以不死，是因蛇王阵之故？你又可知，你的朋友本是要用蛇王阵取你性命？”
“我的命，就在这里，他要，我就给他，有什么稀罕？”尘晓想也未想便说，不带一丝犹豫。
灵凤低垂着头，表情隐匿在细碎的鬓发之后看不真切。
氤氤笑得越发羞涩朦胧，她的笑声如春山上的清泉清谧婉转，眸中的水汽越发浓了。她忽然说了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看不见死亡的太阳花，真是勇敢得让人发笑呢。”
看着她此刻模样，尘晓没来由心里凉凉地发怵。
“氤氤！”灵凤倏然抬头，眼眸锐如冷刀，“敢动她，我不会放过你。”暗自捏了捏尘晓掌心，试图给予些许安慰。
氤氤朦胧的眼波水汽一荡，瞅了眼尘晓，笑而不语。
灵凤冷冷地下逐客令：“现在，你可以走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氤氤幽幽然凝目望他：“凤公子这么急着赶我走，难道连万劫也不顾了？”
灵凤神色一紧：“万劫他怎么了？”
氤氤浅笑，语音娓娓：“也没什么，不过是快死了。”
刹那死寂。
“你想要什么，直说。”灵凤逼视氤氤，竟是威压万钧。
氤氤如烟似雾的一双美目一瞬间却媚眼如丝摄人心魄，迎着灵凤晦暗阴冷的视线，她吐气如兰，轻缓悠然：“我想要你的命。”
灵凤嘴角溢出一丝残佞的笑意，正欲反击，却被人一把拉起护在身后。
是尘晓。她细弱的身影腰杆笔直地挺立，拉着他的手心却有冰冷湿意。
小傻子……冰冷的笑意凝在嘴角，他的眼里却已有了暖意。
“氤氤姑娘，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尘晓防备地紧紧盯视氤氤。
氤氤微笑：“若这是玩笑，你又为何要将他护在身后？”
“哼。”回答她的是灵凤的一声冷笑，“如若不然，你便要遭殃了。”
“哦？怎么个遭殃法？我倒想……”未说完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一道白色残影似风雷掠过，氤氤小腿处立时被一股巧力一掣，她便不由自主屈膝跪倒，来不及惊讶，忽觉右肩一痛，脖颈处一凉——一柄锋利薄刃泛着森森寒光正架在她白腻纤细的脖子上。耳边是凉凉的呼吸声，几缕跃动的银色软发无意地轻轻挠着她美丽的侧脸。
“如若不然，方才你已然身首异处。”
灵凤平静的声音在她耳边低响，没有丝毫感情，搭在她右肩的手并未刻意使力，却令她疼得冒出了冷汗。
情势须臾逆转。
氤氤却不合时宜地笑出了声。
灵凤眸色一暗，手下刀锋微微一晃，一星血色便涂抹在了氤氤那莹白细腻的脖颈之上，妖冶刺目。
氤氤因疼痛而苍白的脸上笑意却更深，方才一瞬间摄人心魄的漆黑美眸已如初见般氤氲迷蒙。此刻她分明被灵凤掣肘跪在地上，神情却只是温柔而微微疑惑，并未见慌乱之色，说出来的话也依然娓娓动人：“玉手灵凤手下向来不留活口，今日竟对我手下留情，是因何之故呢？功力尚未完全恢复？还是——”她迷蒙的眸光游离于灵凤与尘晓之间，笑得天真之极，“还是你不想在这位尘姑娘面前杀人？”
“闭嘴。”灵凤冷然，手中薄刃更深入她颈项一分，鲜血顿时涌出，染红雪白衣襟。
尘晓眸光一颤，望着灵凤想说什么，终究什么话也没说。
灵凤眼见尘晓不忍，心中鄙视她妇人之仁，手下却不自觉放轻了力道，薄刃离远了几分。
见此，氤氤笑得了然而别具深意：“她这么重要吗？真不错。”
眼见灵凤煞气一凛便待发作，尘晓急忙问道：“万劫，他在哪儿？还请氤氤姑娘相告。”
灵凤饱含煞气的眼眸森冷地盯着氤氤，仿佛她已是死物。
氤氤对近身狂飙的煞气置若罔闻，却是略显挫败自言自语地嘀咕：“难得矮子凤伤了元气，本想趁此机会杀杀死矮子的气焰，竟还是讨不了便宜。”
矮子凤？死矮子！灵凤眉峰一抖目露凶光，气得咬牙切齿：“看来你是真不想活了，我成全你！”
氤氤淡淡瞧一眼即将失控的灵凤，又看了看担忧的尘晓，才不紧不慢道：“啊，抱歉，方才我话说得快了些，漏掉了两个字，不是‘我想要你的命’，而是‘我想要你救他的命’。万劫，救他的命。”
灵凤一个趔趄，险些没站稳。
尘晓：“氤氤姑娘，你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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