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少离之心

天色不知何时已大亮，朝阳清和的光辉照亮天地，晨鸟清脆的鸣叫在春日朝霞中充满欢乐的生气，一段生离死别就此落幕。

        尘晓一眼瞥见方才被清川随手扔掉的香囊静静躺在地上，她俯身捡起香囊递给殷少离，说："离少，给你。如此，对清川与微月也可算是一种告慰吧。"

        殷少离眸光一闪似有一瞬的失神，看了香囊一眼却并未伸手去接，他微抿的唇角露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不必了，过往之物事于我并无任何意义。"

        看着殷少离云淡风轻般的笑，尘晓却感觉到一丝怅惘的孤凉之意，她担心地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只能轻轻地叫他的名字："离少……"

        殷少离心中微暖，笑着宽慰她："我无妨，别担心。"他看向香囊，轻声解释，"想必这里头是我母亲的遗物，对于我并无多大用处。"

        尘晓一愣，看到说着这句话的殷少离眼中一瞬冷漠的黑暗很快被明朗轻快的笑意掩盖。

        他笑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且先离了这郊野再做打算。"未等尘晓回应他旋即转身出了庙宇。

        尘晓看着殷少离清瘦决然的背影，默默地将香囊收入怀中。

        跟着殷少离，尘晓打算先回东极岛的市镇吃顿好的，之后再筹划下一站目的地。途中，她再次经过昨日的那片桃花林，看着步履轻健穿行其间的殷少离，她心里颇有些感慨：这粉面含春的桃花，衬得出他绝艳的光华，却道不出光华背后无人得知的过往。桃花依旧，昨日桃花树下鲜衣绝艳耳语轻浮的男子今日已是一身玄色清冷淡漠——世间最奥妙的，大抵莫过于人心。离少，他的心又在哪里呢？他真正是什么样子的？她摸了摸怀中的香囊，眼中一抹思索的亮光划过，很快化作开朗的笑意，"等他以后自己告诉我吧。"

        约莫一个时辰的脚程，二人到得东极岛市镇，殷少离带着尘晓在一家名为"一蓑逆旅"的客栈落脚。不曾想殷少离会与她一起入住，尘晓心下顿时欢喜。

        稍作安顿，尘晓与殷少离在客栈二楼包厢早餐，二人临窗对坐，殷少离淡漠的眸子望着窗外街景默然不语。

        见他清冷安静的模样，想起他早先见到他母亲遗物时冷漠怪异的反应，尘晓乌黑的眼眸微微一转，拿起桌上的一壶酒为殷少离斟酒。

        温酒的热气含着酒香飘散在空气中，殷少离漆黑的目光落在尘晓的身上，看着她为他倒酒，如墨的眸子染上些许笑意。

        为殷少离满上酒，她端着酒壶犹豫片刻，微皱眉似是纠结了一会儿，最终也为自己的酒杯满上，她笑呵呵地放下酒壶端起酒杯，黑水银般的眼睛弯得似两弯新月牙。

        "天气晴好，外头又人多热闹，喝点温酒暖暖胃吧，离少。"

        瞟了眼空荡的街道偶有过路的三两行人，殷少离泯然一笑并不拆穿她，执起酒杯一饮而尽。

        尘晓并未马上喝酒，她对着杯中酒略有忐忑地自言自语："就喝一杯，不算是贪杯，我有好好照顾自己，轻尘不会怪我的。"她狡黠一笑，似乎对自己的说辞十分满意，欢喜地咕嘟一下杯酒落肚，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畅快地舒了口气，开心得似一只偷偷做了坏事的小猫儿。

        殷少离闻言笑意一顿，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执起酒壶为尘晓与自己续杯，他含笑举杯，"酒逢知己须尽兴，再饮。"

        尘晓眼中闪过一丝为难，但看殷少离真挚的目光，仍是笑着举杯一饮而尽。

        殷少离又为尘晓满上，笑意越深，"再来。"

        这次尘晓并未再饮，她杏子般的眼睛轻眨了眨，为难地看着殷少离，"我不能再喝了，离少。"

        殷少离淡淡一笑，"此酒性温，小饮无碍。"

        尘晓摇头，眸中笑意清软，"抱歉，离少。我曾与一位朋友约定，以后未经他同意不再饮酒，方才我已破了例，如今不可一再失信于他。"她的脸上浮现一种期待的愉悦，含笑的眸子明亮而温暖。这是一个女子对自己仰慕的男子所特有的情态，相似的神色，他曾见过多次，从那些与他短暂欢会甚或只是露水姻缘的女子的脸上。

        殷少离眸色一深，意味深长地看尘晓一眼，"朋友？什么朋友会与你作此种奇怪的约定？"

        "这个约定很奇怪？"尘晓乌黑的眼睛无辜地望着殷少离，思索一会儿，不好意思地说，"你不说我还真没意识到。"她挠了挠后脑，憨憨地笑，"其实也不算约定，不过是我自己在心里悄悄对他做的保证。他只是嘱咐我莫要贪杯，照顾好自己一直到他来找我。"

        捏着白瓷酒杯的修长手指一紧，殷少离举杯仰面一饮而尽，望向房顶雕花横梁的眼眸一瞬沉如冷墨。

        尘晓并未发觉异样仍自欢喜。

        “铿！”一声放下酒杯，殷少离不着痕迹地看她一眼，兀自倒酒，微垂眼眸似漫不经心："你在等他？"

        尘晓杏眼轻眨，想了想，笑着点头："嗯，我们说好了要一起周游天下。"

        殷少离唇角勾起一丝笑意，"若是他一直不来找你呢？"微垂的眼眸倏忽一道凌厉冰冷的杀意，“若是，他死了呢？”

        "他不会找不到我，更不会死。"尘晓不假思索地回答，语气平淡得出人意料。

        殷少离猛然抬眸，对上尘晓格外黑亮的眸子，那双眸子平静得看不出任何坚信的痕迹，平淡得那样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地全心信任着那个人。他的心有一瞬微妙的纷扰，他猛地举起酒杯一口灌下，温热的酒水滑过胸腔，他清晰地感觉到胸口微烫处某种欲望正悄然滋生。他细细地端详她，深邃的眸中划过一道锐利的光，倏忽被温柔的笑意掩盖。"那么，在那个人出现之前，小丫头可否帮我一个忙？"他含笑凝视的目光温存而柔软，清泠的声线此刻别样的温情脉脉。

        尘晓想也没想立即点头，"没问题，离少。"

        "小丫头对我如此信任，我心有不安呢。"殷少离脸上笑容更盛，含笑的眼眸深处却一片漆黑殊无笑意。

        尘晓明眸轻转，作丫鬟状对着殷少离低身一福，"离少安心，'晓'丫头定当竭尽所能护得'离'少爷周全！"

        殷少离眸光明灭深不见底，嘴角噙着一丝浅笑，"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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