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向阳决心去从兵
时间豪迈地跨进了1979年。这是个彪炳史册的年代。头年的年底，中共在北京秘密召开了一次具有划时代历史意义的重要会议。这次会议，基本上结束了自1976年10月，中共党内高层一小撮人被逮捕后党内指导思想上的政治争论，全国上下，各行各业，开始进行指导思想上的拨乱反正，中央开始大刀阔斧地进行冤假错案的平反和社会关系的调整；以农村为重点的国民经济体制的改革；划定经济特区全力对外开放。“改革开放”这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迅速被国人所喜爱，并被作为长期的重要国策载入神圣的《宪法》，多灾多难的土地上又一次燃起了希望的火种，不屈不挠的中华民族再一次背负起了民族复兴的大业。
北京喜讯传边疆。青年人，对国家的大事有一种天然的敏感，再有半年就要高中毕业的杨向阳，从报纸和父亲的言谈中，很快就了解了这个转折的伟大意义。但很快，另一条新闻，又搅乱了这个沉下心来，全力以赴准备参加高考的青年人的心，这就是举世瞩目的中国南部中越战事，中国政府对外宣布的对越自卫反击作战。
战事的起因很明了,当时的越南当局取得抗美战争胜利后，无视帮助他战胜美军的中国政府的多次警告，积极充当国际反华势力的马前卒,穷兵赎武柬埔寨,驱华侨,挑是非，扰边境,把中国这个曾经支援他抗美的“大后方”，当成了他在东南亚称霸的眼中钉，肉中刺。
正在逐步地掌控中国政治、军事、经济、外交核心权利的一代伟人邓小*，在对美访问的途中谈及越南的肆无忌惮，以他高瞻远瞩的世界眼光和实事求是的战略思维，表示：“我们可能被迫做我们所不愿做的事情。”
中国军队“作出了适当反应。”中苏美三大国间的角力，在一个适当的时间,用一个适当的方式，在一个适当的点上暴发了。
中越边境的战火，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
在太空轨道上，美苏等军事大国的侦察卫星全力跟踪着中越边境双方部队的调动。驻在克里姆林宫、白宫的首脑们在静观战事的发展，随时准备“帮帮场子”。大国间的博弈残酷地考验着领袖和统帅们的判断力、控制力和意志力。
前苏联作为越南最亲密的“老大哥”，在“小兄弟”挨揍的时候，除了在精神、物资方面给予“无产阶级兄弟般”的无私援助外，还在中苏、中蒙连绵数千公里的边境线上，以几十个精锐的装甲师、摩托化步兵师枕戈待旦，在中国北方形成强大的军事压力。
设在菲律宾、关岛、冲绳等地的美国海空基地也进入戒备状态，由美军第七舰队组成的特混舰队进入太平洋海域游弋，满载核弹或常规炸弹的“B——52”战略轰炸机，“大黄蜂”整齐地排列在机场或航母甲板的起飞线上，等待着腾空而起的指令－－－－－－
联合国秘书长瓦尔德海姆取消了周末度假，返回联合国总部，密切关注着战争的发展走势。世界主要国家的媒体和新闻发言人，在言语分寸的把握和临场反应的考验中，进行着不同的解读。特别是与中越接壤的东南亚国家，根据自己在这场无法避免的战争中利益的得失，按照各自国家的利益判明规则，忖度着恰当的外交措辞。
这是中国军队上世纪的最后一场战事。中国军队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不做，二不休，一举突破号称“世界第三军事强国”的层层战略防线，将越军打了个稀里哗啦，砸了个霹雳啪嗒，然后，像1962年中印战事那样，迅速后撤，没有给世界舆论留下任何口实。
杨向阳近来和那些紧张地关注着这场局部战争发展的政要和军官们一样忙碌，听见了打仗，他全身的中枢神经都刺激、兴奋了起来，他不顾母亲要他全力投入高考复习的劝说、警告，着魔一般地搜集当时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能够搜集到的所有前线战事资料，还买了一张大比例的中国南部地图，红、蓝铅笔在上面勾勾画画，每天根据收听的中央广播电台的前线新闻播报，标出进攻和防御的态势，并对每天的战况向父亲作出评判。
他还作出了一生中对他至关重要的一个重大的选择，去当兵。母亲的态度是坚决反对的，理由很简单，不是怕你去受苦受累，不是怕你遇上打仗要送命，而你是上重点大学的料，放弃太可惜。父亲则说了句：“当兵的一生，是艰难困苦伴随的一生，是一个男孩蜕变为一个男人最有效的途径，我一是不反对，二是不求情，三是一切顺其自然。”说完，就去写他的当日南疆战事分析报告去了。
几个月后，中央军*发布了一年一度的征兵命令。机关、厂矿、学校、社区、农村，到处是红色的征兵宣传标语。
杨向阳铁了心要当兵，母亲劝破了天也无济于事。按征兵程序，他到居委会报了名，体检也过了关，但到政审时，却被刷了下来。他急匆匆地跑到居委会，管事的那个老太太也说不清楚，让他找街道办事处，他又一趟一趟地往办事处跑，办公室的一个姑娘说，管征兵的武装部长下社区政审去了，看他着急的样，姑娘问：“跑当兵的事吧？”杨向阳点了点头，姑娘看着他祈盼的眼光，好心地说：“我告诉你他家地址，晚上到他家去找，找他的人可多了，别‘干指头沾盐。’”
杨向阳一愣：“‘干指头沾盐？’啥意思？”姑娘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去了你就知道了。但别说是我说的。”
杨向阳谢别姑娘，按照她说的地址，到了晚上，去找街道办事处武装部长。部长的家是平房，独家小院，快到他家门口时，借着灯光，杨向阳看见有一中年男子手提几瓶酒，敲部长家门，半分钟后，门开了，人进了。杨向阳也去敲门，但没人来开门，杨向阳纳闷：明明是有人的嘛。
杨向阳焦急地在部长家门口转来转去，刚转到墙角处，听见门“吱呀”一声开了，开头进去的那个人空着手出来了，对送他的人说：“部长，你看，我儿子当兵的事－－－－－－”送的人说：“好说，好说，这事包在我身上，你就一百个放心吧。”说完，转身进院关了门。送礼的人也回了，边走还边骂骂咧咧的：“这狗官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哎，我的两月光阴啊。”
杨向阳茅塞顿开：我空着手上门，不叫‘干指头沾盐’叫啥？但既然来了，先问明情况再说，便去敲门，门开了，那个部长粗胖的身子挡在门口粗声问：“干什么？”根本就没有让他进门的意思。
“我当兵政审怎么被刷下来了？”
“你叫什么？”
“杨向阳。”
“你是部队大院的吧？你还不清楚？你们保卫科说有个枪案还未破，牵扯到你。”
一股热血，直冲杨向阳的脑门：“没有证据，凭什么说我偷枪，不放过我？”
“你给我说这些也没用，听说，你爸不是科长吗？这事怎么让娃娃出来跑？”
杨向阳转身气冲冲地回到了家，见到爸爸，就没好脸：“人家‘干指头沾盐’的都当上兵了，盐店都抢光了。我当兵的事你管不管？现在人家还说我有盗枪嫌疑,政审不过关,怎么办?”
没等杨尚武回话,路喜鹊说：“好办，你就安心复习，上大学。”
“可我的理想是要穿军装，干国防。”
路喜鹊听得不入耳，劝：“理想也得和实际情况相结合嘛。”
杨向阳几乎失去了理智：“什么实际情况？难道你也相信我是嫌疑犯？难道我的理想，我的前途就让这支枪给毁了？”
路喜鹊气得跺着脚哭了：“你脑子潮了，妈妈怎么会说你是嫌疑犯呢？妈妈也是为你的前途着想，宽畅马路你不走，非要走羊肠小路，你把妈气死算了。”
杨尚武安慰着妻子坐下，对儿子说：“你妈讲得也有道理。从组织上说，案未破，他们怀疑有他们的道理，我们要理解，要宽容，要学会站在对方的角度看问题，所以，你当兵的事我是不能出面的。路要自己走，我不会把你扶上马再送一程的，这对你今后有极大的好处。当然，爸爸妈妈相信自己的儿子是干净的，我们的心里永远是亮堂的，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们要经得起考验，这种考验也许是一辈子的，我们的心理要坚决地迈过这道坎。”
“那我的兵就当不成了？”
“那不一定。不光是当兵，做任何事，首先都得付出艰辛的努力，这种努力，对正直的人来说，不是投机取巧，不是权钱交易，不是违规犯纪，不是指头沾盐，损害人民的利益，而是拿出你的智慧、毅力与忠诚。其次，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努力了，试过了，还不行，就要检讨你的思路，坚决改变作战方式，不作无谓的牺牲。记住：条条大路通北京。”
“说了半天，你和妈是一个话筒里出声，让我上大学。”
“也可以这样理解，上完大学，你还可以选择你喜欢干的事。即便你现在当上了兵，到了一定时候，你也会后悔骂娘的。因为未来的现代战场军兵种，兵器家族各成员，治军作战新思维是你想像不到的，你那点知识，是远远不能适应飞速发展的军队现代化建设需要的，被时代所淘汰是迟早的事。”
“爸只说对了一半。不管是何军种，啥兵器，士兵是关键。有个元帅说过，不知道兵是怎么回事的人，是永远带不好兵的。要带好兵，打好仗，就要知兵事，熟兵味，懂兵心。反正我现在就想去当兵，从一个扛步枪的大头兵做起。”
杨尚武苦笑道：“我看，你是十头犟牛也拉不回来了。遇事不轻言放弃是对的，但有目标还得有计划，现在遇到困难了，你有什么计划？”
“暂时没有。我现在就去征兵办，办法总会找到的，活人能让尿憋死？”说完，他“哐哧”一声关了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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