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有故事，你有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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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年物是人非&1t;/p>
五百年流沙涤罪&1t;/p>
五百年一无所有&1t;/p>
白龙马原本还担心这么多食物要什么时候才能吃完，但很快他就现这担心是多余的。猪八戒饭量大得惊人，消化力更吓人。才走出五六里路就喊饿，强行卸下装食物的箱子就开始吃。玄奘和猴子觉得照这样下去不出三天所有干粮都会被这头猪吃光，于是每次都跟猪八戒抢着吃，能多吃一份是一份。&1t;/p>
于是半月份的干粮两天就被吃完了。现在师徒三人已经连续吃了七八天的野果子了，嘴巴一个比一个绿。&1t;/p>
猪八戒每次喊完饿就会转头看着白龙马，眼中泛着绿油油的光。看得白龙马浑身毛。&1t;/p>
好在每次玄奘都严重警告他，如果吃了白龙马以后就由他背自己去西天猪八戒这才勉强忍住。&1t;/p>
毕竟无论你法力多强，背凡人都如负泰山。&1t;/p>
玄奘坐在马背上晃晃悠悠，不是他有多悠闲，而是饿得两眼黑，连马也骑不稳。他虚弱开口道：“八戒，你吃其他的也就算了，真不该把米和面也吃了。虽然悟空厨艺差了点，但总好过酸溜溜的青果。还有悟空啊，你好歹是吃过蟠桃的，怎么挑果子的眼光这么差。”&1t;/p>
猪八戒饿得什么心思都没有，不想搭理和尚。&1t;/p>
至于猴子，就算心情好也不见得搭理人。&1t;/p>
玄奘继续说道：“哦，你说过现在这个季节难以找到成熟的果子，只有花果山一年四季都有鲜甜的桃子吃。但是八戒啊，几次叫你去化缘，施主家的粮都被你吃光了还说不够塞牙缝，也不知道带点回来给我们，你心里还有师傅和师兄吗？你这样可不行，以后多跟师傅念念经。”&1t;/p>
白龙马暗自腹诽，一路上就没见你念过半个字的经文，真不知道菩萨怎么选的你。&1t;/p>
忽然，玄奘拉住缰绳，蹙着鼻子猛嗅，眼中充满了智慧的光芒。&1t;/p>
“悟空，八戒，现了吗！”&1t;/p>
玄奘激动的说。&1t;/p>
猪八戒侧过头，蒲团般的耳朵轻轻扇动。&1t;/p>
“河水之沉，虽不及我的弱水，但在下界有这等程度也算罕见了。”&1t;/p>
猴子眼底似乎有金光流动，微眯着眼睛。&1t;/p>
“八百里流沙河……”&1t;/p>
穿过一片水紫树林，视野陡然开阔。尾茫茫与天齐的宽阔沙河横亘眼前，河水浊浊如流沙，竟无一朵浪花。&1t;/p>
玄奘来到河岸边，手中拿着的是刚刚从身后树林泥泞中随手摘来的长瓣金莲花，折下一片花瓣抛入河中，触水即沉。&1t;/p>
玄奘啧啧不断，偷偷将手伸向猴子，想拔根猴毛丢下去试试。&1t;/p>
“你要是再敢拔我的毛，我就打断你的手。”猴子声音平静。&1t;/p>
玄奘嘿嘿赔笑，嘴上说着哪能哪能，假装抚摸猴子的背，打算顺几根猴毛结果被猴子瞪了一眼就小跑去从白龙马身上薅下了一大撮毫毛。&1t;/p>
啃苔藓啃得正开心的白龙马忍不住跳脚骂娘，用得着薅这么多吗！&1t;/p>
八百里流沙河，飞羽不浮，更不用说渡船了。何况两岸黄沙漫漫，除了古怪的水紫树林，生机全无。&1t;/p>
玄奘看了眼瘫坐在沙滩上的八戒，对猴子道：“悟空，区区的流沙河怎能难倒堂堂齐天大圣，交给你了。”&1t;/p>
猴子自然不受用光头不值几个铜板的马屁，但他确实最烦别人阻拦他的脚步。我抬脚时，诸天也得避退。&1t;/p>
“河底有点东西，我下去看看。”&1t;/p>
河底自然不只有黄沙浊水，不然也不值得齐天大圣亲自下来一探。事实上，水下别有洞天，数不尽的河贝珍珠点缀如星河，准确的说是旋转如星璇。湛蓝的珠光中是精纯到极致的剑气，指向星璇中心石台上那个巨大的河蚌。&1t;/p>
珠光大盛，化作一柄又一柄飞剑。巨大河蚌被强行打开，一个丈余身高、浑身长毛的怪物被剑气索困。接着便是撕心裂肺的嚎叫。&1t;/p>
飞剑穿心仿若没有尽头，一颗求死不得的心究竟有多痛，又究竟何等滔天罪行，需要让人生不如死。&1t;/p>
河岸上猪八戒干脆躺下，四仰八叉，听着河底的嚎叫悠悠道：“猴子出手可真狠，难怪当年闹得那么凶。”&1t;/p>
约莫半个时辰后，河底飞剑终于消停，珍珠纷纷隐匿不见。&1t;/p>
长毛怪喘着粗气，日日飞剑穿心非但没有习惯，反而越来越恐惧，常常梦中惊醒。&1t;/p>
“谁！”&1t;/p>
长毛眼中露出噬人凶光，盯着远处黑暗，伸手一招，从黄沙底抓来一柄除魔铲，适才受飞剑之刑，有人闯入未能察觉。&1t;/p>
“嘿嘿嘿，哪里来的妖怪，是调戏了王母，还是亵渎了观音，竟然要受这等罪罚，比我老孙还惨。”&1t;/p>
猴子无所畏惧，肩扛铁棍，大摇大摆地走来。&1t;/p>
“是你！是你！啊……”&1t;/p>
长毛怪癫狂大叫，透着无尽的暴戾与怨恨。河面轰然炸起无数冲天浪潮，景象骇人。&1t;/p>
“五百年物是人非，五百年一无所有，全都是拜你所赐，弼马温，拿命来！”&1t;/p>
除魔铲与乌金铁棍惊天大碰撞，河面出现直通河底的巨大漩涡，如一口深不见底的黑洞，随后迅消失。&1t;/p>
大碰撞卷起层层泥沙，两人各自退了一步，但单手持棍的猴子明显比双手死死抓住除魔铲的长毛怪要更胜一筹。&1t;/p>
“既然对天庭念念不忘，老孙便送你归天。”&1t;/p>
猴子纵身前跃，双手举棍，漆黑棍身上玄奥纹路里金光流动。&1t;/p>
长毛怪这一次没有持铲迎战，单脚一跺地面，先前藏身的巨蚌骤然合并钻入河底流沙，从长毛怪身前破沙而出，黄沙共流萤结环，乃是天庭某一脉著名的降魔印，已经到了无需结印也可瞬的地步，阻挡铁棍。而长毛怪则准备潜入流沙，从背后偷袭。&1t;/p>
只是猴子出手实在太快，还不等他遁走，就已经攻破降魔印，砸中巨蚌，声响如古寺晨钟，悠扬深远，连带着一起抡向长毛怪。&1t;/p>
长毛怪被迫横铲胸前，无法形容的巨力侵袭而至，除魔铲颤鸣不止，而他人已随巨蚌一起被击退了十多步。&1t;/p>
巨蚌光泽暗淡，出细微哀鸣，显然已快到极致。&1t;/p>
猴子冷笑道：“看你乌龟壳能挡几次。”&1t;/p>
长毛怪伸手抚摸巨蚌，就像安抚至爱之人，身上长毛将巨蚌包裹，光华一闪，巨蚌缩小成一道毫光纳入长毛怪体内。&1t;/p>
长毛怪大笑不止，笑声中有掩饰不住的戾气，“臭猴子，真以为我奈何不了你？”&1t;/p>
他将除魔铲插入面前地面，张开双臂，浑身长毛如箭矢般激射入脚底流沙，露出蓝色的皮肤。一道又一道流沙自上下游掠来，将长毛怪层层萦绕飞旋，如一道海底龙卷，同时脚底百里范围的流沙缓缓转动，出磨盘碾动般的声音，恐怖的吸力几乎将仅剩的光亮也吸走了，这方空间重力也不知加深了多少倍。&1t;/p>
磨盘上方，流沙流动形成奇异符文。&1t;/p>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1t;/p>
流沙河上方天空，妖风呼啸，流云汇聚，黑云压抑，仿佛随时要塌陷。&1t;/p>
“哈哈哈……这万里流沙皆是法阵，你如何跟我斗？今日，葬你！”&1t;/p>
很多年前，天界曾有一份隐蔽流传的二十人名单。写的是圣人以下，最有望晋入圣人境的二十人，神佛妖鬼皆有。号称千年之内榜上有名，千年之后榜下无敌。&1t;/p>
如今河底交战的两人，加上岸上沙滩日光浴的那位，当年都赫然在榜。&1t;/p>
猴子终于杀机流露：“五指山也压不住我，凭你？”&1t;/p>
乌金铁棍绕着脖子旋转一圈，猴子抓住尾端狠狠抡砸。&1t;/p>
骤然变粗的铁棍砸在龙卷上，滔天巨力却如泥牛入海，似乎未造成一点伤害。&1t;/p>
猴子如一轮曜日，每一根毫毛都在喷薄金光，顶着难以想象的重力，欺身而进。乌金铁棍从四面八方疯狂砸下。&1t;/p>
流沙汇聚成一柄巨型除魔铲突袭猴子，被猴子眼中两道金光击碎。只是很快又有一柄除魔铲凝聚而成，再次破碎。凝聚的度越来越快，源源不断，快过了破碎的度。&1t;/p>
一柄，两柄，十柄，百柄。漫天都是铲影。&1t;/p>
龙卷承受了猴子无数次棍击，看似毫未损，但猴子火眼金睛早已看穿，龙卷中心的长毛怪不过是以伤换伤，只是猴子不熟水性，无法挥出最大威力，而且即便现在这样的攻击也不能长久，长此以往恐怕不妙。得引这妖怪出水面。&1t;/p>
河岸边玄奘从白龙马嘴中抢来一根水草叼在嘴里，一屁股坐在沙地上长吁短叹：“搞出这么大动静，把我的河鲜都弄死了怎么办？最近饿的都没心情冥思了。”&1t;/p>
一道金光破水而出，猴子落在猪八戒身前。翻滚了一个多时辰的水面终于再次归于平静。猴子拿脚踹猪八戒道：“猪头，下去把那妖怪引上来，他在水里有法阵相助，只要上了岸也就是一棍子的事。”&1t;/p>
猪八戒一动不动，但依然难掩他的杀气：“猴子，虽然我饿得不想跟你动手，但你再敢这样，小心我先干掉你！”&1t;/p>
猴子对他的杀气毫不在意，笑道：“那妖怪我看多半是只鱼精，宰了他就可以饱餐一顿了。”猴子顿了顿，“打死他我们到河底吃，光头又哪里能现。”&1t;/p>
猪八戒忽然就觉得充满了力气，豁然起身，抓起身下作枕头的九齿钉耙。&1t;/p>
“等着。”&1t;/p>
小山般的猪八戒跳入流沙河，再沉的水也溅起了偌大的水花。&1t;/p>
猴子持棍守在岸边，随时准备出手。&1t;/p>
不多时，河面再次传来破水声，猪八戒飞出河底，然而河面却就此归于平静，不见长毛怪出来。&1t;/p>
猪八戒疑惑回头。&1t;/p>
隆隆大笑声自河底传来。&1t;/p>
“堂堂天河八万水军统帅，水下功夫当真只有这两下？猴头、猪头、光头，你们以为我会上当？蠢货！”&1t;/p>
“剁椒鱼头，别嚣张。”猪八戒坐在岸上气喘吁吁大骂，但他真的没力气了，彻底不想动弹。&1t;/p>
猴子咬牙切齿，浑身颤抖。玄奘看着暂时不会打起来，于是走过来道：“他在此经营了五百年，底蕴自然不可小觑，还是我来吧。”&1t;/p>
玄奘手里还拿着那朵长瓣金莲花。&1t;/p>
猴子、猪八戒同时疑声道：“你？”&1t;/p>
玄奘挥手示意二人退后，盘膝在河边坐下，食指拇指轻旋花茎，长瓣金莲飞入流沙河，没入河面。&1t;/p>
无论是猴子还是猪八戒，都觉得一直没有看透这和尚，于是都退到了树林边静观其变。&1t;/p>
玄奘笑意温醇道：“我有一个故事，不知琉璃盏中的酒可还在？”&1t;/p>
声音不大，面对宽阔的大河，就如湮灭于虚无。&1t;/p>
“很久以前，在一片茂密无边的树林里，生活着许多小妖，它们被一只大妖统治，过着最平凡的妖类生活。有一天，一片从不枯萎荆棘丛中有一株荆条历经无数春秋坚持不懈地吸收日月精华、天地母气终于修炼成了一个小妖。小妖们围着这个新出生的小伙伴，充满了好奇。它们还从未见过荆条成精的妖怪，何况还是那片从不枯萎的荆棘丛里的。在小妖们的带领下，荆条拜见了大妖，自然而然成为了大妖手下的一只小妖。”&1t;/p>
“只是很快其他的小妖就渐渐不理荆条妖了，因为它太奇怪了。树林里常有过路的商旅和野兽，其他的小妖抓住后都是一哄而上大吃一顿，只有荆条妖每次都逼那些人说话，它觉得他们说的话很有意思，每次听完都眉飞色舞，然后吃了他们。后来它才知道，他们说的话叫故事。那些被它逼着讲故事的人每次都被吓得屎尿满地。小妖们再也不跟它一起抓猎物，也不跟它玩了，但它一点也不觉得孤单，它觉得很有意思。”&1t;/p>
“被抓住的人每次都会喊‘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妻儿老小，求求你可怜可怜我。’荆条妖不知道什么是老母和妻儿老小，也不懂什么叫可怜。但它还是觉得很有意思。所以它决定要去人类的世界看一看，那一定更有意思。”&1t;/p>
“但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先它得学会化形，完全的化形，而不能像许多妖那样还留有许多原来的特征，要知道连大妖都做不到，作为一只由植物修炼成的妖要做到这一步就更难了。于是它疯了一样拼命修炼，没日没夜的修炼。这件事很快惊动了大妖，大妖很欣赏它，给了它一块龟甲，上面记载了一种修炼法门。荆条妖的修炼度更快了。”&1t;/p>
“只是很快它现大妖给的功法也不能满足它，它只好自己琢磨。山中不知岁月，林中树叶落了又长，不知过了多少年。有一天，荆条妖终于修成了人形。一个身材高壮的大汉，全然不像它之前干瘦的身体，荆条妖很高兴，在树林里足足笑了三天三夜。它跑去告诉大妖，它要走了，它要去人类的世界看一看。大妖没有拒绝，因为它知道自己已经不是荆条妖的对手了。”&1t;/p>
“荆条妖在树林里一直往东走，这一走足足走了一年，当它走出树林看着山脚下的风景忽然一拍脑门说‘靠，我怎么不飞出来。’山脚下有一个俭朴的小村庄，它觉得这就是人类的世界了，于是它在村里住下来。它砍来木材、割来茅草，自己搭了一个木屋。它开垦出一大片荒地，学村民在上面种菜、种麦子，它还养了鸡鸭牛羊。村子里的人一开始对这个见谁都不停傻笑的外来人很警惕，后来看他也不像坏人也就接受了他。”&1t;/p>
“村里的老人见他好像总是有使不完的力气，渐渐动了心思。不久以后，他和村里一个姑娘成亲了。他无名无姓，听说跟着老丈人姓了沙。成亲后荆条妖更开心，只是姑娘却越来越不高兴。因为她现自己的相公什么也不懂，连男女之事也不懂。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肚子却没任何动静，村子里的闲言碎语越来越多，自然不是说荆条妖的，这么一个精壮的大小伙当然没问题。可是这种事情她又能跟谁说？”&1t;/p>
“当然有，不久后村里的大牛哥成了她最佳的倾诉对象，而且让她从此再无怨言。荆条妖每日忙碌于劳作，成了大牛最好的机会。直到有一天，荆条妖撞见了赤身相交的两人。那一刻，他什么都懂了，过往的所有开心都变成了不开心，心里只有愤怒。他杀光了村子里的人，于月圆之夜孤身离去。”&1t;/p>
“他觉得人不应该是这样子的，于是他继续往东走，来到了一座繁华的都市。这里的人都衣着光鲜，这里有趣的事情太多了，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似乎跟村子里的人不一样，但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所以他在这里住下了，他觉得在这里一定能很开心。只是事与愿违，他最终还是现这里充满了肮脏与龌龊，人人表里不一，人人自私自利。原来这就是人，他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他听说每个人都崇拜神，神怜悯世人，神无私伟大，神无所不能。他决定要成为一个神。他访遍名山，踏遍道观，终是被他遇见了一个老神仙。他跟随他学习道法，学习敬拜天神。他的行为得到了天庭认可，被召上天为官。”&1t;/p>
“他非常努力，一路步步高升，，他甚至做到了玉帝亲信贴身护卫，卷帘大将，常伴御驾左右。神仙们对他越来越客气，他却冷笑不止，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了一只桀骜不驯的妖猴杀上南天门。”&1t;/p>
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水面的巨大动静打断了玄奘的讲述。&1t;/p>
任凭猪八戒怎么引诱也不肯出来的长毛怪此时就站在玄奘面前。&1t;/p>
“和尚，真以为我不敢杀你？”&1t;/p>
玄奘笑道：“回不去的终究回不去，路在脚下，光明在前方，何不试一试。至少可免你穿心之苦。”&1t;/p>
玄奘看着长毛怪特意挂在脖子上由九个骷髅头串成的项链，叹道：“即便十世轮回，我也不改初心。”&1t;/p>
长毛怪看向树林边斜倚着树的两人，眼中意味难明。&1t;/p>
而此时猴子也正看着他，准确的说是看着他胸前的九颗森森骷髅头。&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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