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背水一战（2）
川诺恩闻言大笑了两声，正大光明地端详她精致的侧脸。
舒展的眉梢，深邃的眼睛，还有微翘的鼻尖与唇峰之间流畅的弧度，这极具东方韵味的一张脸，总惹得他挪不开眼。
第一次见她那幕仍历历在目。
她抱着浑身是血的顾景时，跪在地上，满手满身皆是污秽，但她的眼睛却仍干净的像是雪山之顶的泉水。
世人皆赞他一双湛蓝眸子摄人魂魄，但他却只觉比不上谢矜礼半分干净。
当时的她浑身因恐惧而颤抖着，受惊的样子宛若贬入凡间的谪仙，只一声呼唤，他好似就中蛊一般愿意为她肝脑涂地。
所以，几乎未经大脑思考，他便差了手下去抬已然昏迷的顾景时，而他则准备亲自抱起一见钟情的仙子。
但谢矜礼除了求助时眼神落在他身上以外，其余时候魂魄都像是系在了顾景时身上。她推开他伸过来的手臂，踉踉跄跄地追在顾景时身后，满心满眼除他外没有别人。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回宫。
他有些受不了她这个样子，便用他自己的方式最高效地叫醒了她，所幸她振作起来了，但她仍是未曾关注过自己。
他开始时有些受不了。从小到大从没有女孩拒绝过他，谢矜礼是独一位。
可当顾景时醒来以后，见到他们两人的相处模式，他又觉得自己只配做个旁观者。斟酌再三，还是打算默默无言地看着她便好，心中并无再多奢求。可每次看见她时，又忍不住靠近。这种若即若离之感着实让人难受。
眼前这个在星辰下光风霁月的女子在他眼里突然与那日那个浑身血污的女孩重叠起来，他近乎喃喃般说了句。
“要是那日救你的不是我，该是什么样子。”
“嗯？”
谢矜礼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些什么，脑袋急转了两秒才明白他说的是那日把她与顾景时从狼群中救出来的事情。
“那惇亲王见到的可不就是一具骸骨了。”
只以为他随口一问，便开玩笑似的答道。
川诺恩闻言兀自笑笑，其实这话不是在问她，更像是在问他自己，如果没遇见她，向来风流倜傥的惇亲王，也不用经历这种坎坷的感情心路历程。
“晚上本就阴冷，怎么还坐在地上。”
面前兀地伸来一只手，抓住她的胳膊便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
谢矜礼抬头一看，是顾景时无疑。
只见他警惕地睨了一眼川诺恩，像是在质问他为什么要和谢矜礼在一起。
“我垫了垫子。”
见他面露不悦，谢矜礼小心嘟囔着，指了指地上刚刚所坐之处铺着的一块羊毛毡。
“入了夜，也该小心些，省得被狼盯上。”
顾景时话里话外说的正是川诺恩，他哪里听不出来，颇不满地站起身来，眯了眯眼睛对上他的目光，独特的蓝色在暗处倒还真像发出荧光的狼眼睛。
“咳咳，那你怎么还不休息。”
谢矜礼见两人之间的势头不妙，赶紧挪步横到两人之间，晃了晃还抓着她胳膊的他的手臂，让他把注意力转到自己身上。
顾景时果真换了正常些的眼神，低头看她。
“我帐内点了火炉，如今温度刚好，白日里商讨的战策有点问题，想找你商讨下。”
还没等谢矜礼应声，川诺恩先说道。
“殿下也知道夜已深了，这么贸然地邀请谢姑娘入帐，倒还真不知是谁心如野狼。”
见两人之间好不容易灭下去的火药味又有助长之势，谢矜礼赶紧按住顾景时手臂不让他出声，自己转身朝川诺恩笑道。
“多谢惇亲王关心，不过若是殿下人品有问题的话，我早该跑了。”
说着滑稽地耸了耸肩，让他宽心。
“时候也不早了，您也快休息吧。明日务必要注意安全。”
川诺恩见此也无法再多说什么，只重重地点了点头，目送他俩一同入了大帐。
撤下帐帘，里面只剩他们两人，便也无需什么伪装了。
谢矜礼看见他帐里连地图和沙盘都收拾妥当了，哪里像是要找她来商讨军事的样子，便知他定是瞎捏了个理由来把她从川诺恩身边支走。
但他确实只说了半句的谎，这帐内的火大概烧了有些时候了，屋里的温度确实宜人。
这次来军营考虑到性命问题，没有让巧儿陪同，这近半年来都有她照料，谢矜礼觉得自己愈发娇气且不懂得照料自己了。
漠北的早晚温差大，深夜里会冷些，她却忘了在帐内生火取暖，只傻傻地在外面愣神，如今到了顾景时这里才觉得舒服的很。
没外人在，两人便都放松下来，一个坐在炉火旁挑开燃尽的煤块，好让其火势更旺些，另一个则毫不客气地直接躺在床上，重重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后悔来了？”
顾景时瞥一眼她难得耍懒的样子，轻笑了一声。
“有点儿，想巧儿了。”
谢矜礼这话半真半假，她见到军营里肃穆紧张的气氛确实有些后悔来了，但是想巧儿的话是为了掩盖她的惧意。
战火之下，焉有完土。往常都在和平安详之处倒并觉不出什么，如今来身临其境的体会了，才知道守卫边疆、捍卫国土的将士们肩上担着多大的责任。
顾景时知道她在避重就轻，也并不挑破。
“那早知就叫她同行了。”
“那怎么行，要是晚上匈奴人偷袭咱们军营，把她拐跑了怎么办！”
听她不切实际的幻想，顾景时哑然失笑。
“怎么？堂堂谢阁主还怕这些雕虫小技啊。”
谢矜礼叹了口气，没说话。
在川诺恩面前她习惯性地振作心情，不敢露怯，但是在顾景时面前她没必要勉强伪装。
她确实怕。
就连顾景时都有些心里打怵，她怎么会不怕。
“你的床好像比我的舒服哎，桑盂将军偏心。”
其实两张床哪有什么区别，不过是谢矜礼胡诌了个理由，想赖在这里罢了。听着顾景时在自己身边的声响，她心里还能有些底气。
顾景时怎会看不出她的心思，本来他也放心不下她一人睡那空荡的大帐，一是她在此处人生地不熟，二是这里就她一个女子，怎么想都不该让她独自一人。
知道她畏寒，因此早早地把帐内烘温，香薰也换了她喜欢的，可不就是等着“请君入瓮”呢。
既然她主动开口，顾景时便顺水推舟道。
“那你今晚便睡在这吧，凌晨便要点兵，我睡不足觉还不如不睡。”
“啊，我在这鸠占鹊巢的，让你通宵也太不讲究了吧，顾将军。”
见她还假意客套，顾景时笑着去拿热好的甜牛奶给她递到床边。
“助眠的，喝了快休息。”
谢矜礼不疑有他，接过来咕咚咕咚几口便喝完，自然地递回给顾景时，让他收好。
顾景时复又回来，坐在她身边，眼见着她眼皮越来越沉。
意识渐模糊，谢矜礼来不及奇怪自己怎的刚刚还因为紧张而亢奋不已，怎的忽然就困意袭来，只能看见眼前的顾景时逐渐变成三个顾景时、五个顾景时。
她拽住他的衣袖，迷迷糊糊地来了这么一句。
“顾景时，你明天，平平安安地回来，好不好。”
清醒时她不敢与他聊这个话题，只怕聊的多了她会后悔让他铤而走险搏这么一个名头，所以这句话，她也只能在这半睡半醒的时候说出口。
顾景时闻言身子一僵，眼里的柔情快要沁出水来。
握住他衣袖的小手松了下去，眼皮也彻底合上，还没等到他的回答，谢矜礼已然沉沉进入梦乡，均匀的呼吸声渐起。
“好。”
顾景时看她安然乖巧的睡颜，俯下身去，偷偷吻了下她饱满的额头，蜻蜓点水一般，浅尝辄止。
接着他蹲下身子去帮她脱掉鞋袜，抱着她小巧的身体往上挪了挪，让她能舒服地枕在枕头上，再为她盖上被子。
她两只小手摆在脑袋两边，如婴儿一般毫无防备的姿势。
这么折腾也没有醒的意思，看来药效不错。
顾景时看看她，又看看桌上的空牛奶杯，勾了勾嘴角。
原是他早就在牛奶里放了安眠药，药量足以让她一觉睡到天亮，又不至于伤了身子。
既为了让她能免受凌晨时就被吵醒的困扰，然后开启她提心吊胆的一整天，也能防止她阳奉阴违，面上答应的好好的，实则跟在队伍里面悄悄上了战场。
他可以拿自己的命去赌，但没法让她陪自己去赌。他必须保证她百分之百的稳妥，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坦然地在外放手一搏。
帐外月明星朗，帐内他守了她一夜未眠。
第二日谢矜礼醒来的时候已是艳阳高照，比顾景时预想的还要再晚些，许是他布置的入睡环境都是按照谢矜礼的喜好来的，丝毫没有昏沉的感觉，她醒来时只坐在床上看着周遭陌生的环境愣了两秒，清醒过来以后只觉神清气爽。
不过，顾景时呢？
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外面也安静的很。
谢矜礼看着外面已然明亮，疑惑地下了床走了出去，哪里还见的百万大军，只剩了一小队留在这里看守军营，还有，看守她。
随便抓了一个士兵，试探道。
“桑盂将军他们都已经出征了？”
那个将士一脸被她问懵的表情。
“早就离开了，约莫是丑时的事情了。”
“好，谢谢啊。”
放走了小士兵，谢矜礼立在原地细细回想，记忆停留在她喝完牛奶以后戛然而止。
她灵光一闪，瞬间明白了一切。
顾景时这个大坏蛋，果真是不安好心。
不过她确认过自己藏起来的盔甲没被他发现，怎么就被他预判了悄悄跟去战场的计划。
可是如今正英勇杀敌的顾景时也没想到，他的猜想还真被谢矜礼落实了。
事已至此，她也没可能再奔赴战场了，只得遂了顾景时的意，乖乖在军营里等他们。
只是她的那颗心，睡梦中虽然不觉，但自从醒来没见到顾景时开始，便悬在空中，担忧不安充斥其中。
也只有等他们回来，见到顾景时，才能抚平所有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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