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好似黄粱一梦
天阴蒙蒙的，飘起了雪花，未至晌午，陆千秋就被原封不动地送回了景淮的别院前，拴在了石狮子旁边。暗卫看见，便去禀告景淮，这头，景淮正在喝茶，听说陆千秋被送了回来，淡淡问：“看起来如何？”
“很正常，只是外面雪渐大，怕是会冻着。”
“再让她清醒清醒吧。”景淮勾起薄唇，眼里尽是薄凉情绪。
人做了蠢事，是要付出代价的，他要让陆千秋彻底明白，违抗他是多么愚蠢的选择。
雪是越下越大了，天也渐渐昏暗，别院的大门打开，头昏脑热的陆千秋随意往里面一望，就愣住了。
只见院子里影壁前赫然跪着一个中年人，陆千秋张了张嘴，没能喊出声。
那正是她日思夜想的父亲！
陆承勉不可置信地看着门口的人，他喊了声：“千秋！”泪就突然滑落了下来。
他以为陆千秋是死了的！两年前中秋盛会后，自己窝藏竺兰国人的秘密被揭发，面临着被满门抄斩的局面，好在他与明王关系不错，由他出面求情，保住了一家老小的性命，却被发配极北之地，苟且偷生。作为竺兰国女子亲生女的陆千秋却失踪了，陆承勉遍寻不得，听人说千秋已经死了，自是悲恸不已。
没想到今日得见，却在这种情况下……
陆千秋看着缓缓走到陆承勉身后的景淮，不禁大喊出声：“景淮！你怎么对我都没关系，放过我爹！景淮你听到了没有景淮！”
“何必那么激动？”景淮冷笑道，让暗卫提着被绑起来的陆承勉，放到门口。
“陆大人千里迢迢从极北回来，只为见你一面，我又怎能不满足他呢？”景淮眯了眯眼，见陆千秋表面上无甚异常，心情轻松了一些。
陆千秋不敢和陆承勉说话，她怕自己一开口，就要嚎啕大哭。两年多的委屈都堵在胸口，她无力地跪了下来，眼圈通红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她多半能猜到景淮要做什么，可她怎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受苦受难。
积雪已经没了鞋面，膝盖冰凉，她的手抓着积雪，声音哽咽，不去看陆承勉，抬头看向景淮，一字一句恳求：“放过他，孝王殿下，我求您了。”
陆承勉眼圈亦是通红，由于全身都被捆绑起来，只能用膝盖蹭着往前：“千秋你还活着！千秋！”景淮踩住了地上的绳结，陆承勉一个趔蹶侧倒在地上，却不死心地向前蹭，景淮死死地踩住绳子，向一旁暗卫示意。
暗卫上前，抽出泛着寒光的短刀。
景淮露出一个讥讽的笑。
“陆千秋，你六日前不是执意要离开吗？现在我给你机会，你若是能踏进门，我就放过他，如何？”
暗卫的刀就悬在陆承勉身上，陆千秋向前爬去，锁链另一头套在石狮上，她只能够到第二个台阶。
她失去了全部的理智，嘶哑着喊：“景淮！你不要伤害他！景淮！”
而那个人就如同树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陆承勉大喊：“景淮你到底想干什么？有什么冲我来放过千秋！”他不知道景淮到底是怎么了，千秋这两年过的又是什么样的日子，他被人从极北“请”出来，刚到京师就被送到了这里，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了这样的女儿，他有太多话想问，可现在只有一句，就是放过千秋，什么事让他一个人来扛着就好。
“真是父女情深。”景淮眼里闪过怨毒，他只是做了一个手势，暗卫就蹲下身，干净利落地在陆承勉的腿上刺上一刀，陆承勉痛苦地喊出声，景淮却只是问陆千秋：“当初你离开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今日？”
陆千秋拼尽了全力也要离开他，这让景淮感到愤怒，无休止的火焰摧毁了他的理智，他想看陆千秋绝望和痛苦，想让她尝一尝被人背叛的味道。她让他不高兴，他就要往她心窝里捅刀。
捅得越狠越好。
陆千秋哭得泣不成声，伸手在雪地上抓着，手指在地上被磨破，所经之处雪都被染上血色。她只能重复道：“放过我爹，放过他，景淮我求你，我求你了……”
而失去理智的对方只是淡漠地看着这一切，看着暗卫一刀刀刺向陆承勉。
终于，陆承勉因剧痛而昏了过去，陆千秋见他闭上眼睛，以为他已经死了。
她大喊一声：“爹！”随后就在景淮面前，蓄力狠狠地撞向台阶，她感觉到自己头骨塌陷破裂，但她由衷地开心。
她终于逃脱了景淮的禁锢。
爹，女儿不孝，只能陪你走最后一段路。黄泉路太冷太暗，你先等等我。
陆千秋睁着眼望着父亲倒地的身影，鲜血模糊了她的双眼。她觉得头很痛，可是身子很轻，很轻，轻到快要飞了起来。
她看不见景淮迅速跑过来，看不见他怒吼道快救人。
曾经为梦执着活下去的陆千秋用尽生命的最后一击，在雪地里，绽放成了一朵娇艳血花。
从此不会再枯萎。
她不屑于和景淮说话，甚至临死前都不屑多看他一眼。她以为，自己有很多话想告诉景淮，她会用世间最恶毒的诅咒去咒景淮不得好死，可是她没有。
她想，下辈子都不会再见到景淮了，这真是件极为快乐的事。
她眼皮太沉了，身体冰冰凉的，鼻子里，嘴巴里，哪里都是血的味道，可她轻松极了。
不再见了。景淮。
陆千秋微笑着，在心里道。
血！
全是血！
雪地上一个女子的头盖骨碎裂，面目狰狞，躺在那里。
“啊！”昏暗的房间内，陆千秋突然坐了起来，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觉得梦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丫鬟举着灯进来，语气担忧：“小姐，做噩梦了？”
陆千秋看着灯光下丫鬟的面容，怔了怔。
“……珠玑？”
这……是她的丫鬟，怎么会……还在自己身边？
“现在是神武多少年？”陆千秋听到自己的声音十分平静。
珠玑下意识回答：“二十年。”随后又忙问：“小姐，您怎么了？”
陆千秋拧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啧！很疼！看来不是梦。
她捂着自己胸口，心头涨得发痛，那些被囚禁的日子就好像一场梦，可是疼痛酸涩感还是那么清晰，让陆千秋不禁眼圈发红。
她呢喃：“我很好，你先去睡吧。”
闭目回想，之前种种好似黄粱一梦，而现在她已经醒了过来。
去迎接新的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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