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三章背叛
第三章
这是一个昏暗的房间，光源只有天花板上垂下的低瓦数灯泡。
房间内摆着一张朴素的单人床，床头贴着墙。枕头、被子、床单都是白色的。
床上躺着一个暗红色短发的孩子，缩在被子里熟睡着。
亚津奈睡醒后，避开头顶的灯光，对着左侧的门发了会儿呆，才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她想揉揉有些发胀的额头，却感觉手腕很沉重。抬起来后，发现确实很沉重——物理上的。
手腕被拷上了带着铁链的手铐。
呆愣了一会儿，她慢慢坐起来，又试着拽了拽铁链。无奈地发现不管是焊在手铐上，还是嵌在墙里的部分都很结实。
就是说，作为一个柔弱的辅助，她挣不开。
好想拥有太宰治的开锁技能。她默默地叹气。
翻了翻身上，发现衣服没有变化，除了多了个弹孔。位置在右肩，对应的位置用医用胶带固定了一块棉球。
按理说她能免疫物理伤害，但总是时灵时不灵。除了致命伤，其余的基本全看她当时信没信……当然，衣服就没办法了。
东西都被翻走了。瓶子、几颗糖、钱包，还有手机……等等，她那个“拥有世界最尖端技术，还存了夏目漱石号码”的手机！
“啊这……”希望绑架了自己的人没有试图打过去，不然大家都会很尴尬。
试想一下，文野里逼格很高的、两大组织领袖的老师，突然接到电话。
电话那边说：“你好，你亲戚在我手上，想要人就来交赎金吧。”
这个“亲戚”甚至还是个他眼里的危险人物。
真的很尴尬。她指她自己。
——所以她早就说过了，自己只是个柔弱的辅助！
不过她昏迷前，有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太宰治？
是他啊，那没事了。
亚津奈放松的那口气呼到一半卡住，呛到了自己。她一边咳嗽，一边回忆自己怎么会被他盯上。
不过怎么想都是因为森鸥外篡位那个晚上，她出现得太突兀，路上也太顺利了吧！
之前依靠修改别人的记忆过得太顺利，忘了太宰治免疫异能了。
这样不好。
她看向这个房间里唯一的一扇门，思考是下床去敲门，还是弄出什么动静……不过她现在身上没什么力气，不想动弹。
发了一会儿呆，亚津奈突然记起，当时如果不是因为幸子去世的消息而晃神，也不会那么轻易被袭击得手。至少能拉几个工具人把自己带出去。
就算是太宰治，也只能保证自己和一直接触着他的人不受影响，不能消除其他人身上的效果。
对她使用人间失格也没用，那些人的记忆在被她改变的时候，就注定无法恢复了。
她叹了口气，感叹不愧是太宰治。
幸子。嬷嬷。
她默念着这两个词，手心旋转着凝聚出一个蓝色的小球。
很快，房间门被打开，太宰治捏着一个眼熟的手机走进来。
“是神耀吧。”她用肯定的语气问。
“是哦。”
太宰治对她露出一个笑容，把手机屏幕对着她。
上面显示着，便宜养父。
不得不说太宰治那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加上灯光效果，看起来很吓人。
亚津奈抖了抖，但又拿他没办法，只好用力捏了捏蓝色小球。又翻看另一只手，给他看上面的一粉一白两个小球。
太宰治露出惊讶的表情，想说什么，但被口袋里的来电音。他没有，而是直接按掉了铃声。
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个电话是森鸥外还是夏目漱石打来的，亚津奈决定先处理神耀这边。
——才不是逃避翻车！
“神耀，”她提高音量，确保能传到手机的另一边，“为什么幸子死得这么巧？”
电话的另一端沉默了一会儿，才传出一个有些疲惫的声音：“幸子在知道你不是她的亲孙女之后病倒了，还吵着要美纪带她离开。”
“孙女……”亚津奈回忆自己的安排，明明她让幸子以为自己——就是她的孙女，嫁人后留在霓虹了。
“但是为什么？”她想不通。
“因为我。”太宰治插了一句。
“好吧。”她无奈，默默地再次感叹，不愧是太宰治。
“你们是怎么联系上的？”
明明她从来没对神耀说过太宰治的名字，而且按照夏目漱石的意思，没有人能轻易查到她曾被神耀收养过。
就算森鸥外能查到，也会看在她的姓氏的份上，至少不会选择在这个时间发难。
“你曾经透露过他的名字，”神耀的声音听起来很自然，“我记下来之后，这些年一直在寻找他。”
改变其他人关于自己的记忆和感情之后，她的记忆也会受到一些影响。加上人类天生就很难记清所有事，难道真的是她提过又忘了……
但也可能是她因为疏忽，被神耀看到过写太宰治的名字。不过现在追究这个也没意义了。
她叹了口气，轻声问：“幸子，她走得痛苦吗？”
“美纪说是安乐死。”
“我知道了。”
亚津奈缓慢地眨了眨眼，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打湿了白色的被子。
手机那边传来一声“我要和美纪结婚了”，就挂断了。
之后的嘟嘟嘟也随着“啪”的一声，停止了。
亚津奈随手抹掉眼角的泪水，看向太宰治，发现他在盯着自己。
太宰治。她默念着这个名字。
“太宰先生。”她声音还带着哭泣后的颤抖，满意地看到他因为疑惑而睁大了眼。
亚津奈最喜欢的，是几年后那个甩脱黑暗，走进阳光下的男人。但面对这个表情阴沉，即将踏入黑暗，书写下“染血的名单”的少年，她依旧无法克制自己或许算得上是爱屋及乌的喜爱和憧憬。
之前的她太傲慢了。用能力借了势之后，就忘了谨慎。再次进入横滨后，不仅在没有明确背景的情况下随意地闯入垃圾场住下，还因为突如其来的想法而参与围观了森鸥外篡位。
——就像只是去看了一场3d电影。
再周密的计划也会有疏忽，何况她只是给了那些人要对自己友善的记忆。
受过她的能力的恩惠又有什么，他们只会想要更多。在他们心里，总有东西比她更重要。
背叛，从一开始就存在。
亚津奈咧开嘴角，却只能发出几声轻声的嗤笑。她笑那些人不知好歹，也笑自己太天真。
房间内像是刮起了一阵无形的风，以她手心的三个球为中心，每转一圈就会多出一些小球。
这些球大小不一，颜色也没有规律，但都比她手心的球小，颜色要浅。
她的异能失控了？
太宰治看着逐渐有了“颜色”的空气，没感觉到一丝风。
直到小球不再增加，安静地漂浮在原地，他才确定这是她故意的。
观察着亚津奈的表情，他尝试碰了一个小球。
然后，他在一瞬间“看”到了某个人视角的很多个她，还感受到了“视角主人”的情绪。
——喜爱。
“从生物身上收集到的，能源。”太宰治重复之前从她那听来的解释，“原来如此，是记忆和感情吗？”
她点头。
“太宰先生，”她微笑着说，“初次见面，我是亚津奈。不是什么夏目，也不是神雅，只是——亚津奈。”
她明明在笑着，但仿佛褪去了所有的感情，像一尊神明，也像一个冰冷的机械。
太宰治面无表情地看过去，两双几乎一样无机质的眼睛对视了几秒，又各自移开。
沉默了一会儿，太宰治问：“这些你能收起来吗？”
亚津奈歪头表示疑惑：“收起来？是说还回去吗？做不到哦。”
“那要怎么存放？”他换了一个问法。
“瓶子，”她慢慢吐出这个单词，又眯起眼笑着重复了一遍，“我的那个瓶子可以装。”
说着，她突然伸直手臂，换成沮丧伤心的表情，“但是瓶子不见了！”铁链跟着她的动作哗啦作响。
太宰治无视了她拙劣又滑稽的表演，从大衣内袋取出那个特殊的瓶子，打开瓶盖。
“这样呢？”
亚津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动作，只好眨眨眼像是妥协，然后轻轻吹了一口气。
原本安静的小球突然旋转起来，像是被无形的风卷起，顺从地依次进入瓶子。
四散开时感觉多到密密麻麻，收拢后也只占了瓶子的六七成。
太宰治看了眼还没他半个手掌大的瓶子，又注意到她手里还拿着最后的三个小球。颜色和他最初见面那次，她瓶子里的小球一样。
红色的那个安静地贴在她的手心，另外两个的颜色一粉一蓝，细看还有像是在呼吸一样的变化。
“那三个呢？”
亚津奈动了动手指，拿起红色小球放到眼前，微微闭上另一只眼，似乎打算透过它看太宰治。
“这个是幸子的。”她叹息着放下手，“果然还是很浑浊，什么都看不到。”
“有能看到的吗？”太宰治好奇地问。
“没有呢。”她摇头。
“那还真是遗憾，”他随意地感叹了一句，又追问，“那三个有什么特殊吗？”
亚津奈眨眨眼，捏紧了手里的红色小球，又很快松开，把它丢回手心。
“我……不知道，”她不确定地说，“大概是因为幸子，但是幸子已经死了。”
“感情方面就算了，我没兴趣。”
太宰治走到床边，轻轻握住她的脖子，感受着偏高的体温和逐渐加快的脉动。
“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附近？你以前认识，或者在哪听说过我吗？”
她把对幸子和嬷嬷的感情放到一边，先去思考太宰治的问题。
“不是过去，是未来。我知道有关你的未来，或者说未来的可能性。”
“未来。”太宰治皱起眉，“知道自己死不掉还有未来这种事，真是……”
然后他注意到，即使自己碰到了亚津奈，她手里的三个小球也没有消失。
“这个不是异能产物吗？”他问。
亚津奈也有些迷惑，毕竟现在她关于记忆的能力已经转为异能力了。
“大概因为它们不是我创造的，而是抽取出的能源？能量体？”她猜测道。
“那为什么刚才我碰到的就消失了？”
“你是说后来出现的那些吗？”她停下思考了一会儿，“那大概是我创造的虚假记忆。”
“小球消失的时候，我看到了某个人关于你的记忆和感情。”
亚津奈眨眨眼，觉得人间失格好甜美的厉害。
“那个球，应该算是载体，”她组织语言试图解释，“里面装着附带了感情的记忆。记忆可能是虚假的，但本人因为记忆而产生的感情是真的。”
“所以被我碰到，载体才会消失，里面的内容才那么单一吗。”太宰治总结。
“那未来是怎么回事？谁告诉你的，还是你有两种异能？”
询问的同时，太宰治收紧手指，看她露出痛苦的表情。
异能用不出来，物理免疫也像是失效了一样毫无反应……亚津奈一边压下身体的应激反抗，一边在心里痛骂【书】可恶。
有关未来的事，她可以说，但很难在这种情况下简单地概括出来。而且她也不想直白地告诉太宰治，他只是一个作品的角色。
这个世界太真实了，她看过的作品更像是偷窥到了这个世界的一角后，做下的记录。
那不如就这么说好了。
“是……书，”她艰难地发出声音，“我在书上看到的记录。”
太宰治注意到，她始终没有试图反抗，只是动了动手指。
但无事发生。
是习惯性想用异能修改记忆的吗？他想，可惜遇到的是我。
太宰治在亚津奈快因为窒息而晕过去的时候，稍微放松了手上的力气。
缺氧让亚津奈眼前发黑，她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希望太宰治听到答案后满意并放手，还是想就这么死在他手上。
就这么死掉，或许也不错。她想。反正我只是第一个成功的实验品，之后不仅会出现更多，我的灵魂还能投入下一世继续。
就是希望下一世，我能……
亚津奈努力睁大眼睛，想要最后再看看太宰治的脸，但抵挡不住缺氧后几近罢工的各项身体机能，只能遗憾地闭上眼
太宰治在她失去意识前就松开了手，但高估了她的身体素质，只能看着她闭着眼倒下，手里的小球也落到地上。
铁链被她带得哗啦作响了一阵，很快又安静下来。
为什么？他在心里问自己。
为什么她不反抗？难道就因为看到了所谓的未来？
那“未来”里到底有什么，能让她对“他”这么执着。
为什么自己停下了？
因为还没问完的情报吗？还是因为……那双和自己一样，只是平时掩盖了死寂的眼？
失去意识之前，她脸上的表情……是解脱。
少女暗红色的短发凌乱地散落在白色的枕头上，宽大的黑色外套裹着她露在被子外的身体，手无力的垂在床边。
……
厚重的铁门在太宰治身后关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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