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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回 人与桃花隔不远


水涵从梁夫人那边过来,见黛玉袅袅漫步在夕阳的余辉里,素衣简简,乌发柔柔,毫无珠钗妆饰,却仿若清荷凌波、幽兰扶风,说不出的超逸娟婉。一时间水涵心旌摇曳,遐思不绝。

        黛玉点点头,扶着桌子慢慢起身闲闲的在屋前走着,夕阳从远处的树梢一点一点下坠,天空绚丽如锦,林中鸟雀欢闹啁啾,一畦畦的药草随风起伏,不知名的草木花香四下飘溢,令人浑身舒坦。黛玉强迫自己抛却心底的不舍,不再想过去的悲欢,也不去想明日的未知,只是深深呼吸,呼吸这干静自在的清芬。

        黛玉默默叹了口气,回过头命紫鹃拾起桌上的笔墨书籍。紫鹃依言理好,又用端了盅温水来,劝黛玉饮了,方道:“姑娘坐了好几个时辰了,这会子也该起身舒散舒散了!”

        涵点点头,因把那叠纸一卷道:“这些我先回去叫人抄下来,明儿再带来还你!”说着便站起身往梁夫人那边走去。

        黛玉见水涵夸赞心里也是高兴不已,道:“就比着那调好的药丸一般,将常见病症整出通用方子再按方子配好药包好,病人不需求医只需对症买药便行了。”水

        水涵看了手上的那页纸,又拿过桌上余下的那叠,慢慢地看了,不时的点点头,赞道:“这个主意不错,明儿可叫药房里头就按这个配好了对症卖岂不便宜。”

        黛玉道:“民女先按着男女老幼轻重而拟,再请教梁夫人而定。”

        水涵大为意外,道:“这个主意好。这方上各种药材的份量依何而定?”

        黛玉略有些羞窘道:“民女粗笨,承蒙王爷和梁夫人不吝赐教,略微知晓些医理,因想着将寻常人家常患小疾对症的方子整理出个通用的方子来,日后也可有个傍身之技。”

        水涵收起绢包,因看见桌上那叠墨香犹存的纸,随手取过一页,轻轻一扫,笑道:“为何抄这些方子?”

        黛玉长吁了口气,淡笑不语。

        水涵好似刚认识黛玉一般,默默的凝视着黛玉良久,犀利的眸子里方闪出笑意,道:“既这样,这些银子只当是存在我这里,日后若有所需,随时奉上!”

        黛玉摇头道:“王爷万勿推辞!我一小女子带着这么些银子未必有益,反易招祸。听梁夫人说,二十多两银子便够庄稼人过一年了,二百两足够了。况我若无能背运,这些银钱白便宜了旁人!这些银子在王爷手里反倒可用在正道上,也省的我们心里深觉亏欠不安!”

        水涵点点头,道:“这几宗都不算事,这些银子你还是带着以应不时之需。”

        黛玉低下头,叹道:“打算自然是有的,只不知是否能如愿!再说罢!”

        水涵颇觉诧异的看着黛玉道:“看来这几天你也未闲着,没有别的事了?到苏州后如何打算?”

        水涵道:“先说说是什么事?”黛玉道:“头一件,这里拿些碎银子向王爷换几吊钱;第二件,拿十两银子请王爷帮着雇辆马车,只求车子干净、赶车的本份就成,其它不必讲究;第三件,便是请王爷替小女写个日常调养的方子还要有劳王爷先替小女配足路上用的;这些事不知王爷能否相助?”

        黛玉道:“其实也不是全都给了王爷,我这里还留着二百多两的银子呢!如今还有几件事想再托王爷相助呢!”

        水涵道:“都给了我,你到苏州怎么办?”

        黛玉道:“若不是王爷相救,这些也带不到黄泉地下。这些远不能抵欠王爷的大恩,只是我所有都也不过如此了!”

        水涵道:“十五万的银子全给我?你出手倒是大方的很!”

        黛玉因把小绢包推到水涵跟前,道:“王爷大恩,难以回报。这些略表感激之心,请王爷笑纳!”

        黛玉想起贾母,又是一阵心酸,道:“王爷放心,那些银子干干净净不是偷来的!”此时紫鹃拿着个小绢包走过来放在黛玉跟着。

        水涵眸光一闪,复又是往昔冷厉,诮道:“那么些银子你是怎么带出来了?我原以为你是身无分文的!”

        紫鹃答应着转身进了屋。

        黛玉抬起头撞上水涵那深邃的眼眸,心下又是一悸,忙飞快避开那眸子,轻声道:“多谢王爷!”一面看向紫鹃道:“紫鹃,把那些银票拿来!”

        水涵凝视着黛玉那柔柔的发髻道:“已命人预备下了,后日总可成行了!”

        黛玉心中一震,忽然醒觉,因垂着头轻声问道:“什么时候可以走?”

        良久,水涵方收回手,淡淡的说道:“前日过于劳累,不宜久伏书案,仍需仔细保养!”说话间,不解地凝视着黛玉,眉心微蹙,似有隐忧。

        紫鹃闻得黛玉轻唤,正赶出来,见此情景也不敢打扰,只悄悄的站在一旁等侯。

        垂下头,缓缓坐下,皓腕素手轻轻搁在桌上,半晌那熟悉的带着薄茧的微凉的手指才轻轻搭在黛玉的幼滑纤细的手腕上,肌肤相触的刹那,彼此都微微震动,天地忽然极静极远。

        眼前终于恢复明亮,黛玉便欲挣脱那弯有力的臂膀,水涵却已然放开手命令道:“坐下看看你的脉象!”声音低沉而着带着不容抗据的温柔,却象一把无形的利刃直中黛玉心底,生出丝丝缕缕复杂难言的痛楚。

        黛玉静静的抄写着,桌上放着一垒书并厚厚的一叠纸,写完了手上的一页纸,黛玉搁下笔,一面揉着手腕站起身,一面轻声唤道:“紫鹃,方子都整理好了……”说话间,眼前一阵眩晕,身子晃了晃,忙伸手欲扶桌子,却不想一双有力臂膀已牢牢锁住了自己的肩膀,黛玉正自惊慌间,一线熟悉的清冽气息脉脉袭来,黛玉的心略一松旋即剧烈的跳动起来。

        水涵却是在两日后的午后时分方来到山谷中,远远的就见黛玉一袭浅粉衣裙坐在槐树下低头写着什么,渐渐走近,水涵不觉放慢了脚步,山风拂起黛玉鬓边颊侧的柔柔碎发,削肩上游丝细细,衣袖间风回依依,那纤秀静婉的身影似有澄静寰宇的魔力。不知不觉间,水涵已停下脚步,忘却了一切,只静静的凝视着黛玉的背影。

        黛玉道:“夫人不必过虑。说起来黛玉也算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世道再难也不过一死,况究竟如何终须勉力一试才知!”梁夫人见始终劝不了黛玉回心转意只得暂且做罢,倒是黛玉静下心来细细回思梁夫人的话,心下不由寒意顿生,如今既断无留下的道理,便只有迎难向前了,既无人可依便只有自谋出路了。因此上,黛玉便抛开闲愁杂绪,一心一意细细筹算离开此处的种种事宜,一面等侯水涵来告知行程。

        梁夫人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姑苏林家乃名门望族,姑娘又是这样的人品,姑娘执意要走,叫人如何能放心!”

        黛玉低下头,绞着手帕子,咬牙道:“此一时彼一时,形势逼人,但求问心无愧,别的也顾不得了!”

        梁夫人摇头道:“孩子,你是不知道这世道艰难。我看你们主仆几个都不谙世事,如何撑门立户?姑娘如何置买田地?姑娘能抛头露面?那时不知世人又会如何议论姑娘了!”

        黛玉苦笑道:“飘零之人哪敢奢求长久,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走一步算一步罢了!若果然老天垂怜,能在苏州乡野置几亩薄田,自耕自织,终此一生便是黛玉的造化了。”

        梁夫人点头叹道:“人言可畏!我也明白你的苦衷!只是如今你只身回苏州无父母兄长可依傍也终非长久之计!”

        黛玉沉吟了片刻方轻声道:“夫人的心意,黛玉省得。承天眷惜,黛玉得以劫后余生,虽无能也无所求,却怎能只图自身安逸而不顾廉耻苟且偷生!”

        梁夫人又缓声道:“今儿不知怎的,就絮絮说了这些!”

        黛玉想到每回水涵来都必先去梁夫人处,因不由的也点头暗服。

        梁夫人又道:“王爷对我有救命之恩,又敬我如长辈,真真令人敬重。”言及此处,梁夫人甚为激动,双目中泛起泪光。

        黛玉再想不到素日极平和梁夫人竟有这样的坎坷的经历,已然听的怔住了。

        黛玉震惊不已,只见梁夫人又道:“我梁家原本是杏林世家,我虽是女子,幸喜还不算十分愚钝,也得家父传授以女科医术。后因家中遭难,只有我与家兄得王爷相救侥幸免难。”说至此,梁夫人语力不继顿了顿,方道:“家兄现在王爷的医馆里做事,我便在这山庄里度余生。”

        梁夫人微微笑道:“王爷并不是那种施恩图报的人,林姑娘怕是不知这山庄子里连老身和重儿都是王爷救下的呢!”

        黛玉心中微微一悸动,道:“王爷天家贵胄侠义为怀,救民女于危途。民女草芥之微,难以言报,何敢再叨扰!”

        梁夫人道:“王爷是个面冷心热的,看得出王爷对林姑娘很是看重的!不然昨儿也不会那样急急地赶回来了!”

        黛玉低语道:“多谢梁夫人素日细心照顾教诲,只可惜黛玉福薄缘浅,不能再得梁夫人照拂赐教了!”

        梁夫人睇了眼窗外,一面随手拿过桌上的医书,微微叹息道:“林姑娘这一走,这里越发空落落的了。这些书又要束之一隅了!”

        黛玉神色黯然,勉强笑着点了点头。

        也不知坐了多久,直到梁夫人走进来,黛玉方恍然回神,梁夫人打量了黛玉片刻方笑道:“还想着要回去?”

        阳光在浓荫的缝隙间跳跃闪烁,不知为何,黛玉脑海里想起昨日水涵凝视自己时的那灼灼双瞳。那双瞳有一种难以抗拒的魔力,牵扯着黛玉的思绪回想起在此间的点点滴滴。

        黛玉心内莫名的一阵烦躁,竟再看不进一个字,索性扔了书,只手托颐看着窗外。

        紫鹃欲言又止,终轻叹了一声,自去收起银票不提。

        黛玉眉心蹙起,弱弱地说道:“也就在三五日之内吧!”

        紫鹃答应着,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咱们什么时候走?”

        黛玉淡淡的扫了一眼,懒懒的说道:“这会子先收着,等走时再还给三爷!”

        一时紫鹃手里拿着一叠子银票走了进来,道:“姑娘,这些银票三爷未动,怎么处置?”

        山风将那林木清气和槐花清香穿户透窗而儿,隔着窗纱望出去,满目浓荫,令人心静。想到这里终不是自己的家,黛玉不由的叹息。

        主仆几人真真一夜好眠,直到第二日,蝉声嘶叫,才堪堪醒来。黛玉因脚不能着地,便还只是坐在窗前看书解闷。

        这里紫鹃雪雁等服侍着黛玉诸事皆毕已是过了戌时,原已十分疲惫,沾着枕头便睡着了。黛玉躺在床上,那四肢百胲乏极了,不也容她理清思绪,便也沉沉睡去。

        正忙着时,恰梁夫人携了重儿带着亲手熬制的羹汤来探视,闻知后,便又亲叫人送了药膏来,嘱咐紫鹃早晚替黛玉涂抹了,安慰道不出两天便会好的。

        紫鹃因瞧着黛玉行动艰难,料首必是脚上起泡了,忙叫温水来给黛玉泡脚,果然,黛玉的脚底竟起了几颗水泡。紫鹃又是着急,又是心疼,忙着照旧方儿,拿了绣花针照那油灯上烧烫了,小心的将水泡刺破了,拿了极干净的细沙布细细拭干。

        且不谈水涵与董青青这里闲话,只说黛玉那日水涵走后,在紫鹃等人的搀扶下走回槐树下的小屋,半日的山路劳顿,众人俱疲累异常,回到山谷中的小屋,仿佛回到了家中般亲切自在。

        董青青凤眼睃了水涵,也不再多话,只服侍着水涵穿戴了,送出了抱厦,站在门口,看着小太监拥着水涵走出栖月苑,方自己回屋,复躺在那湘妃竹榻上合目养神。

        水涵因摇头道:“罢了,横竖已混过了困意,我还得出去会几个人,你且歇会子着!”

        董青青回过头,莺声笑道:“自己的心事自己不知么?”

        水涵也扫了眼自鸣钟,皱眉道:“今儿竟是怎么了?”

        董青青欠身拾起榻上的团扇,轻描淡写的笑道:“青青虽欠着王爷救命之恩,却也不是卖身给王爷了!王爷好意儿除了青青的贱籍,青青便是自由人了。想走想留可得随青青高兴了!留不留的再说罢了!”说着抬眼看了墙上挂的自鸣钟,笑道:“已是这会子了,王爷好歹眯会子养养神吧!”

        水涵轻声道:“你帮了我许多,有些东西我给不了你,这里你若喜欢,就永远留给你!”

        董青青丹凤眼一垂,别过头,娇躯一扭,摇头笑道:“真也好,假也罢,青青说了也不算!又不是明堂正道八抬大轿抬进来的!况头里也是说好的,王爷要青青呆到何时,青青便呆到何时。王爷若哪时不要青青了,青青抬脚便走,决不令王爷为难!”

        水涵唇角一扬,走到董青青的身边,手勾起青青的下巴,俯首看着那桃花粉面笑道:“当真?”触手处粉融脂腻,另一张娟丽姣柔的面容却欺到脑海,想到那双清凌凌的含露目,水涵心底里最深处某个柔软的地方竟针刺般的隐隐生痛,唇角的笑意便淡去。

        半晌,水涵方转过身来,董青青回过神,还只管痴痴的看着水涵道:“青青可是离不得王爷了,王爷赶也赶不走的!”

        董青青仰望着那矫健欣长的背影,一时倒痴了。

        水涵神色一暗,站起身,踱到窗前,看着那满院浓荫沉默不语,微微凉风吹拂起月白鲛绡中衣,飘然若仙。

        董青青放下团扇,接过水涵手里的琉璃盏,不经意地叹道:“又不是自己的家,主人家不留,可不得就回去呢!”

        水涵欠身坐起来,伸手端了那盏琉璃蜜汁酸梅羹啜了口,方淡淡道:“她要回去,就随她的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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