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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叹今生谁舍谁收


转眼间已出了正月,二月天气却变了,连接着几天都下起小雨来,又冷又湿。黛玉一夜也没睡安稳,总是被恶梦魇住,夜里醒来时,便再不能入睡,听着屋外的风雨声,默默的想心事,直到那窗屉隐隐现出青光,方又朦胧睡去。待再醒来,屋内已是一片青白,耳边听得屋檐答答的滴水声,黛玉只当雨已经停了,便唤了紫鹃来揭窗屉。

        紫鹃笑道:“外头还下着雨呢,横竖也不需出门,姑娘再躺会子!”

        黛玉原本也不想起,便依言躺着,喃喃道:“记得那年咱们回南边么。”

        紫鹃手未停,笑着应道:“怎么不记得,那可是我头回出京城呢,先前总听人夸江南好,到底怎么好也想象不出来,去了一趟总算知道了,比人夸的还好!”揭了窗屉,那天光更亮白了些。

        黛玉沉默了半晌,方苦笑道:“那年咱们不回来就好了,省的如今再费周折。”

        紫鹃端了一盅温水,扶着黛玉起来喝了一口,劝道:“姑娘也别太过费神了,如今这上上下下谁敢小瞧姑娘呢,姑娘且先调养身子为重!”

        黛玉不语苦笑,倚着床边静默片刻,便也就起来了。

        一时梳洗停当,紫鹃拿了描金小手炉来让黛玉捂着,正准备去贾母处问安,听得丫头们报探春来了,黛玉便迎了出来。

        只见探春双眼通红,泪痕满面,黛玉正待相问,探春已抱着黛玉痛哭道:“二姐姐没了!”

        黛玉一时还未明白过来,一旁的侍书淌着泪说:“孙家来人说二小姐昨晚—没了!”

        砰然心惊,黛玉滚下泪来,痛、惜、恨、怜、哀各种悲情齐齐涌上心来。

        紫鹃侍书也顾不得流泪,忙扶着二人进屋坐下。

        谁也无言安慰对方,唯有相对垂泪。

        忽听得外头报宝二爷来了,一屋子的人正哀伤不已,谁也没有起身迎接。

        宝玉脸上挂着泪水,悲愤不已的走进来,口内道:“林妹妹,二姐姐——死了。”

        袭人抹着泪跟在后头。

        黛玉、探春听了忍不住又大恸起来。

        宝玉呜咽道:“为什么才不到一年二姐姐就没了?”

        没有人回答。

        黛玉的心反倒更明净了,渐渐收了眼泪,咽声道:“三妹妹,老太太知道了么?”

        探春摇摇头,哽咽道:“叫先瞒着!只怕——”

        这样大的事情怎么瞒得住,琥珀已经红着眼睛来找宝玉了,说老太太已经知道了,痛骂了贾赦夫妇后,大哭了一场,找宝玉有事交待。

        霏霏漠漠的雨丝中,探春宝玉与黛玉一起到了贾母房中。

        见到孙子孙女们,贾母又一番痛哭,宝玉更是抱着贾母的腿痛哭。

        还是探春黛玉两个忍着悲伤,来劝慰贾母。

        上了年纪的人,一旦伤心恸哭,便更显苍老龙钟,令人不忍卒视。

        岁月如此无情,人生如此苍凉。

        贾母渐渐止住了泪水,劝止仍还在呜咽的宝玉,道:“可怜迎丫头辈份小,长辈们不能去送她。她们姊妹们又不好出门子,你和琏儿两个替我们多尽尽心!”

        宝玉点点头,又抽泣着问道:“二姐姐好好儿的没了,难道就这么算了?怎么不告孙家去?”

        贾母忍泪叹道:“女儿嫁出了门,就是人家的了。告谁去?只能怪她命不好!如今只能要孙家替她风风光光的发丧了!”

        这样的话听过多少次了,宝玉心里还是觉得刺耳,可是又无力反驳,只得喟然缄默。

        黛玉探春听了都觉心沉:金钏、晴雯、香菱之死虽也惨,可到底她们都是些奴才丫头,而迎春可是金尊玉贵的主子小姐、明媒正娶的夫人奶奶。

        贾母见黛玉、探春等都低头沉默,便叹道:“你们都到凤丫头那去看看可有什么事要帮衬的。”

        黛玉等应下正要走,贾母却忽然道:“三丫头和宝玉先去吧,我还有话要嘱咐林丫头!”

        等探春和宝玉走了,贾母因扶着黛玉一起进了里屋,走到床边坐下,命鸳鸯把前日收着的那个锦袋拿来。

        鸳鸯取了一个半新不旧的玄色锦袋交给贾母,自己便出去了,屋内唯有贾母和黛玉两人。

        贾母因把锦袋递给黛玉道:“原想等你出门子的时候再给你的,迎丫头的事倒让我害怕了。还是现在就交给你稳妥些。”

        黛玉轻声问道:“不知老太太要给我什么?”

        贾母叹气道:“其实这原就是你的,不过因你还小,我先替你收着罢了。你先打开来看看,我再跟你细说。”

        黛玉依言打拉开抽绳,见里头却是一叠银票,也不知有多少。黛玉忙将锦袋放到床边道:“老太太如何给我这个,我不要。”

        贾母苦笑道:“傻丫头,原就是你的东西,怎么能不要。”说着自己拿了锦袋在手中道:“这里共有十五万两银子。你爹当年留给你三十万两的银子,都用了省亲盖园子了。如今我和宝玉他娘讨得了十万两,余下的五万是我留给你的体已!枉我一辈子要强,没教养出好儿孙,倒用了你的银钱,如今可是活打了嘴了!”

        黛玉心下沸然,叹道:“老太太何苦为了这点银子与舅母为难,叫玉儿情何以堪,况玉儿在这里也用不到这些!”

        贾母眼泛泪花,很是愧疚地望着黛玉,叹道:“欠你的自然是该还的,这家子的底子已翻尽了,她只怕也没多少银子了。余下的,我也不知能不能替你讨回来了,估且把要回来的先还给你。我也就这点用了!”

        黛玉哽咽道:“老太太,玉儿怎能要老太太的银子。这些银子玉儿不要,老太太自己留着。”

        贾母感叹道:“我知道你的孝心。我老了,也不知还有几年活头了,还有几万两体已留给宝玉,尽够了。倒是你,若有朝一日,我不在了,又有哪个可倚靠呢。迎丫头的事就是个镜子。”

        想到迎春的悲惨结局,黛玉终于忍不住汩汩泪下。

        贾母低叹道:“到如今也没有旨意来,你的终身大事,终不知会如何呢。”

        黛玉不知该说什么,唯有低头垂泪。

        贾母长叹道:“我还有事嘱托你:老话常说富不过三代,这家如今也就是外头空架子了,倘若以后,他们落了难,你若有力就拉上一把,到底原也是一家子亲骨肉呢!也不枉了咱们祖孙情份一场了。”

        黛玉伏在贾母哀哀痛哭,呜咽着安慰道:“老太太,不会有那一天的。”

        贾母含泪笑道:“这些银子你拿回去好生收好了!若是老祖宗有福气能等到你出嫁,还要选两件好东西给你添妆呢!”

        黛玉咽声道:“老太太,我什么都不要,只要老太太长命百岁的活着。”

        贾母低头不语,只是抚着黛玉长长的叹了口气。

        迎春之死对于凤姐而言耻辱大过哀伤。

        看到贾赦被贾母斥问而替孙绍祖说话,凤姐虽毫不意外,却分外的鄙夷。

        勉强着与贾琏一同到孙家行了丧主之仪,看到孙绍祖那依然倨傲猖狂、毫不愧疚、没有一点悲戚的神情,凤姐仿佛受到嘲弄般倍觉耻辱。怒气无处发泄,便在迎春灵前痛哭,含沙射影的痛骂孙绍祖。

        当晚回家后,便假托受了风寒,卧床称病,不肯再去孙家。

        贾琏也深恨孙绍祖,心里也不想去,耐何有贾赦之命,只得勉强带着宝玉、贾环等稍大些的贾氏子侄应付场面。

        那些个子侄,有哪个是能坐的住的,早就找借口各自找乐子了。贾环更与孙绍祖言谈甚欢十分投契,互尊知已。

        唯有宝玉原本心中为了黛玉苦恼难受,元春既已赐婚,一切成定局,心中虽万分不愿,却也不能公然再闹,不然黛玉、宝钗两人都没脸。满腹委屈,一腔辛苦,正不知如何发泄。迎春之死,倒有了最好的理由,是故每日在迎春灵前痛哭不已。

        宝玉的悲恸之状令人侧目,又引起众说纷纭:有说重情的,有说呆傻的,也有说装的。

        或有问贾环的,贾环则不屑地说:“二姐姐若是个男的,只怕他不会这般伤心。他自来喜欢女子,在家中也只与姐妹们玩耍,顶喜欢吃丫头们嘴上的胭脂。”

        好事者,当做趣事奇闻来传,自然就勉不了添油加醋,以讹传讹,甚至有人猜测宝玉与自家姐妹有**不耻之事,这都是后话。

        且说凤姐以病推托不去孙家,贾赦知道了心中很是不快,便叫了贾琏前去训话。

        贾琏因道:“父亲没看见孙绍祖那轻慢的样子,一点也不难过,哪里象是刚死了老婆的。连我也不想看到他。”

        贾赦气道:“死了老婆怎么样,难道也要跟着去死么!”

        贾琏辨道:“儿子不是这个意思!听孙家的人漏出的话,妹妹哪里是滑胎失血死的,妹妹根本没坐胎,是被孙绍祖打的饿死的。咱们应该到官府去告他!”

        贾赦断喝道:“胡说!你敢去,我就打断你的腿。孙绍祖是什么样的人,难道我不比你清楚!自己怕老婆,还要旁人跟你都一样么!没用的东西,到现在连个儿子都没有,等过了这事,我就给你再娶一个,看她敢怎么样!”

        贾琏忙低下头不敢作声。

        贾赦拂袖怒道:“还不滚回去!管好你媳妇,别以为旁人都是傻子好糊弄的!”

        贾琏只得含怒回去,平儿正在屋里回凤姐的话,听得报二爷回来了,便忙赶来为贾琏打帘子,却不但迟了,还差点撞着贾琏。

        凤姐正要笑话几句,贾琏却冲着平儿怒道:“作死呢!眼睛瞎了么?这样乱撞!”

        平儿素日从没受这等责骂,一时间脸腾地就红了,见贾琏怒气冲冲,不似素日可比,便也不敢嗔怨,只得忍着泪,接过小丫头递上的茶奉到贾琏跟前陪笑道:“二爷喝口茶!是我的不是。刚服侍奶奶喝了药,听见二爷回来了,原想赶来给二爷打帘子的,却迟了些。请二爷莫恼!”

        谁知贾琏火更大了,也不接茶,只是拍案怒道:“哼!我是什么人?哪敢劳动你!你只服侍好你奶奶便什么都不怕了!怨不得外头都说我怕老婆!连你也不把我放在眼里!”

        平儿一听,吓的忙将茶碗放在桌上,低头就跪在贾琏跟前,道:“奴婢不敢!二爷莫信外人的胡话!”

        凤姐脸上的笑意早就化成嘴角的一丝冷笑,不动声色的坐在床上,冷眼觑着贾琏。

        贾琏也冷笑着对平儿道:“这可是大老爷才刚说我的,难道也是胡话?”

        平儿伏地颤声道:“奴婢不敢!只怕大老爷也是错听了旁人的话了。”

        贾琏冷哼了声,气道:“那就更可恨!素日你们主仆两个一条心,合着伙儿处处防着我、瞒着我,我也不计较,让着、混着也就过去了,却不想竟叫人说我怕老婆!哼!你们尽管装病!看好了,赶明儿,大老爷要再给我娶一房来,看你们能怎样!”一时想到去了的尤二姐,便又道:“我早知道二姐是你们害死的,哼,你们别得意早了,自然也有算帐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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