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二十章,一国之君 下
羽逢将申屠宛送回天璇殿，嘱咐了两句便离开了。申屠宛并无生命危险，自由活动也没有大碍，但需要好好静养，以免打扰。
可申屠宛心中哪能平静下来。
一想到则音，她就心乱得厉害。她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受，好陌生。心疼得很，想哭。她想见他！！她真的想见他。
她想问他，她有好多话想问。可是……
则音是杀了她父亲的凶手。
可是她喜欢他。是的，她喜欢他。
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她手脚冰冷，心乱如麻，脑子里只有一句，不能让他死。
顺着落英小道一路向北，就能走到昭雪崖。岭主常年居住在崖顶，不见任何人——除了能攀上崖顶，那奇高无比的昭雪崖。至今登上昭雪崖的，只有七修殿主，她做得到么？
——她不能让他死。
她从衣袖中取出邢无克给的赤雪膏，无克说，这能修复她的功力，甚至助她修炼。无克不会害她的……
映水天牢，映水渊。
映水渊位于银潭仙岭西南方，地处隐秘，远离七修巨岛，与昭雪崖更是隔了十万八千里。
映水渊之下是一口深潭，映水天牢便在深潭之下，其中关押的都是银潭岭犯了事的弟子。映水天牢中并没有酷刑，但它可怕之处在于，位于水底的这座天牢，就像一个无尽的虚空，犯错的弟子们在水下仅能维持一口呼吸，神识飘忽，功力尽散。而这一关，也许就是千年，直到灵识散去，灰飞烟灭。
对许多人来说，没入虚空，比流芳蛮荒，甚至比入十八层地狱还要可怕。
他们不知道自己会怎样，也许是无尽的孤独，也许会被放逐在自己的噩梦之中。
比起肉体的痛苦，精神上的折磨更能蚕食心智，天下没有比一点一点意识到自己的心智逐渐消亡更痛苦的事情。清醒是苦，而不愿消逝在这虚无之中的不甘心与挣扎，才是最令人绝望的。
这里的许多弟子，曾经名动一时，如今已被渐渐遗忘。
而修仙之人，又何须在意一时声名，盛名，虚名，浮云尔尔。
乐正则音立于映水渊顶，苍劲的风吹动他沾了血的雪羽领，拂过精致如玉的脸。他的眼中，是与年龄不符的萧瑟与苍凉。
“你——恨么？”君珩站在他身后，淡淡吐出一言。
“恨——？哈哈……恨什么？”他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就连自嘲，都听不出一丝情感。恨谁？恨害他爹娘分离的玉衡殿主，还是恨一心为徒儿报仇的临泽殿主？恨他爹为什么是祸天剑灵，为什么他生下来就带着一身难以隐藏的煞气？恨他为什么害了这么多人？还是恨他为什么害了这么多人，却要为他们难过？！他不知道该恨什么。
君珩闻言，眯起眼道：“你倒是让我想起一位故人。他征战沙场，手握亡魂无数，而他最大的心愿就是隐居山水之间。他迷茫之时在银潭岭修行过一段时间，然而却在关键时刻放弃修仙，去追寻他的山水，却不知如今是否安好。哈哈，申屠宛为你挑选的映水天牢，却是十分的适合你。”
与他一身煞气有悖的仁慈，会让他异常痛苦，可或许是助他大彻大悟的良药。
申屠宛奋然舍身，救的岂止乐正则音的一条命！若不是她，乐正则音极有可能剑走偏锋，一旦如此，便可能因为一时过于悲愤而误入歧途。届时，他将成为万人的灾难。
“我从这里跳下去，便不会再对你们造成烦恼了是么？”乐正则音看向深不见底的映水潭？
“是。”
“不要为难申屠宛，她并不是包庇我。”
“不用挂心。申屠宛是银潭岭的弟子，我们不会为难她。”君珩道，“请吧。”
终年覆雪的昭雪崖下，一道单薄瘦长的人影缓缓前行。
她仰头，什么都看不见，但她知道那高不可攀的崖顶就在自己的上方。
诸位殿主凭一身内功，腾跃直上昭雪崖，可她申屠宛除了凭借耐力和运气，没有别的办法。只要能上昭雪崖，岭主就会见她吧。
她猛提内元，一跃而起，扒住峭壁，小心翼翼地向上攀爬。每爬一段，她便将孤月刀钉在绝壁上，休息片刻。昭雪绝壁太高，又没有落脚之处，她冻得嘴唇发紫，却不能运功以暖身，因为这昭雪崖上的雪极为蹊跷，越是运功，越是消耗得快。
过了半日，申屠宛倚在雪壁上，两手紧紧握住孤月刀，已经体力不支。
“真傻。这要爬到什么时候才是头？她伤重未愈，如何能吃得消？”摇光殿主远远叹了口气道，“临泽，既然温琦如的命能救回来，你就别太责怪她。”
临泽面色很难看，道：“想替杀人者摆脱罪责，她必然要付出代价。”
一步瑶笑着摇了摇头：“一份诚挚的友情需要双方的维持。今日你与申屠宛若调换位置，你想她会怎么做？”
临泽不答。
一步瑶见他不回应，便转身离开。
临泽却开口道：“温琦如死于幻梦之中，按理当魂飞魄散。薛牧却能将她救回来，此事蹊跷，还请摇光殿主多多留意此人。”
“我会的。”一步瑶走了没几步，突然看到远远行来一道人影，她微微诧异，旋即温柔一笑，欠身行礼。
临泽在原地踌躇半晌，终于按捺不住想出手帮她，却被人按住了肩膀。他警觉回头，却在见到来人的刹那被捂住了嘴。
也不知过了多久，申屠宛依旧没有到达终点。她大口地喘息着，越往上，空气越是稀薄，手上的伤口因为用力过猛撕裂开来，她晃了晃，手已经快要握不住刀了。
真的好累啊……
咬咬牙，申屠宛，坚持住！
她凝神，再度迎着风雪向上攀爬。
忽来一阵强风，听闻一声尖利嚎叫，竟是血兀鹰！
申屠宛心下一慌。血兀鹰最喜腐肉鲜血，定是自己的伤口吸引了它。
血兀鹰一声惊嚎，直逼申屠宛。申屠宛使出全身力气侧身避开，然而，躲过了一次袭击，如何能躲过第二次？
必须离开此地！可一旦松手，先前的努力便通通白费了——
血兀鹰一击未中，盘旋再来。
慌乱之间，申屠宛强行运功抵挡袭击，与此同时，冰雪顺着孤月刀爬向她的身体，她只觉周身一冰，内力瞬间四散！身子直直坠下，只听耳畔呼呼风声，她重重摔落在雪地里。
恍惚间，有脚步声至，一声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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