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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障业之源 2


在一片黑暗之中,他降生于这个世上。那一晚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厚重的云层遮去一切晚上应有的光芒。苍茫的高山草甸在混沌之中仿佛是尚未开辟的天地,恰逢无人来访,牛羊回圈歇息的时分,更似被宇宙抛弃了一般,无风,死寂。

        没有月光。昏暗的山洞里,给予他生命的那个人在他降生之后便溘然长逝,冰冷的尸体和啼哭的他在那肮脏的地方待到第二天中午才有人发现——并不是他们的任何一个亲戚。

        但是,尽管远离家乡,玄火的亲人们还是找到了他。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亲人”已是十岁半,连语言都不相通。他的亲人们见到他一头从未修剪过的秀美黑发,激动得热泪盈眶,而他则是一脸愕然——

        他从不知道自己并不属于他长大的地方。

        就在他的亲人们要将他带走的时候,福斯耀·古月出现了,当着那些人的面收他为徒,并要求所谓的亲人们不再来骚扰他。

        对于人类的欲望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以做的。“亲人们”开始给他写信,告诉他他的身世,告诉他本该属于他的一切,但只字不提他的父母亲。他想起自己曾感受过的无助的和恐惧,终于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他或许真的已经没有机会见到甚至了解自己的父母亲了。这个认知让他痛苦,痛苦后却也有一丝解脱。他的“亲人们”没有放弃对他——或者说对他的灵魂的追逐,是福斯耀·古月一次又一次保护了他。

        这是他的一个秘密。他还有两个秘密。

        第二个秘密,是他杀过人。不是别人,正是与他血脉相连的某一个人。这一个人嫉妒他的灵魂,嫉妒他被族人们追逐讨好或是赶尽杀绝。玄火知道自己不可能理解这个人的想法。他对这样一个可怜可哀的人也没有杀意,只是那人既然要杀他,而且还要杀她——

        “我是你表哥!!别杀我、别杀我……”那人狼狈的模样让他涌不起半点同情的情绪。从灵魂深处,他感受到一种冰冷,正在麻痹他的一切感官。

        “可你要杀我?”玄火冷笑道,身后是看着这一切,已经呆若木鸡的、尚还只有十三岁的缪景西。

        “我、我知道有关于你父亲的事……”那人咽了口口水,颤颤巍巍地道。脖子上的血痕,只要再深几寸,就能要了他的性命。

        玄火微微松手,挑眉道:“不是我母亲?表哥?”表之一字特意加重了不少,怕那人听不清楚。

        “……姑姑已经、已经死了……”他选择说出实话,眼睛不受控制地瞟了缪景西一眼。

        玄火没有再说一句话,也没有给那人反应任何事情的机会。那人就像不曾存在过一样彻彻底底消失,和他带来的那三头凶兽一起,灰飞烟灭。不是什么神奇的力量,那是他的本命真火,连灵魂都能焚烧殆尽。

        第三个秘密,严格来说和上一个秘密一样,缪景西其实都见证过。他的本命真火的颜色很奇怪,别人都是真红色,他的却是如深渊一般,没有一丝光亮的黑色,正如他黑色的发、黑色的眼一般。

        很多年过去了,这期间他所谓的亲人们内部也出了很多问题,虽然一直零星地来骚扰他,终究不如以前那般热烈。福斯耀·古月和他之间有一种特殊的空间石相连,只要有五秒钟的时间吟唱并且拥有充足的法力,随时都可以到对方的身边,或者一起到一个别的地方去,只要那地方两人都曾经去过。

        一年半没有消息的那个家族,竟久违五年给他去了信。那信只很简单的一句话而已:

        我族已分为三支,汝当速回,急!

        他仍不知道自己母亲的身份,但他猜想那应该是个爱他的人,包含爱意地将他带到这个世上,尽管他注定无法拥有别人拥有的那样温暖的家。他是这么期望的,因这世间已有太多冰冷。他见过乞丐很有尊严地活着,尽管忍冻挨饿;他也见过富家千金如玩偶般被摆弄耍戏,尽管锦衣玉食。

        他觉得他是孤身一人,和这世间一样冰冷。尽管他现在有老师,有朋友,有喜欢的人,这个想法还是时不时会在他的脑中出现。冥冥之中好像有一个东西在等待他的找寻,他不知那是什么,只知道那绝不是他的身世。他的身世没什么好说的,他的族人的目的只有他罕见的双生灵魂,是为了将那灵魂献祭给魔鬼以获得力量,一群贪欲之徒而已。他想尽量井水不犯河水,目前看来,最终还是要倒戈相向,拼个你死我活。

        如果不是“族人”,那会是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好像还未真的成为他自己。这种不满足不是来自于和他人之间交往的不满足,而是深埋在内心的、与“自我”的关联的某种不满足。这感觉太过奇异,他不知该如何形容。

        这如果算是一份深埋在他内心、从未能与人言说的烦恼的话,今日却是毫无保留地呈现给了波提萨特瓦。或许正是因为波提萨特瓦就算拥有着极高的智慧,也终究不是人类的缘故。

        “孩子,你知道,我虽然可以算是知识渊博、灵智不浅,但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终究还是从一棵树的角度去出发的。譬如今日下了雨,明日会下雨,我能感受到这一片天地的气压变化、温度起伏、湿度各异;譬如风吹得喧嚣,我或许能感受得出那是从何而来,缘何而起的风。”

        玄火没有开口,只耐心地听下去。

        “所以我很高兴,至少在这件事上,你没有从你的立场或者角度出发去判断事情,而是充分利用了你作为一个人情感上的敏锐去感知——或者说积累感知。你这样陈述给我,我觉得我听到的就是事情最真实的样子。”

        玄火当然不知道自己出生时的种种,他的叙述是从“亲人们”重新找到他开始的。尽管如此,他所提供的种种细节——“献祭给魔鬼”、“双生灵魂”、“本命真火是黑色”——让波提萨特瓦的心中已经浮现了一个名字。波提萨特瓦只是觉得犹豫,不知该不该解他的惑——因为现在的他听到所谓的终极的真相,或许也只能一头雾水而已,因为谁都没有亲眼见过“那种灵魂”最终的样子。

        “我大概知道你的情况了,也知道解惑的办法,只是……那办法也仅仅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四个字而已。”波提萨特瓦柔和的声音,一点点抚平玄火心中那些许的急躁。

        “如果知道那四个字不会对我有害的话,还请您赐教。”玄火由背靠着树转而面向他,双膝仍着在地面上。

        “……”波提萨特瓦显然是犹豫了。

        玄火的眼睛中有期待,也有失落;有好奇,也有抗拒。这些年有过的迷茫和近似残忍的果决,经历过的欢喜雀跃和苦涩孤寂,行走过昏暗的白昼也走过璀璨的黑夜,都在这一瞬间涌上心头,密密交织,丝丝相连。

        “涅槃重生。”

        万万没想到,竟是这样四个字。

        是了,与这世间的喜怒哀乐纠葛这许久,不知世上可还有能将这一切焚烧殆尽的那味真火。

        ……

        王宇麟与赫颐合住的宿舍里,有个适合四到六人用餐的长方形餐桌。现在,这餐桌被明亮柔和的灯光照着,上面还剩各种各样的盘子,盘子里还留有一些酱汁。

        四个人坐在周围,其中两人各拿着一个叉子,都指向这餐桌上的最后一块烤牛肉。

        “欠债总是要还的,姐。上次你吃了我从大食国搞来的小羊羔的事,你还记得不?”赫颐笑眯眯地说着,用力将牛肉往自己的方面拖过去一两毫米。

        对面的叉子等他说完话,便使了点力气:“一码归一码。不过,你若是真要这么算起来,我也是不知道一周前溜进我宿舍里吃完了三桶冰淇淋的是谁呢。”赫姬笑得温柔似水,却让人觉得笑容里隐隐藏着几分杀气。

        赫颐心虚,身子一颤,咽了口口水,磕磕巴巴地道:“哎,这个……这个……尊老爱幼嘛,看在我是你弟弟的份儿上……”

        “长幼有序呢,亲爱的弟弟。”赫姬原本因为笑容而眯着的眼睛缓缓睁大,死死地盯着赫颐的面庞,“你知道最后一块的意义吧?”

        “哼!”赫颐不知从哪里获得了无上的勇气,昂首挺胸道,“我先看上了!”

        “要说先来后到……难道不是我们同时看上么?怎么,讲不过道理,就要硬来啊?”虽说她在这么说的时候也没有想着要讲道理就是了。

        “呵,要我真想硬来,还会给你这么多时间说话么?!”赫颐尽管在各种意义上都有些心虚,但是,他非常清楚地知道,如果自己今天还想吃到这块肉,就必须要尽可能地先虚张声势——也即俗话中说的“装逼”。

        赫颐一瞬间的心虚被赫姬敏锐地捕捉到了。而她也没有错过这个机会——在赫颐惊恐的眼神中,在王宇麟与缪景西的惊叹中,那块被争夺多时的牛肉化作一道美丽的弧线,完美地落入赫姬的嘴中。

        “不————”赫颐的手伸在半空中,而正在咀嚼享受那香气四溢的丰润肉汁的赫姬无暇顾及他的任何感受。灰头土脸的赫颐在那一瞬间感觉自己的人生都一下子灰暗了许多,生命的意义仿佛与他擦肩而过,无限的失落与迷茫如潮汐扑岸,一下一下地砸在他的心门。

        “成王、败寇。”赫姬颇为得意地道,眼角明显带着餍足。

        “唔……”赫颐的表情看上去都要哭出来了。

        “就为了一块肉,至于么……”王宇麟坐在赫颐旁边,颇为无语地道。

        赫颐与赫姬竟是特别有默契地一起摇了摇头:“不明白呢,这个人类……”

        “说得你们不是人类一样……”缪景西嘴角抽抽道。

        “话说再过一个月就是你们的低等部毕业考了吧?”赫姬看着墙上的钟,突然想起什么似得说道。

        这倒是很成功地引开了话题——缪景西一边起身收拾着盘子,一边说道:“是呀,前半周是笔试,后半周是实战。”

        “貌似是一对一?”王宇麟也站起身来帮忙,随口说道。

        “啊?!”赫颐突然发出一声惨叫。

        “怎么了?”缪景西不解地看着他,“你别吓人……”

        “噗嗤。”赫姬毫不留情地笑出了声,“他是觉得自己吃亏啦,防御系的。”

        “让你不跟着我好好练近战咯……”王宇麟颇为无奈地摇头道,实际上的意思却是带着几分嘲弄的。

        “你、你们……欺人太甚!”赫颐哭丧着脸道。

        “哈哈哈……”欢乐的笑声洋溢在小小的房屋之中,在这五月初尚还微凉的夜里,有如一盏明灯,温暖、亮堂。

        屋外的世界,可就没那么平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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