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十二
松本城位处鹤留这座城市的中北部、被石墙圈起来的一小块高地上。它本身的面积远远比不上尤托匹亚的皇家最高魔法学院，差不多就是宿舍云集的西山那一小个山头那点大小。不过鹤留附近地势平坦，从松本城往南看便是鹤留，往北能看见临近登兴城的山梨府最南的井之头县。山梨府辖管十几个小县城中，井之头算是人民生活相对富足的了。不过光说繁华，肯定是不如位处交通要道、作为运河城市的鹤留的。
鹤留整体的气氛要比松本城内不知好了多少。对于一般民众来说，再过十几天便要过年了。每个人都在这个时节忙得脚不沾地，却也在眉宇间舒展着将要迎来新年的欣喜。马上就能家人团聚，又能放下心来好好休息几日，哪像松本城内，紧张的空气仿佛都能固结一般，重压在所有人身上难以喘息。
王宇麟这两天的生活略有些小艰难。原因无他，只在他的母亲大人身上。久别重逢的喜悦劲头还未完全过去，白天他自己认真练习——主要是体术，晚上想休息却被诗櫆·巴尔德尔捉去好好学习封印术。诗櫆·巴尔德尔在三个晚上就把一般巴尔德尔族内的青年人一年要修习的内容全部教给了他，很是仁慈地交待道，不用这么快全部掌握，但是最好能记住。
什么叫做最好能记住啊？！那可是、那可是将近七十个封印法术，还都挺高级的，基本没有小于一百法力消耗的。他一边生成新的法力一边构筑封印法术，连续坚持个二十分钟便需要休息一回。屁股刚一沾地，就又被诗櫆·巴尔德尔揪着耳朵拎了起来。
王宇麟在封印阵上的天赋，在巴尔德尔族内估计只能算中等。虽说这只是这两天的观察结果——长年在丝毫不注重封印阵的炎龙家族里生活，能自己学会“光之幻境”这种消耗666整的大型幻象术——严格意义上也是精神及法力封印阵的一种，说明只要好好练习，流淌在血液里的那份本能还是没有消退。话是这么说，却也实在是手生；而他身体上又疲累，精神不容易集中，可谓是雪上加霜。
不过，借着“有没有兴趣来学点光属性封印阵？”的由头，把缪景西从玄火身旁抢过来一起修习这些法术，倒是让王宇麟心情倍好。每天修习到深夜、清晨又爬起来锻炼身体，就算是年少力壮也受不住。缪景西反倒成了他一点小小的动力，这让诗櫆·巴尔德尔欣喜不已。
缪景西的加入，在某种意义上，却是之于王宇麟的又一重压力——她那可怕的精神力，让诗櫆·巴尔德尔也惊讶不已。生产法力碎片来构筑法阵，难的是分割；断点构筑法阵，从单纯构成时的难度来说，却要比法力碎片的组合这种形式高上好几倍。原因就在于，它的难点不仅仅是分割，而且是平衡，稍有差池便会前功尽弃。缪景西当然不可能一遍就学会。
他们学习的第一个法术——“光之影缚”，五星评价，消耗167法力，主要针对人类的膝关节结构设计，将近乎实体化的法阵的两个部分卡住关节内部，使得敌人至少在三十秒内不能使用任何一个膝关节。这个法阵若要断点构筑的话，难点在于，第一，无法拆分法阵的两个部分，也就是说，必须同时构造两个法阵部分才能成功。这是因为这两个部分并非是分离的，而是相同的。两个法阵部分共鸣产生的力量让人无法轻易击碎其中任何一个。第二，由于这个法阵中法力的高度凝聚，如果断点构筑，很容易生产出“次品”——因为法力的密集程度，也就是单位法力密度不足，而造成最后的法阵是花了力气不讨好的“只能作用两三秒便自动消失的残次品”。
拥有巴尔德尔血脉的王宇麟在第六遍的时候便构筑成功。这个法术由于本身构筑的难度不小，在巴尔德尔一族的年轻人中，其实这样的速度已经不慢了。虽然超出他本身的法力容量少许，不过这么一点完全不会影响他的体力，因为中间只要几次呼吸，便可以恢复回来。
法力容量的差别，在这个时候渐渐凸显出它的重要性。对于王宇麟来说，167消耗的法阵，只要他体内的法力是饱和状态，便可以几乎不喘气地连续做出四个。对于缪景西来说，就算一开始是饱和状态，做出一个也要用尽她的法力八次。效率之差，是整整三十一倍。
但是当缪景西在第二十九次尝试时成功的时候，诗櫆·巴尔德尔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原因无它——这女孩从尝试开始时就一直没有停下来休息过。王宇麟中间也忍不住透了口气偷懒了那么一两分钟，她几乎是全神贯注地在生产法力的同时，尝试着构筑。要知道她还没有巴尔德尔家族的血脉，血液里少了一份很重要的“亲近”。
而成功后的她几乎是当场就将那个成品毁去，没有任何停顿地开始下一次尝试。诗櫆·巴尔德尔见到这个场景，心跳一滞。果不其然，缪景西后面又连续尝试了将近百次，直到她的精神力再也坚持不住这样连续的工作，脸色略微苍白的时候，才停了手。
但是，这样可怕的持续练习的效果也是非常突出的——从第五十八次开始她便几乎不再失败，从七十七次开始，动作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第九十九次一直到最后的第一百零八次，法阵构筑的平均时间消耗从差不多十六秒降至两秒多少许。
对于她的练习方法几乎是一无所知的王宇麟，这一刻才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很努力，好像已经很辛苦，却远远不是那么一回事。他这个法力可以随便构筑两百以下法力消耗的法阵的人，构筑这样一个法阵也需要三四秒时间。但如果他要断点构筑呢？更何况，就算光从实际的效果来看，在同样的时间里，缪景西对这个法阵的理解和掌握要远远高明于他。
这时候王宇麟才想起来，原来在学院里的时候，眼前的这个同龄人一直保持着理论第一的成绩。虽说从战斗本能上来说，拥有着炎龙血统的他还是要略胜一筹，但论努力
——他不如她。远远不如。
诗櫆·巴尔德尔瞥了一眼陷入呆滞盯着闭目养神的缪景西看的儿子，心里欣慰地一笑。男孩子本来就要比女孩子在心智上成熟得晚，就算儿子因为种种原因已经比同龄人早熟，终究还是不如姑娘家。有这么一个姑娘在他身边不断激励他，给他启发，两个人能够互相产生好的影响，或许十四岁也不算是谈恋爱太早的年纪。
唉，说到这个就担心。他的对手可不是半成年的同龄人，而是从各方面都要占便宜的成年人。诗櫆·巴尔德尔笑着道：“儿子啊，眼光倒是不错，但你可真要努力咯。要不然，花落谁家还真的不好说。”
王宇麟这次没有半点忸怩，从呆滞中恢复过来的他脸上写满了认真，略苦涩地道：“不努力，我自觉配不上她。”
诗櫆·巴尔德尔道：“现在还抱怨我每晚抓你学习吗？”
王宇麟摇了摇头，随后认真地开始练习构筑“光之影缚”。
……
到了十二的晚上，持续了三天、加起来超过十二个时辰的封印阵特殊修行算是告一段落。缪景西因为法力容量实在有限，最后在七十几个法阵中认真研习了适合自己在实战中实用的十六个。王宇麟虽然是都记下来了，但是在熟练度上还有待提高。诗櫆·巴尔德尔不知为何似乎心情很好，撂下“我去修行啦”这一句话，便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
“唉，她每次这么一说，似乎都要消失一整天。”王宇麟撇了撇嘴道，“总让我有种放不下心的感觉，生怕她就像以前那样不辞而别。”
“现在你总可以放心了啊。”缪景西坏笑道，“你妈都这么认真地‘折磨’你了。”
王宇麟苦笑道：“你这话说得，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你。”
“我是说，她一定不会抛下你不管的。”缪景西认真地道。她浅金色的眼眸毫不避讳地直视着王宇麟，让他不自觉耳根有些微红。
“就算最后复仇没有成功，她也一定不会再次离你而去。”缪景西道，“如果她没有在这里遇到你，最后会是如何，还真不好说。”
王宇麟是半信半疑。但事实上，真的就如缪景西所说。在见到阔别十年的儿子之后，诗櫆·巴尔德尔心中一直没有动摇半分的复仇心，一直在摇摆不定。她无法作出决定——如果要她用她的生命来完成复仇，她还会不会毅然决然地冲上去。在遇到儿子之前，她内心的答案一直是肯定的。
血海深仇，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放下的。诗櫆·巴尔德尔即使是在见到儿子之后也没有放下。但这件事，是不是就是她人生当中最后一个、最大一个目标了呢？这个问题的答案，却是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看到儿子健康地成长了，过得也很开心，作为母亲来说，她内心已经非常宽慰了。而且他又那么出色，强大、乐观，在他身上，她看到了近乎无限的可能性。或许是这份青春的炽热，让她恍惚着又回到了十五年前，遇到那个有些多情却又散发着阳光魅力的男人的时候。
很像他，也很像自己。诗櫆·巴尔德尔在心中对人生的构想，不再止于杀死帕拉诺伊娅那一个点，而是往后作了无数美好的想象。她想再去一次尤托匹亚——但这一次，再也不想离开。
“呀，你们两个在这里啊。碰巧，碰巧啊。”赫颐从王宇麟和缪景西的左侧走来，和正在聊天的两人打招呼。看上去像是刚刚洗好澡，头发还微湿着，健康的古铜色皮肤看上去手感很不错的样子。
事实上，手感确实不错——自从一起组队以来，缪景西的爱好之一便是拧赫颐的皮。谁让他嘴那么欠？而且，以她的力气来说，再怎么用力也不会真的伤到他。
“你这两天都在干嘛呢？练习场上也没见到你。”王宇麟道。
“练习？你在说什么啊。”赫颐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我的天哪王宇麟，你天天闷在这个松本城里，不会闷坏吗？！不要当自闭儿童啊，和我一起去吃当地特产的各种美味啊！”
“……”王宇麟和缪景西一脸黑线。
“你天天偷懒，到时候真的要去打架了，小心被别人揍飞。”缪景西黑着脸道。
“哈！”赫颐不以为然，“我已经去这个松本城里面的武器库兜了一圈了，没有任何一样武器能伤到我！”
“你看一眼就知道了？”王宇麟讶异地道。
赫颐嘿嘿一笑，随后道：“最厉害的那个家伙也不过是在我手上留了道印子而已，你看——”说着伸出了他的左手。不过上面一点痕迹都没有。
王宇麟和缪景西再次无语。
“这……”缪景西无奈地道，“也就只有你这种人才能用这种办法‘看’了。”
赫颐对她的嘲讽不以为然，反而很是自豪地道：“对！我皮厚！”
“可是万一有像阿克琉斯那样的人怎么办啊。”王宇麟无语地道，“那你可就死惨咯。”
“咳，你少乌鸦嘴，王宇麟。”赫颐清了清嗓子道，“你要搞定你旁边这位美女，还少不了我帮忙呢。嘴上好歹积点德——”话还没说完就被缪景西拧着皮转了个三百六十度。王宇麟虽然也有点脸红，不过看见缪景西那微红的耳尖，不知为何有些心跳加速。
而被拧着的赫颐接着不要命地道——
“老子是被虐狂！你这点力气根本不够！再加把劲儿啊！啊？！啊啊啊啊啊——”最后得惨叫是被暴怒的缪景西一拳揍飞时发出的。在夜半的松本城，这还真是增添了不少恐怖的气氛，听到的人只要认识赫颐，就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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