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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风云变幻


  如今已经快四月份,漠北的风依旧呼啸,不过草原上已经有了星星点点的绿,这个寒冬快要过去了。

  如今的匈奴已经不如当年了,大汉先帝在时,大将军霍去病骁勇善战,他率兵长驱直入漠北如尖刀刺入匈奴心脏,重创匈奴。

  在那之后匈奴内部也陷入了混乱,时常有王室之争,两年前匈奴的沃顿单于去世,两位王子争夺王位,最终两兄弟各自据地为王,从天山北连绵至长白山的匈奴王朝分化为左王庭,右王庭。

  左王庭在天山北麓,乌孙以西,延绵至河西走廊和河套地区,在西域诸国以及大汉的北边,时常南下侵扰。

  右王庭在左王庭的东边,从燕北延绵至长白山,势力稍弱。

  左右王庭的单于都想统一整个漠北的草原,以实现匈奴王朝的再次崛起,所以这几年都较为安分,对内养精蓄锐,对外少生事端,渐渐地也兵强马壮起来。

  现在乌孙左王妃就是现左王庭浑沌单于的亲生妹妹塔娜公主,沃顿单于的小女儿,还是沃顿单于在位时就嫁去乌孙,乌孙以左为尊,这位匈奴的公主被封为左王妃,比汉朝嫁入乌孙的细君公主更为尊贵。

  左王庭占据了原来匈奴王朝的都城,就是在河套以北一千里外的头曼城。这座城,便是几年前解忧公主父亲楚王爷建议偷袭的匈奴都城,当时因消息泄漏,五千大汉先行军进入头曼城的峡谷地带,被当时设伏的匈奴军悉数歼灭。

  头曼城里,四米高的左王庭单于大帐在呼啸的风中纹丝不动,毕竟这大帐是一百根手臂粗的漠北精铁插入土中固定,大帐是用动物皮与缎绸重叠织在一起制成,底色是绛红色,上面斜绣着鹰纹虎纹,在周围许多帐篷里,显得非同一般。

  帐外驻守着匈奴士兵,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却是一个士兵骑马来了,但见他停在大帐前,下马,同大帐前的士兵说了几句话,守卫士兵进帐通传,不一会儿,那个刚来的士兵进帐。

  士兵进帐便跪下道:“拜见单于,乌孙的信来了。”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牛皮封,双手往前递。

  原来这却是一个信差兵,他手臂上缝了一块方步,上面正是他的部队信息,看上面写的,正是驻守楼兰的信差兵。

  离大汉玉门关最近的两个西域国家便是楼兰和车师,楼兰车师两个国家西有丘兹乌孙,东北有匈奴,东南有大汉,占据交通要塞,是周边大国争夺和拉拢的对象。

  其中车师亲大汉,楼兰亲匈奴。

  故匈奴在楼兰设了一个驿点,西域各国想要寄往匈奴的信件都需要送至楼兰的驿点,驿点驻守士兵轮岗,会定期送信往匈奴,如果情况紧急则会加急送。

  “哦?昨天才刚收到乌孙的信,怎么又来了?”一个浑厚的男声道,这正是浑沌单于,他身材魁梧,年近四十的样子,此时他正在仔细擦拭一把匕首,帐外的光照进来,照在匕首上,刀锋反射了白芒,刀柄上红蓝宝石反射了红蓝色的光,都映在他的脸上,照亮了他脸上粗糙的皮肤和一双阴鸷的眼。

  浑沌单于示意身边的护卫去拿信。护卫把信递到他手边,他才轻轻放下那匕首,拿起牛皮封,拆了封印,取出里面的丝缎,细细看起来。

  看罢,浑沌单于“哼”的一声,把这封信拍在案上,又从案上另一个牛皮封里面拿出一封信看了一遍,这个牛皮封已经是拆过了的,显然是他第二次看。

  浑沌单于看完两封信,放下,心中默默权衡想了一番。

  今天的这封信是乌孙左王妃,自己的亲妹妹塔娜公主寄来的,信里求自己出兵楼兰以给乌孙王弟震慑,现在乌孙王已死,本应是左王妃的儿子也就是自己的外甥继位,奈何外甥年幼,乌孙王弟不服,且现在汉朝已经在车师驻兵支持乌孙王弟,乌孙王弟明显是要夺权。若匈奴派兵楼兰,与大汉在车师的驻军形成对峙,那塔娜公主则有更多胜算。

  而另外一封信则是昨天乌孙王弟翁须弥寄来的,翁须弥这信却是求娶浑沌单于唯一的女儿娜仁公主为左王妃。信里言语不多,但意思自然是不言而喻,翁须弥自然也是在拉拢自己。

  浑沌单于想起自己的妹妹就有点生气,他一直让自己的妹妹按耐住,等过几年外甥长大成人,理应继承王位时,再对乌孙王动手不迟。

  结果这个任性的塔娜公主一听到汉朝又派了和亲公主来就急了,急急找自己的哥哥帮忙解决掉这个汉朝公主,在北地行刺失利后,她就更着急了。

  浑沌单于一直和她说,等这位汉朝公主到了楼兰,到了匈奴的地界,自然不会让她活下去的。

  奈何塔娜公主急于把自己的儿子推上王位,不听浑沌单于的话,直接就害死了乌孙王,企图把自己的儿子推上王位。这么一做,万万没想到汉朝在车师驻军,支持翁须弥。

  浑沌单于是了解自己的妹妹的,她从小就被父亲宠坏了,不算十分聪明但有十二分的任性,只怕就算她在这次王位之争中胜利,以后也不会听从自己的话,毕竟她这种“不听话”的前科太多了。

  且他十分不看好自己的那个外甥,总觉得这个外甥过于懦弱,就算当上乌孙王,只怕也会被翁须弥给弄下来。

  而如果真的把娜仁公主嫁给翁须弥,自己这个女儿,不仅聪明而且从小听话,只要在嫁给翁须弥后压过那汉朝公主,以后匈奴就可以更好地控制乌孙了。

  浑沌单于心中分析了一番,其实已经有了主意,但还是想听听其他人的意见,于是宣了左将军来。左将军乃浑沌单于座下第一将军,十分信任。左将军进来,浑沌单于把两封信给他看,问:“左将军意下如何?”

  左将军仔细读了两封信后,恭敬道:“臣以为,翁须弥是公主的良配。”

  “何解?”

  “塔娜公主之子,恐还是过于年轻,只怕现在我们助他继位,日后也会被他叔叔翁须弥暗算,而那时我们与翁须弥关系就坏了。不如现在与翁须弥结亲,既保全塔娜公主母子性命,又与翁须弥搞好了关系。”左将军说的很委婉了,他心里也是觉得塔娜公主之子过于懦弱,勉强登位也是折福。

  左将军这一说与浑沌单于所想不谋而合,浑沌单于当即回信给翁须弥,让信差兵快马送去乌孙,随手把塔娜公主的信扔进了自己身下取暖的火盆。

  做完这一切,浑沌单于像是了了一桩事,心情颇好的样子,他打算出去走走,左将军跟在他身后。

  这帐外的风还是清冷舒服,帐内还是太暖了,浑沌单于心想。此时正是正午,阳光正好。

  “单于,是否需要告知娜仁公主与翁须弥的亲事?”左将军向前道。

  “暂且不说,等翁须弥当上了乌孙国王再说。他若当不上乌孙国王我自然也不会同意。”浑沌单于道。

  浑沌单于望着远处,娜仁公主的帐子就在不远处,她今天出去骑马了。

  娜仁断断想不到她的父亲就在这么一个普通的中午给她安排了一门亲事,一门足以改变她一生的亲事。

  而浑沌单于也断断想不到,他的女儿除了十分聪明,更是十分狠,虽然从小听话,但从他安排婚事的那天起,他的女儿就不再听话了。

  ***

  敦煌,解忧公主服下解药的第二天上午,萧子规冯嫽等人具是在公主院里等待。

  冯嫽从公主屋里出来,见萧子规站在屋外廊下,望着屋檐发呆的样子,冯嫽便上前道:“萧大人可是在担忧公主的身体?”现在众人也都知道他们说的“小姐”是公主了,故冯嫽也不不再称呼小姐。

  萧子规道:“虽然风先生的医术毋庸置疑,但这毒到底还是凶险。只不过……”

  冯嫽道:“萧大人可是还在担心别的?”

  萧子规道:“我更担心乌孙的局势。”

  冯嫽坦言道:“可是担心乌孙王左王妃之子继位?”

  萧子规知道冯嫽是公主信任之人,想必也是知道这些局势之事,故听她一说也并不惊讶,看着她点了个头。

  冯嫽又问:“若是左王妃之子继位,公主还需去乌孙么?”

  萧子规实话道:“未知,这要看圣上的意思,但还是极有可能要去的……不过目前周将军已经带兵去了车师,现在看乌孙王弟登上王位的可能性更大。”

  冯嫽叹息。其实不管是左王妃之子,还是乌孙王弟,公主的婚嫁都是万般由人,半点不由己。当公主又如何,也不见得都是好,冯嫽心想。

  冯嫽又问:“那萧大人送我们到了乌孙后,是返回长安还是留在乌孙呢?”

  从私心讲,冯嫽已经可以预见公主去了乌孙之后境遇应该是很艰难的,如果是和左王妃之子成亲,只怕在这个匈奴恶婆婆下过得十分艰难,如果是和乌孙王弟成亲,按照乌孙一贯的做法,一定会还娶一个匈奴公主,只怕解忧的日子也不好过。

  考虑到这些,冯嫽还是希望萧大人能随公主留在乌孙的,毕竟从这一路的遭遇看,萧子规为人还是十分可靠的。

  萧子规道:“未定,一切要看圣上的旨意。”

  冯嫽道:“冒昧问一句,萧大人可有成亲?”如果他已经成亲了,那八成送亲后是要回去的。

  萧子规自然懂得冯嫽是想让他留乌孙,心想,好个丫头,确实是真心在乎她家公主,为公主着想,难怪这么得公主信任,直说道:“我并未成亲,若是公主吩咐,有圣上旨意,我自然是愿意留在乌孙的。”

  冯嫽点头,心想,如此,只需要到了乌孙之后,让公主上书圣上,请求让萧子规留下,圣上旨意一下,那就没问题了。

  冯嫽准备进去再看看公主,刚到门口,听到里面碧云叫道:“公主醒了!”言语间具是惊喜。

  众人进去,见公主已经醒来,靠坐在床上,面色惨白,但依然浅浅笑着,道:“因我刘解忧中毒之事,众位辛苦了。”

  冯嫽等人听了都是百感交集,冯嫽有点感动,眼泪竟然下来了,转身擦拭,但见站在最旁边的萧子规竟然眼眶也有点红了,真是惊奇。

  公主的枇杷散虽然解了,但身子还是很虚弱,估计要修养个十天半个月,不过好在现在乌孙局势不明,也无需着急赶路,萧子规便决定送亲队伍暂且留在敦煌修养,且待形势明朗之后再做决定。

  公主毒解了的那天下午,辛将军传来消息说,乌孙王去世。冯嫽听到这个消息,恰恰是昨天云熙告诉自己的,不经感叹云氏的消息真是又快又灵通,竟然比官府地还快。

  打那之后,冯嫽恨不能一天去三次兰园,打听看有没有最新的消息,连云琅见着她都说:“冯嫽姐姐,你不如就住在我们兰园吧,每天跑却是累的慌。”

  冯嫽听了云琅的话,随口乱说道:“不要,你们兰园的湖里有水怪,晚上出来吃人的。”

  云琅竟然也不怕,居然好奇道:“水怪长什么样子?”

  冯嫽只得接着胡诌,道:“就是手这么一节一节的,绿色的头尖下巴,头上是一个一个的点。”

  云琅过完是随着他爹走南走北见过世面的,想了一番,道:“你说的手莫不是藕,绿色的头莫不是莲蓬?你肯定是想吃藕了。”冯嫽登时惊叹于这小孩的聪明。

  云琅又和他小叔叔道:“小叔叔,你为何不差人送消息给冯嫽姐姐呢,她每天跑来兰园也很累的啊。”

  云熙心想,当然是她来兰园好啊,不然怎么每天见到她呢。云熙嘴上却说:“难道你不喜欢她来兰园陪你玩么?”

  云琅这么一想似乎也有道理,便不再说什么。

  不过冯嫽这么每天跑兰园也是有好处的,云熙对冯嫽十分敞亮,凡有消息来了,若冯嫽就在身边那也是并不避嫌。于是乎,不管是否与她相关的消息,冯嫽都听了一箩筐,比如楼兰国的公主又来汉地玩耍被抓了回去了;沙漠双狐接了个活,治了一种毒药,其雇主把这种毒药用在仇人身上,那仇人就全身瘙痒,最后自己挠痒抓死了;车师国某个富商又蓄了一千名昆仑奴;有人在沙漠中看到一座城,又消失了;今年西域最畅销的珍珠来自合浦县,诸如此类。

  冯嫽也听到了且末国的消息,自他们盗得金兰离开且末国的第二天,且末国国王宣布金兰被盗乃丹霞公主之罪,现场有丹霞公主的令牌,且侍卫亲眼所见刺客乃丹霞公主认识且放走了的,真是人证物证俱在,且末国上下一片哗然。

  此时且末国国王表现出宽宏大量,表示丹霞公主乃是被奸人欺骗,并非有意偷盗金兰,且现在已有悔意,理应从轻处理,便不怪罪丹霞公主,只是借此拿过来丹霞公主掌管的一半兵力。国中上下都是称赞国王重情义。

  云熙回想起穆之在且末国遇到一个国王的皇亲相助,这左右一联想,便想到,能有如此通天本事的只怕就是且末国国王本人。

  他将这一想法告诉云煦,云煦也觉得有道理,便道:“如此,只怕丹霞这侄子心机颇深,恐怕我得去一趟且末国了。”

  云熙听到也颇为诧异:“我以为你和嫂子一直置气,互不来往,没想到……”

  云煦道:“她离开的时候我确实生气,但这么多年不去且末国却不是因为和她生气,只是怕我们去了她难做,毕竟当年且末国王室都是不同意我们的婚事。”

  云煦接着道:“如今恐怕她有危难,我自然要去的。”

  冯嫽听到也颇为感动,她一直以为云煦两口子就是互相生气不来往,没想到云煦不去找丹霞公主也是为了她着想。

  云煦收拾行李,把云琅交给云熙,便出发了。云煦走的时候,已经是公主解毒后七八天了,身体渐渐好转,冯嫽还是每天午后去一次兰园,只是苦于没有什么乌孙的消息。

  这天,冯嫽又来了兰园,一进楼阁但闻到一种熟悉的香味,有一种清晨树叶浸了露水的清香,见云熙跪坐案边,案上点了香,青烟袅袅。冯嫽坐下问:“这是什么香?”

  “朝露香,巫山上一种古树做引子制成,可以清心凝神,你也不必过于忧虑,消息总会来的。”

  “我说闻着那么熟悉,以前我在楚王府闻过。”冯嫽笑道,又看了下四周,道:“我可不像你这么清心凝神,如此淡定。我且问,今儿送信的人还没来么?”

  “今日上午来了一次,不过并未有乌孙的消息。下午的还没来。”云熙道。

  “噢,那再等等吧。”冯嫽摸了摸案边道。

  云熙本来在看账本,突然停下道:“你希望从乌孙听到什么消息?”

  这个问题冯嫽倒是之前没想过,仔细想了下,道:“最希望还是不要去和亲。”又补充道:“可惜这个最希望的却是最不可能的。”

  “这是公主的使命,也是她的命运。”云熙轻轻说道,言语里有些惋惜。

  冯嫽听到也颇为感慨,不免想到自己的命运,却还是前途未卜,突然想起在长安时,复中翁看了自己的面相说似乎没有命格,吉凶不定。如今看来还真的一步步都是吉凶未定。

  冯嫽正要回话,但听到外面小厮道:“二公子,有信。”

  云熙接过信,打开一看,冯嫽紧张地看着他,却从他的面色中看不出什么。

  半晌,云熙看着冯嫽微笑道:“却是说乌孙王弟翁须弥继承王位,成为新的乌孙王。”

  冯嫽不知道这是否算一个好消息,或许相比匈奴公主之子继位,这虽不是最优的结果,但也算是次优的结果了。

  冯嫽望着窗外,此时正是四月天,大好春光的季节,楚都的桃花都应该开过了,而敦煌的杨树才抽绿。不知乌孙的春天是什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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