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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和亲


  冯嫽从兰园听到乌孙王的消息后回到辛将军府,解忧公主正在院子里走动,她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冯嫽自然是把翁须弥的消息告诉了解忧公主,只是从解忧公主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情绪,想来是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待到第二日,周将军从车师传回来的消息终于到达了辛将军府。辛将军当即邀请萧子规,解忧公主到辛将军府的书房商议,解忧公主很自然带了冯嫽一同前往。

  辛将军是主人家,本应该坐在上首,因公主在,便让公主坐上首,公主坚持不以身份分而以主客分,辛将军便勉强坐了上首,公主与萧子规坐在客人位,冯嫽立于公主身后。

  辛将军道:“启禀公主,臣刚收到周将军报,前乌孙王之弟翁须弥继任乌孙国王,且并未发生流血冲突。”

  “那乌孙王左王妃也能同意?”萧子规问道。

  “翁须弥宣布因前乌孙王之子年幼,所以他作为叔叔继任,而翁须弥日后将会传位给其侄子。因此左王妃也同意了。”辛将军回道。

  昨天冯嫽在兰园只听到一个总结性的消息,却没有这么些细节,今天听到这,不禁心里暗笑,翁须弥说日后将传位给侄子不过是为了安抚左王妃,多么明显的一张空头发票,不会兑现的承诺,看样子这个左王妃不是很聪明的啊。

  公主好奇问道:“难道匈奴没有出来为左王妃撑腰么?不是说这个左王妃是现在匈奴左王庭单于的亲生妹妹么?”

  辛将军望着公主,似乎有一丝犹豫,回答道:“回公主,据说是翁须弥求娶了左王庭浑沌单于的女儿。”

  萧子规低声道:“那浑沌单于是弃了他妹妹了。”

  辛将军点头道:“应该是如此,而且是求娶浑沌单于的女儿为左王妃。”

  乌孙以左为尊,在座其他人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均是沉默了。

  萧子规道:“只怕这件事情我们须得马上上呈圣上,以做裁决。”

  萧子规说得很有道理,不管怎么样,现在的形势和当初天子决定让解忧公主和亲时,已经大不一样,自然是要上呈天子的。公主看着萧子规道:“如此,还得请萧大人回禀长安。”

  “好的,公主。”萧子规遵命,他又似想起另外一件事情,于是问辛将军道:“辛将军,还请问,在大漠里行刺公主之人,可有调查结果?”

  “那群人高矮胖瘦各种体型样子都有,使的兵器也五花八门,更兼还有下毒的沙漠双狐,应该是魔鬼城那群人了。只不过魔鬼城那群人从来都是接赏金活,在他们背后收买他们去行刺的人,才是真正图谋不轨的人。”辛将军嘴角抽搐了一下,接着道:“我差人在魔鬼城外秘密监视了快半月,看是否有可疑人物进出,传回消息说陆陆续续许多汗血宝马进了魔鬼城。”

  “如此说来可能是匈奴的人指使了?”萧子规道,想必这汗血宝马就是那赏金吧。

  “我与萧大人的怀疑一样。”辛大人道。

  “如果我们现在去西域,不知是否还会遭遇埋伏?”公主问道。

  萧子规想了一下,皱眉道:“再往后只怕不会了,匈奴既然选择了站在翁须弥一边,现如今再来行刺我们已经没有意义。按照乌孙一向的做法,娶了匈奴的公主,必然还要娶一位大汉公主以做平衡,就算行刺了我们,之后还会有大汉公主去乌孙,匈奴这位浑沌单于不至于不懂这个道理。”

  萧子规说的有道理,公主突然回头问冯嫽,道:“小嫽,你怎么看?”

  萧子规早已经习惯了公主咨询冯嫽,而辛将军见这么重要的谈话公主也带了冯嫽来,便知这丫头不是一般丫头,故听到公主问冯嫽也并无半点惊讶。

  但见冯嫽走向前,站在公主身前,垂头,有些犹豫,道:“回公主,小嫽以为萧大人说得有道理,匈奴人应该不会再来行刺。小嫽怕只怕,那位左王妃不太聪明,作出些蠢事情,比如,来行刺。”

  萧子规,辛思齐,公主三人都面露疑色,显然不太理解冯嫽的意思,公主问道:“为何这么说?”

  冯嫽道:“我只是觉得乌孙王的突然去世应该是和左王妃有关的。其实对左王妃而言,让乌孙王活到她儿子长大成人羽翼丰满时是最好的选择,如此她儿子自然顺利成章继任乌孙王。

  但是她得知大汉公主来和亲便按耐不住害死乌孙王,她这么做实际让她自己处于非常不利的形势。结果现在王位果然被翁须弥半道截住。可见这位左王妃是个意气用事,不太聪明且冲动的人。怕只怕她还意气用事,半路截杀我们。”

  三人听了具是点头,辛思齐笑道:“冯姑娘说得很有道理,如此说来却是疯狗难防,只能小心提防了。”

  随后散去,萧子规回去写奏呈寄去长安,等长安那边的信寄回估计要小半个月。

  自那日冯嫽在兰园得到乌孙的消息,便好几日没去兰园,冯嫽居然觉得有点不习惯了,这日午后,伺候完公主用膳,冯嫽便和公主告了一个假,说是要去兰园打听消息。

  公主打量审视的眼神看着冯嫽,把冯嫽看得有点汗毛立起来了,但听到公主笑道:“你是否和云熙云公子关系不错?”冯嫽愕然,一时竟说不出话。

  公主又接着道:“以后你们几个丫头,我都会可着你们喜欢的人给你们安排婚事的。”公主又叹了一声,其实身为公主金尊玉贵的,但人生大事上不能选择,已经成为最大的憾事。

  冯嫽自是懂得公主的意思,不知道是应该安慰她还是谢谢她,只能道:“多谢公主。”

  冯嫽来到兰园,她一敲门,开门的小厮见是冯嫽,也不通报,很自然把她带到湖边楼阁会客厅后,再去通传。

  冯嫽看向窗外,几日不来,似乎院子里的杨树长出了更多叶子,更多了些绿意,湖里有仆人躬着身子在做什么,似乎是在播种一般,想来是弄些观赏的植物用于夏日里游湖观赏。

  不一会儿,云熙来了,云琅还在午睡便错过了,两人一番寒暄,两人站在窗边看着外面,云熙问道:“去乌孙的日子可定了么?”

  冯嫽俯身向外,胳膊撑着窗沿,回道:“还未,已经把乌孙的事禀告了长安,待长安那边的旨意下了之后再出发,估计还有十天半个月。”

  “如此甚好,那时兄长应该从且末国回来了,到时我可以随你们去乌孙国。”云熙道。

  冯嫽怀疑她耳朵听错了,他们云氏不是一向不与官府朝廷交往过近么,怎么还主动提起同他们一起去乌孙国了。云熙看着冯嫽惊讶地站起来,瞪大了眼睛,自然明白她惊奇的地方,笑着解释道:“我说随你们去,是我单独走,与你们保持距离,但又不会很远。”

  冯嫽问道:“那你为何要去乌孙呢?”

  云熙道:“一来我想沿途打听一下匈奴宝藏之事,二来每年五六月份便要去西域诸国查查云氏商铺的账。”云熙没有说出口,三来不放心冯嫽这一路去乌孙。

  冯嫽颔首,心里却十分高兴。

  ***

  漠北,头曼城,左王庭浑沌单于大帐。站在外面守卫的士兵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怒吼,均是吓了一跳,都竖起耳朵屏住呼吸来听,不敢进去。

  帐外都能听到的怒吼,帐内更是震耳欲聋。刚这一声怒吼正是浑沌单于气急了叫出来的,连浑沌单于身边的护卫都吓得不敢大声呼吸,左将军此时也退到了一个角落。

  但见一个少女跪在地上,身体跪立得笔直,这女子长得不是一般匈奴女子的样子,一般匈奴女子是单眼皮小眼睛,偏黑黄肤色,但她却是一双杏眼且双眼皮上挑,肤白胜雪,有点西域人的样子,五官是极美的,此时可能因为情绪激动脸颊飞红,且一双美目含着泪水,咬着嘴唇,直直瞪着浑沌单于,显得既倔强又可怜,看上去也别是风情。

  只听得这少女哽咽又坚定的声音道:“父王,我不要嫁到乌孙去!”

  原来这就是浑沌单于唯一的女儿娜仁公主。浑沌单于一刻前把她宣进大帐,告诉她已经把她许给了乌孙王。浑沌单于没想到的是,娜仁公主居然不愿意。

  浑沌单于看了一眼娜仁公主,背过身,双手负立,他实在想不通,自己这个女儿从小温顺,为何现在变得跟一头野兽一样不服管教忤逆自己。

  “你可是已经有了心上人?”经过一阵思考,浑沌单于做如是猜想。

  “不是的,父王。”娜仁公主忙摇头,泪珠落下,又道:“父王,你还记得我母亲临死之前你答应了什么?”这声音却是已经泣不成声。

  浑沌单于突然怔住了,娜仁的母亲,那个美丽的楼兰女子。那是很遥远的记忆了。

  那还是太多年前的事情了,想当年浑沌单于还是王子的时候,有一次去楼兰执行秘密任务,那次任务完成得很好,他心情大好,于是去酒楼看了一场歌舞表演,顿时迷上了其中一位舞女,那舞女在舞台中间提着裙裾旋转,如一朵盛开的花,于是他花重金买下了这位舞女,并带回了匈奴。后来舞女生了一个女儿,他便把舞女封为自己的王妃,那也是他众多王妃中的一位。

  这位舞女便是娜仁的母亲。这个女儿便是娜仁公主。

  彼时浑沌还有另外两个年幼的女儿,后来两个女儿早夭,虽然浑沌有几个儿子,但却只剩下娜仁一个女儿,兼之这母女俩具是温柔聪慧又美丽,所以他一直对他们很宠爱。

  娜仁的母亲临终前说了什么?浑沌单于尽力去回想。

  那是五六年前,她换了寒症久治不愈,拖了许久竟然走到了人生的终点,当时他握着她的手,她的脸还是那么美丽就如他们初见时一样,他简直不敢相信如此美丽的一个人竟然是将死之人。

  但她说话已经十分费力了,气弱游丝,他俯下身仔细听,但听到她的气息道:“夫君,我只求你一件事情。”他点头,又听到她道:“希望你好好看顾娜仁的婚事,不要让她嫁到王室,只嫁给普通人家即可。”

  他自然答应,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得到这个答应,娜仁的母亲竟是油尽灯枯,但面带微笑走了。

  浑沌单于回想起来,难道娜仁竟然一直执着于她母亲临终的嘱托?当时他就不理解娜仁母亲临终前为何这样嘱托,毕竟没有人会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嫁给那有权有势之人,更何况嫁的一国之君,想来是她当时已经糊涂了,便并未放在心上。

  浑沌单于那愤怒至极扭曲拧巴的脸,渐渐放松下来,神色缓和,道:“我自然是记得,你母亲是想给你找门好亲事,我也是。如今乌孙是西域第一强国,也只有这么显贵的身份才能配的上你。”

  好亲事?嫁给乌孙王才不是什么好亲事,娜仁想到。

  娜仁崩溃了,双手撑地看着地面,眼泪一直往下掉。娜仁一闭上眼就能想起小时候的事情,小时候她有几次偶尔撞破母亲往父亲另外两个女儿的饮食里偷偷放东西,后来日子久了,那两位姐姐就生病去世了。

  娜仁本来极为聪明,兼之早慧,猜了七七八八,便问母亲是否下毒害两位姐姐。

  她母亲也实话告诉她,她父亲妻妾子女众多,若是只有一个女儿,自然对他们母女俩的宠爱更多。她母亲也不顾忌她年纪小就告诉她这些王室秘事,只是希望她认清现实才能在这王室家族好好活下去。

  后来母亲重病的时候,每次父亲来看她,她依旧会仔细化妆,以致于她父亲一直以为母亲病得不重。娜仁每次见母亲生病还很艰难化妆,便十分不解,母亲说:“我在楼兰时,舞馆的馆主说,汉人有句话说得很对,以色事人,则色衰而爱弛。”

  故甚至在垂死时,她都是化了精致的妆容见自己的夫君,只是希望在往后的日子里,浑顿偶尔想起自己都是美好的样子,自然对自己的女儿多点看顾。

  母亲曾和自己说:“娜仁,你不要贪恋王室的权位,以后婚配找个普通之家,或是商贾或是勇士,哪怕塞外牧羊,活得自由自在就是极好。”娜仁从小就只母亲的无奈,也知王室的残酷,自然懂她母亲的意思,更是明白母亲临终前的良苦用心。

  娜仁只是没想到自己的父亲,如今已经贵为单于的父亲,竟然如此轻易就忘了曾经答应过母亲的话。

  娜仁更难过的是,母亲如此经营一辈子只是想让自己的女儿有个好归宿,没想到结果竟然是这样的。

  娜仁跪在地上泣不成声,浑顿单于想起她母亲的样子,这个女子一直都是极美的,心中闪现起一抹柔色,缓和下来,吩咐旁边人:“你们先扶娜仁公主回去休息。”

  浑沌单于又和娜仁道:“娜仁,你现回去休息,嫁乌孙的时候稍后再说。”

  娜仁公主离开后,浑顿单于坐下问在旁边的左将军,道:“你都看到了,这丫头,哼。”

  左将军刚才一直不动声色,现在才开口道:“单于,公主如此大的反应,臣猜想,不止是王妃临终前的嘱托”

  “哦?你可是听到什么消息?”

  “娜仁公主似乎与去年赛马会中一名勇士交往较多。”左将军道。

  匈奴每年在七八月草原上水丰草盛的时候举行全国的赛马比赛,胜出者获得牛羊马匹的奖励,同时,还会被单于封为勇士,是以匈奴全国的青年才俊都会参加这个赛马会。

  而娜仁公主自幼喜欢骑马,且骑马术还是匈奴第一勇士多格教的,自然也是十分了得。且娜仁一直想去真正的赛马会上证明自己,去年甚至假装成男子去赛马,最后仅仅以一个马身的差距败给了第一名。

  不过那第一名确实技术了得,娜仁也是败得心服口服,赛马会后娜仁又找第一名切磋了好几回,慢慢地就熟了。

  浑顿单于是如何敏锐之人,只听得左将军这么一说心里便明白了。

  过了几日,浑顿单于到了娜仁公主帐中,见她正在玩一个九连环,不知道她还有这个喜好,屏退左右,坐在娜仁旁边道:“你何时对这些汉朝的小玩意感兴趣的?”

  娜仁公主看着他,眼中满是惊讶,闪过一丝冷漠,道:“父王,这还是我小时候,你去汉地时给我带回来的礼物呢。”

  这么多年装在浑沌单于心中的事情太多了,如何还能记得这么一个九连环,他眼中似乎有了愧疚,但是很快就掩饰了过去,道:“可怜你从小没有个姐姐妹妹一起长大。”

  娜仁公主不说话。

  浑顿单于温言道:“妞妞,你母亲一生着实不易,从楼兰来我这漠北草原,我也理解她怕你远嫁受了思乡之苦。”

  听到称呼自己“妞妞”,娜仁公主也颇震惊,那还是她极为年幼的时候,浑沌单于对她的称呼,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叫她“妞妞”了。娜仁公主眼中的冰霜渐渐散去。

  浑顿单于又道:“可是你生在我匈奴王室,就永远不可能只做一个任性逍遥的公主,你从生下来的那刻起肩负了匈奴的使命。你的姑姑,也曾是老单于的心头肉,也是远嫁乌孙当做王妃的。”

  娜仁公主其实心里明白这个道理,她母亲也明白,只是他们还心存幻想,她母亲一直按照心中的幻想给娜仁筹谋一切好的可能,只是现在这幻想被生生打破。

  此时娜仁公主脸上露出难过的神色。

  浑顿单于接着说:“我只有你一个女儿,乌孙现在是西域最强大的国家,嫁过去这是你的责任。”

  “更何况,你若不嫁过去……去年你在赛马会上遇到了一位勇士,他夺得了第一名,你和他熟悉吧?”

  “父王,你不要伤害他!”娜仁如被刺到一般厉声道。

  “我连他的名字都没有打听,只要你愿意去乌孙,乖乖的,一点儿风都不会吹到他。”浑顿单于看到娜仁痛苦的表情,还是狠心把接下来的话说了出来:“你若执意不去,他自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最后你也得嫁给西域某个国家的王室,不是乌孙便是丘茲”

  娜仁公主似乎不想听得摇摇头,还是倔强地不让眼眶中的泪水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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