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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章 忠犬


  秋季将至,胡人每年都是在秋冬物资溃乏之季袭晋。为做好防御,王浚与众将士商议后决定添加暗哨,在向前伸五十里,受到灼灼铃声报信的启发,也相同的方式传递消息。一开始常有动物误触,虚惊一场。而后,把绳子穿进竹竿,逐个相连在埋进土里,便再未发生误触事件。

  中秋前期,王浚到底是血气方刚的年龄,忍不住相思,递请奏书后回到了晋阳。

  晋阳王府,王浚先拜见了嫡母、赵姨娘和文世晖,刚从僩瑟轩出来撞见喜莲领着大夫往里走。喜莲正是蓼院新来的大丫环,那大夫自然是去看华芳的,王浚心下一急赶去蓼院,看着一同来的文世晖,道:“华儿的身子如何?”

  “这…”文世晖是当家主母,本应对有孕的妾室多加体恤,可自华芳有孕,赵姨娘便免了华芳的晨昏定省,那蓼院防守森严,进去的人都会被仔细搜查,她只从老夫人和赵姨娘那听到华芳一星半点消息,况且她又未曾生育,并不知孕妇该如何照料。

  王浚见文世晖支支唔唔的,心下非常不满,脸上却颇为平静道:“你我成亲不过几日,我便长期不在家中,夫人辛苦了!”

  文世晖不明白王浚这话题为何转得如此之快,心头一热道:“不辛苦!”

  “夫人可曾因此而对我有怨恨?”王浚淡淡的看着文世晖

  “贱妾怎敢有这样的想法!”文世晖惊慌的望着丈夫

  “哦…新婚不过月余,我就娶了两位妾室,你当真不恨?”王浚冷冷的看着文世晖,华芳向她敬茶那日,她分明故意找茬。

  这让她怎么回答,不恨就说明也无爱,有恨则说明她心胸狭窄。

  “古往今来,男子三妻四妾实属正常,爹娘也常教导晖儿要宽大为怀,可哪个深爱丈夫的妻子愿意与她人分享丈夫?夫君如此质问,晖儿实话实说,我介意,很介意…可只要夫君喜欢,晖儿便会遵守妇道,以夫君的喜好为喜好。”文世晖声情并貌道

  这话说得,王浚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王浚声音放柔:“华儿从小身体就不好,家人又远在东吴,我王家毁了婚约让她成了妾室,于她来说,命运对她何其不公。你即便做不到对她友爱,也千万别去嫉恨她。”

  王浚说完顾自的走了,文世晖愣了小会,又跟了上去。

  蓼院,华芳无聊的躺在院里的躺椅上看谢雨练舞,谢雨是极有天分的孩子,只用了一个月就把舞娘和乐师的绝活学到了手。华芳见她学得如此容易也在边上学,两个旋转后摔倒在地,吓得一干仆人大惊失色。

  华芳被扶起后恼道:“我腰都快要扭成麻绳了,这也太难学了!”

  谢雨替她揉着腿道:“奴婢是命苦,为了讨口饭吃不得不从小掰弯了腰、扳直了腿苦练。师傅说过,这练舞之人需炼尽了身上的肉,少食粟米和肉,才可保持纤细的身姿,这样做于身体无益,于生育更不利。夫人您身子金贵,干嘛学这下作的玩意?万一伤着了自各可怎么好?”

  “我从小就羡慕身姿曼妙、长袖善舞的女子,又见你舞得那样轻松,就忍不住…”华芳也自知鲁莽了,可她整天呆在蓼院实在太无聊了。

  大夫进来把脉后只说:“并无大碍,吃几副药,以后可要注意保胎,如此危险的事段不能再做。”

  喜莲送大夫出房门,遇到王浚大喜,王浚把他俩唤到一边问:“华夫人有何不适?”

  大夫朝王浚施了一礼,道:“夫人摔了一跤,身体没有大碍,只是气滞郁结、经行不畅,只要放宽心,适当的运动即可,这样也有助于日后顺利生产。”

  王浚又问喜莲:“夫人平时都做什么?不出门吗?”

  喜莲道:“回过郭府一趟,夫人觉得出次门都带着大量护卫,太兴师动众,就不爱出门了。后来,从郭府搬了一大堆书回来,整日里不是看书就是投壶射箭。听灼灼说,以前夫人在东吴天天都不着家,现在呆在这小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想要她舒心也难。”

  “秦离!”王浚伸出手,秦离将罩黑布的铁笼递到他手上。

  蓼院的众人见主子突然回府都喜出望外,王浚把铁笼子交给灼灼,铁笼子里有“咯…咯…”的声音传出,灼灼好奇的掀开一条缝。

  华芳见到王浚也没什么表情,却好奇的盯着灼灼手上的铁笼,道:“是什么呀?”

  灼灼一把掀开了罩布,鄙夷道:“小姐,这就一头猪,长得还黢黑黢黑的。”

  秦离咋呼的对灼灼道:“你别瞧不起它,它长得虽小又笨重,若跑起来,别说我打击你,你们这一群丫头也不一定追得上它。”

  灼灼怼道:“哦…它是一头跑得比兔子还快的猪,可小姐要它有何用?”

  “它叫‘忠犬’,是南方山夷的特有品种‘十里香猪’,也是贡品。前些日子,皇上用十六只小香猪犒劳将士们,到代郡时竟变成了十七只,这只便是在途中产下了的。这种小香猪体形小,只吃花草和果实,自带香味,成年后也就三十斤左右。你们若喜欢就养着玩,也可以把它当成活靶子练箭,它的皮厚实,经得起折腾。若是不喜欢就把它烤了吃,它的肉可美味啦!”王浚柔声解释

  秦离把‘忠犬’从铁笼子里揪出来,‘忠犬’发出尖锐的嚎叫声。

  “它不喜欢你。”灼灼盯着‘忠犬’确定道

  “忠犬初来乍到有些认生,在代郡的时候它脾气可好了,等它熟了就不会叫了,不信你摸摸。”王浚接过猪,把它递到华芳跟前。

  华芳小心的摸着黑乎乎的小猪头,‘忠犬’老老实实的半闭着眼睛享受。

  “它明明是猪,为什么要叫它‘忠犬’呢?”华芳道

  这是华芳跟他说的第一句话,王浚笑得甚是和煦,卖关子道:“等养两天你就知道了。”

  王浚索性把猪推到华芳怀里,见她有些抗拒道:“我经常让人给它涮澡,它很干净,你没事的时候带它到马场晒晒太阳,遛遛弯,这样它才不会太胖。”

  ‘忠犬’用它扁平的鼻子四处嗅着华芳,鼻涕都蹭在她身上,华芳嫌弃的把它推得老远,谢雨接过来。

  灼灼惊叹:“哇…这‘忠犬’的命还好过少爷!”

  “为什么是少爷而不是老爷呢?”王浚随意问

  “老爷太一本正经了,不似‘忠犬’可爱。”灼灼说完往门口退去

  现在王府的老爷不就是王浚吗?华芳憋不住笑,王浚对着逃出门的灼灼怒吼:“你个死丫头,敢骂本将军不如猪?明儿就把你嫁了。”

  众人识趣的退了出室内,文世晖更不知何时离开了。

  王浚道:“我们去外面逛逛吧?”

  华芳摇摇头。

  “晚上我们去夜晏赏舞?”

  华芳还是摇摇头,自从大婚后,她虽然可以自由进出王府,但却总是有大把护卫跟在身后,美其名曰是保护,还不是怕她跑回东吴。她便再也不愿踏出蓼院,也是怕别人问她关于‘华芳’的往事,编造谎言太累。

  “听说‘客来香’从京城聘了新厨子,我们去尝尝,就我们俩。”王浚很有耐心的讨好。

  华芳点了点头,带上灼灼和谢雨出了门。

  ‘客来香’,这里的食物称得上是人间美味,华芳胃口大开。

  此时说书讲起了后宫美女:“这左贵嫔论才华,整个大晋也无女子出其右;可若论美色,整个后宫都可以碾压她。这皇帝毕竟也是男人,哪有男人不好美色?左贵嫔虽被封为嫔,据说至今也是原装货,那日子别提有多凄苦了…”

  华芳胃口顿失,王浚悄悄地跟秦离嘀咕了几句,秦离很快离去。掌柜换了个说书人,在场的客人小小的骚动后又恢复了平静,这回说的是商朝的妇好替夫行军的事,然而华芳已经没了兴致。

  回到蓼院门口,“一路颠簸,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华芳说完独自进了蓼院

  王浚目送华芳进院。

  这不是热脸贴到冷屁股吗?秦离正替主子不平,刚要转身离开。

  “啊…”几声尖叫从蓼院传出,伴随着‘忠犬’的嚎叫声“咯…咯…咯”

  王浚惊道:“这是华芳的声音。”说罢急急忙忙的冲进蓼院,众护院也尾随而入,只见灼灼和华芳、谢雨都跌坐在地,蓼院的一干丫环婆子都围在她们身边。

  灼灼大怒:“你这头蠢猪,半夜不睡觉,蹲在门口干嘛?你以为你是条狗吗?”

  不远处,‘忠犬’与灼灼对峙,不时发出“咯…咯…”的叫声,它似乎也余悸未平,仿佛在说:‘我在这呆得好好的,是你踩到了我!’

  王浚抓着华芳的肩膀,忙道:“你伤哪了?”

  华芳掩着小腹惊慌不已。

  王浚横抱起华芳入内室,抛下一句:“叫大夫!”

  秦离忙出了府。

  灼灼跟着王浚进到内室,道:“小姐,你怎么那么傻?奴婢皮糙肉厚,跌个跟头有什么打紧,你可是有身孕的人呀!”

  王浚小心的把华芳放在床上,道:“是‘忠犬’把你们拌倒了吗?都怪我!事先没跟你说清楚,‘忠犬’之所以叫忠犬,只因为它跟着一条牧羊犬长大,它一直以为自己是条狗,也习惯了看家护院。”

  “我没事,就是吓着了。”华芳道

  “我要煮了它。”灼灼气冲冲的走出内室

  华芳忙道:“明天在逮它,这黑抹抹的,万一又磕着了。”

  喜莲打了盆热水来,服侍着华芳擦洗,劝道:“人怎么能跟畜生计较?再说它也没招你,是你太莽撞踩到了它,幸好谢雨眼疾手快垫在地上,才没伤到夫人。”

  大夫诊完脉道:“幸好没撞到小腹,无大碍。”

  “谢雨今天立了大功,你想要什么?本将军赏你。”王浚道

  “保护主子本就是奴婢的职责,奴婢不要赏赐。”谢雨面无表情道

  王浚瞟了一眼谢雨,不知为何?似乎总感觉这婢女对他有排斥。

  华芳刚要开口撵人,王浚抢先道:“让我留下来照顾你吧?”

  当着下人的面,华芳还是全了王浚的面子。华芳躺床上看了会书就睡着了。王浚躺在外侧,抚着她微凸的小腹,看着她入眠才满足的睡去。

  翌日清晨,华芳被一阵吵闹声惊醒。

  小院里,丫头们晨起发现蓼院的花朵都不见了,花丛里,‘忠犬’伸长了脖子啃着花苞当早点。

  灼灼新仇旧恨冒上心头,招呼着院里的丫头都来帮忙抓猪,在院里好一顿穷追,不慎撞倒了掠衣杆,还打碎了好几个酱菜的罐子,院里的花草更是一片儿狼籍,无奈‘忠犬’个头小又机灵,几个丫头一时半会还真拿它没办法。

  秦离看戏似的倚着院门啃着馒头,谁让她们昨天嘲笑‘忠犬’是头猪。

  七、八个丫头婆子从四面八方包抄,‘忠犬’在原地转了一圈发现无路可逃,便呆站着一动不动。几个丫头一拥而上,几颗脑袋猛然撞击在一起,丫头们两眼金星直冒的跌坐在地。‘忠犬’已从她们跨下的窜了出来,阅尽了裙底的春光,撅着圆润的屁股,悠哉的甩着它短小的尾巴,仿佛一切与它无关。

  秦离乐得哈哈大笑,灼灼见状,随手抓起地上的泥沙朝秦离丢去。

  秦离猝不及防,被扔了满脸的泥,直闭着眼把馒头扔在地上,抚着喉咙恶心的狂吐泥沙。

  几个丫头见秦离那狼狈相,坐在地上狂笑。

  华芳走到窗前看到这一幕,王浚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微怒道:“你们在干什么?”

  几个丫头赶紧收起了笑,纷纷起身给主子请安。

  秦离气得满脸通红,施了一礼道:“回少爷,灼灼这丫头蛮不讲理,她捉不到‘忠犬’就拿小的出气。”

  “所以呢?她喂你泥巴你就照吃,你不会躲吗?”

  灼灼的野蛮,王浚怎么会不知,但他爱屋及乌。

  华芳心疼的望着满院的花草。

  王浚见华芳满脸的愠色,才发现他也闯了祸,忙对秦离道:“马上把‘忠犬’赶出去蓼院,再去找些上好的花来补上,一定要最好的。”

  华芳仍不领情:“将军老呆在蓼院,不知道的人该责怪婢妾狐媚了。您还是去姐姐那用膳吧?你们几个丫头愣着干嘛?还不快送送将军。”

  丫头们面面相觑,说是送,其实就是赶人。别说将军是这座王府的主人了,就凭他在战场上杀人如麻、嗜血如命,瞪她们一眼,都能把她们吓趴在地。几个丫头哪来那胆量赶人,于是纷纷把目光投向灼灼。

  灼灼拍拍身上的泥沙,不疾不徐地走到王浚跟前,手指向院门道:“将军请吧!”

  “你…”秦离瞪着灼灼刚要发飚,被王浚一个眼色挡了回去。

  “走吧!”王浚还没来得及梳洗,心不甘,情不愿的被请出了蓼院。刚出到门口,‘忠犬’也架不住一群娘们穷追烂打被赶了出来,院门“咣当”一声脆响关上了。

  ‘忠犬’依旧跨着怡然自得的步伐,王浚都无力生气了,直摇头感叹,他堂堂博陵公曾使万千少女趋之若鹜,怎么就沦落到跟猪一个待遇?

  “现在该去哪?漪桐园吧?昨天为了华夫人才把大夫人骂了,今个儿也不好去她那。”秦离道,他心下替主子不值。

  “去我娘那。”王浚道。真要去漪桐园或是僩瑟轩,以后在想进蓼院可就难罗!秦离未成亲,并不知这女人口是心非,王浚也不好意思说明,免得扫了自己威风。

  晚膳,王浚见华芳仍没打算理他,第二天便回了代郡。

  李兰心带着贴身婢女玄燕偷奔建业,晋国的路上尚且平安顺畅,一入吴境,坑蒙拐骗常常见,光天化日强抢民女的也不少,加上两位女子的长相令人垂涎,她俩不是刚从土豪家翻墙逃出,就是在妓院的阁楼上跳窗…二人躲到荒郊野外,身上一贫如洗,到最后连玄燕也走丢了。可怜的李兰心内心惶恐却毫不退缩,路经农户时偷了男装换上,又把脸抹黑了继续上路,这下倒安全了,可肚子没了保障,怎么办?还好扬辉书院没白呆,起码让她认识了红薯、玉米和野菜,一路上这么囫囵到了建业,蹲在诸葛府守株待兔。

  诸葛靓下朝回府,赫然发现沦为乞丐的李兰心。

  李兰心望着诸葛靓,一路上的辛酸全涌了上来,泪如雨下,泣不成声道:“我把玄燕弄丢了,你帮我找到她!”

  “玄燕…”不是她的丫环吗?在吴国丢了,八成是被人送给何定了,那可大不妙呀!

  “你把她的画像给我,我让人找找。”

  “嗯!”李兰心可怜惜惜的点点头

  诸葛靓把她安排在薇轩,那原本是替纤纤准备的房间,那里的一砖一瓦都是按郭府的薇轩建造。诸葛靓让婢女替她仔细梳洗,又给她叫了一桌子的好菜,李兰心一阵狼吞虎咽。

  诸葛靓见她吃得也差不多了,道:“你怎么会来建业?”

  李兰心停下了筷子,难过道:“我爹逼我嫁人。”

  “是许屿吗?在书院的时候我鲜少跟他来往,听说他人品不差,是个厚道人。”

  “我也没说他不好,光人好也不成吧?那些合离的都是人不好吗?”

  “也是,那你有什么打算?总不能躲一辈子吧?”

  “那你呢?跟张纤纤黄了打算终生不娶吗?”

  “我很好。你还没回答我呢?”

  “那你考虑考虑我呗?”李兰心试探

  调笑归调笑,婚姻大事可不是用来戏弄的。诸葛靓认真的看着李兰心,道:“你这是饥不择食呀?”

  李兰心见气氛凝重,抓起一只鸡腿啃道:“要是你也饿上半个月,你也会和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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