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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八章 吴氏叮咛溘辞世


嘉尤善形势,每遇祸事,皆于细微处剖丝解物,透观未来。如此异能,岂非先知也!

        ——《吴书·谋士卷·郭嘉篇》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晚霞当空,程普口吟悲壮,手中长剑翩舞,迎风起落。

        骤然,程普收剑抵颈,眼睑随之缓缓闭合:“不复返——”

        “兄长不可!”眼见着程普便要拔剑自刎,韩当抢先一步夺下李琦,复又把剑丢得远远的,愁声长叹:“兄长何苦作贱自己!”

        程普眼角泪湿,一吐闷气,方道:“主公临行前,将庐江托付于我。可事到如今,庐江城破,连夫人和太夫人也——!”下面的话,老将竟是哽咽难以说出口,半晌,待悲痛稍平,却又一番捶胸顿足:“我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此事并非兄长的过错,相信主公也一定能够理解的!”韩当宽慰。

        “不!你不理解!我随先将军征战以来,何曾吃过这样的亏?受过这般的羞辱?败,就是败了。我程德谋曾在主公面前立下誓言,城在人在,城亡人亡!今既然夫人已经安全,我亦当一死以谢罪状!”

        当初孙策力排众议,嘱程普继任庐江郡守的时候,不知有多少人眼红得紧,又有多少人想看这老家伙的笑话。可程普故作不见,这既有着身为两朝老臣的倨傲,同样也是作为人臣的本分。

        “成王败寇,郡城沦陷,普难辞其咎矣!”程普仰天恸哭。

        “哈哈哈~”

        不和谐的笑声,骤然打断了程普的悲壮。众人不由好奇地回过了头,却见谋士郭嘉正毫无风度地抚着胸口,笑得那叫一个前仰后翻,行为极其怪异。

        “祭酒可是有什么开心事?”这是韩当。

        “你笑什么!”程普心下愤懑,直接一脸厌恶地瞪过去。

        “我笑蝼蚁尚且偷生,这世上,居然还有一心求死的人,你说奇也不奇?”

        “小小书生,竟敢戏弄于我!”程普浓眉倒竖,便要作。

        “嘉尝闻先破虏将军帐下有三虎,黄将军威信兼达,刀剑惧精,奉为督教;韩司马勇武盖世,尤善骑兵,是以每战必率先军,冲锋陷阵;独程老都尉您,文武双全,谋划持重,最是得先将军倚重。而大小战事,唯以程老将军坐镇三军,是为旗帅!有此三人,孙家战无不克,江东猛虎的盛誉,遂可成矣!”郭嘉不急不缓,侃侃而谈。

        “程某年老无用,空占虚位,有负老主公青睐!”被人说到心坎儿里,程普只觉得心似针扎,黯然垂泪。

        “难道老将军还看不出来么?”郭嘉突然变得异常激动,“在场的除了您,还有谁能担得起守护庐江的职责?韩义公?乐文谦?抑或是郭某人?”郭嘉以手一一点过众人,最后更是一指自己,气语中嘲弄之意,溢于言表。

        他这人放浪惯了,说话无遮无拦,也不顾忌场中大伙儿可都正傻愣愣地杵在自己跟前呢。

        被点名的几人莫不脸色变了变,终顾忌到程普的脸面,没有作。

        “目下正是我军最危急的关头,若是老将军就此撒手不顾,那这些将士的性命,还有少公子的眷属,又该依靠何人?普天世人,又会如何看待将军?”

        郭嘉的接连质问,终令程普陷入了沉默。

        “将军,祭酒,太夫人醒了!”徐琨急急赶至,瞧着现场气氛诡异,故小心翼翼道。

        “太夫人醒了?”

        众人互换了眼色,莫不心怀忐忑,蜂拥而去。

        到了行帐,程普当先掀帘而入。

        里面,孙坚正妻、孙策生母吴氏,依旧闭着眼睛,静静地横躺榻上。只是,她的嘴唇翕动,似正在艰难地说些什么。

        而俯在榻边的陈氏,早已梨花泪雨,只一个劲儿地点头。其下,孙权、孙朗、孙翊与孙擎天等诸子依次伏跪而泣。

        “老夫人!”程普抢身上前,轰地跪倒在榻边,眼中不免再次泛出了热泪。而陈氏,自然退至一旁。

        “德谋,听说你还在为昨晚的事耿耿于怀呐?”吴氏声细若丝。而在这死寂的行帐中,却又尖锐如针,深深刺痛了每一个人的心脏。

        “末将惭愧!”程普稽。

        “这事儿不怪你!我一妇人,能苟活至今,已是万幸了。当年文台临走时,我便了无生心了,可那时策儿年幼,还不懂事,我实在放心不下。现在好了,策儿长大了,又有你们看着他,我也就安心了。只是啊,这孩子始终有些过于意气用事,日后还得德谋与诸位多多担待些才是!”

        “夫人折煞臣等!”众将颤栗羞愧地伏下身去。

        “老和,你也别太自责了!”吴氏抬眼瞄了眼恭侍一角的老和,弱弱吐气道,“你与先夫素有厚交,跟随他也有不少年头了,期间也曾数次救过他的性命,称得上莫逆了吧。虽然忠儿他犯下大错,可这恩是恩,怨是怨,何况你不顾世间舆骂,痛手杀子,一切都已经过去,你也别太自责了。只是可惜你们王家这独后,再也没了!老和,先夫泉下有知,也必然不会怪罪于你的。”

        老和独目噙泪,轰然叩头:“夫人与老爷的恩义,老奴虽千刀万剐亦难报答!”

        正此时,吴氏胸口一阵起伏,似是喘不上气。众人慌忙赶近探望,却被吴氏伸手拦住。

        “告诉策儿,我死之后,不必披麻,不必守孝,只需将我的遗骸送往江东吴郡,与先夫俭葬一处即可!”断断续续地,吴氏做着最后的挣扎。她竭力地保持一丝清醒,扭头看向陈氏与诸子,道,“家中无长,妹妹便是阿策之母,切勿怠慢了!还有这几个孩子,多是贪玩的年纪,且让策儿务必好生照料,即使将来他们犯了错,也定不能手足相残、兄弟阋墙,好叫外人看了笑话!”

        在场人物尽皆应是。

        说完最后的遗嘱,吴氏心安,茫然仰似呓语:“也不知文台孤去这么久,会不会寂寞啊!”

        言罢,一代贤妻良母、武烈皇后吴氏就此安详长逝,享年四十又五。

        “夫人!”

        “娘!”

        众人奔抢哀嚎,天地亦为之色变。

        “虽一介女流,能有此般深明大义,足当得起破虏夫人了!”最是冷漠的郭嘉,此时也不免红了眼睛。

        “将军,功曹掾张昭、五官掾张纮、上计掾陈端已回!”帐外小校来报。

        程普闻声一怔,敛了敛心神,当即率众而出。

        众将风风火火,刚到空旷地,迎面正撞见长步如风的二张、陈端几人。

        张昭,贵为郡下属官,本该坐守治所,居中调度。可当时庐江的局面,一切还都是百废待兴,大家又都是事必躬亲的劳命主。程普思虑再三,最后一咬牙,便将这几人分往诸县,一面监察地方官员行治,一面指导百姓休养耕种。

        怎奈昨夜敌军来得太突然,庐江转瞬易主,而周边村县大都无险可守,身为文士的张昭几人一没武艺,二没护卫,在外奔波自然也不安全。

        所以程普在下令弃城撤离的那一刻,当即广散游骑,责令务必将几位大贤安全护送接回。

        此些都是甩一甩手,就能够治世安邦的牛人,由不得敌人动伤半根毫毛!

        孙坚当年,孤家寡人一个,四海为家,是故走到哪打到哪,无所顾忌,这些琐事自然也用不着佐将们操心。可今时不同了,少公子是有大抱负的人,这最后打下来的天下,总得有人治理吧?单单仅靠这些粗蛮的武夫,当然是不行的。

        武将死了,尚且可以从士兵中提拔;可若是万一这圣贤出了岔,就真没了!

        “大人急召我等归来,可是因为那袁术突袭庐江一事?”只见张昭掩袖抹了抹脸上虚汗,污垢这么一擦,更显脏乱。

        安全是安全接回了,可到底显得有些狼狈。

        “正是!”众人忍着笑意,继而神色一黯。

        “这是——”眼见人人面隐泪痕,张昭踟蹰。

        “昨夜混乱,太夫人因而得病,方才已是仙逝了!”

        “怎会如此!”如五雷轰顶般,张昭跌足。

        “此事主公知否?”一旁陈端似想起了什么,急声抢问。

        众人答道:“还未来得及派人去通报。”

        “那就好!那就好!”陈端心中一缓,却没现自己的那点得色,引得诸将大是不快。

        虽是跟随孙策最久,陈端初为智时,也不过是个市井小人物。说难听点,就是狗头军师。所以一言一行间,不免带些纨绔之气。这种人,自私自利,还不懂得收敛。

        “身为人臣,生这么大的事,还是及早传讯主公的好!”张昭最识大体,开口建议。

        陈端眼珠一转,急忙补充道:“还当提醒主公,太夫人临终遗言,请主公勿以我等为念,早日夺取江东方为正事!”

        张昭听了,凛然相斥:“子正此言差矣,太夫人说些什么,我等只需如实禀报便是。至于是留是回,主公自有定夺,何须你我画蛇添足、僭越臣礼!”

        陈端也急了,瞠目以对:“若不令主公死了这条心,我三军将士岂不白白枉死了?太夫人又如何能瞑目?我等又该何处归故?”

        谋士陈端,利益为重;政客张昭,信奉忠义,二人立场不同,当下争个面红耳赤,却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两位先生不必再争了!”众人听得左一句圣人曰,右一句古人云,只感觉头大。

        大伙儿可真是见识到了什么叫作“神仙打架”!

        “方今头等大事,是该安排何人护送太夫人的遗体面见主公!”

        若是武艺不高,半道遇上袁术截兵或是盗匪,那吴氏的尸骸可就危险了。可若非能言善道的人,即使最后将灵柩安全送达,面对主公,同样难将此间生的诸多事故和太夫人临终嘱托表述清楚,再使主公会错了意,因此迁怒,可就不妙了。

        “错在德谋,若要人去,非我莫属了!”程普第一个站了出来。

        张昭大摇其头:“将军主持三军,万不可缺,此事不妥!不妥!”

        “我去!我去!”其后韩当、乐进、陈到诸将争相自荐,不为争功,只想到主公跟前请罪。

        不出意外的,张昭无一不是摇头否决。

        “还是我去吧!”众目之下,老和缓缓站了出来,扫目诸人,“诸位也且别争了!论武艺,老生不在诸位大人之下。论口舌情深,老生侍奉孙家多年,即使天大的过错,想公子亦不会多加为难。一切事情皆由犬子所起,老生身为他的生父,理当亲自去往公子处,负荆请罪!”

        张昭眼前一亮:“甚善!”

        “我亦要同去!”众人循声望去,却是不知何时从母亲营帐中钻出来的主公二弟孙权。

        孙权虽年方十余,却生得面方容伟,身躯壮硕,特别是一双灼目,英气逼人。倒是一点也看不出稚嫩之气。

        “我若能去,必定能够一解兄长心头忧虑!”见众人犹豫,只把自己当孩童看待,孙权镇定吐言。

        小小年纪,已是如此稳重有见识,众人不免啧啧称奇。

        “也好!”理由充足,自然的,也就没了人反对。

        于是,老和携孙权、孙朗数人人,扶吴氏棺柩,逶迤往江东而去。

        众人送至山丘,遥望几人身影,只在心中默默祈祷,长久无语。

        “我等又该是何打算?”这本是程普请教张昭的。

        答话的却是郭嘉,只见他紧了紧青衣,目光深邃:“纪灵已死,所得庐江者,乃陈兰、雷薄之徒。此二人皆匪盗出身,既拥大权,必自相争,终难有所作为!”

        “再打回去?”凌操自然而然地接了话。

        郭嘉摇头:“贼军势众,若逼得急了,反倒会拧成一根绳,凭我军目前的状况,很难抗衡。”

        “依我看,就该随着老和一起去江东,投奔主公!”又一人道。

        “不行,大夫人刚失了孩子,体力虚弱,经不起道路颠簸的!”程普严词拒绝。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那当如何?”众人凌乱了。

        “静候佳音”郭嘉轻吐四个字。

        “静候佳音?”众人尽皆疑惑不解,面面相觑。

        静候什么?又有何佳音?

        “今闻曹操正与吕布交战,以嘉观之,吕布非曹操敌手。而曹素与袁术有隙,待其回过神来,当与陶恭祖合力围袁。袁公路鼠目寸光,在与吕布的关系上,一直犹豫不决,许女和亲却又反悔一事足可见之。想来,吕布也不会太信任他了。再有袁术遣纪灵半夜突袭庐江,以致与我军交恶,是自断一臂也。大军在外,袁公路四面楚歌而不自知,岂闻此般还有能活得长久的?”

        “所以,我们只要等,等曹操伐袁,到那时,不出三个月,袁术必败!”郭嘉瞳孔凶光乍现,玩味一笑,“若袁术抽军回救,我们便趁虚偷袭庐江。即使不能夺下,也必叫他后阵生乱,尾不能相顾。而若是陈兰倚权抗命,不听调令——”

        话说一半,郭嘉却闭口不言了。

        许久没等到下文,众将大急:“当如何?”

        郭嘉摸了摸后脑勺,憨羞一笑:“嘉还没想好!”

        “嗨~”众人不由大翻白眼,抽茧剥丝般的一通长论,到头来不过是漫天闲扯啊!

        “祭酒戏我等也!”诸将哭笑不得。

        也不知主公从哪儿寻来的这么一活宝,怕是毛还没脱净,关键时刻,尽会添堵。

        “一切都只是祭酒的假设而已,所谓谋划,还当审时度势、临机应变才是!”张公笑着抚须,也算是为年轻的郭嘉解除了尴尬。

        “其实,真到了那个时候,我等大可退军柴桑,倚险扼守,坐观虎斗!”郭嘉平静道。

        柴桑毗邻庐江郡,西南两面环丘,北为长江,东有彭蠡泽,境内不是平原就是高山,地势甚为复杂,因此也最得兵家钟爱。

        凌操皱眉,毫不留情地点破:“祭酒又说胡话,这柴桑地属豫章,乃入境的险要。朝廷又刚刚诏敕华歆为豫章郡守,我等与这华歆素未谋面,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若就这般鲁莽带着军队闯入,只怕会引他心生嫌忌,派兵前来问罪吧!”

        到那时,可就真个儿有理也说不清了。

        “言明所言不差,本将也听闻这华歆曾在袁术处入仕过,若到时此人再与袁贼沆瀣一气,我军岂非刀板鱼肉,听凭切食?”程普道。

        “两位将军少安。”郭嘉浮手以示安抚,却是胸有成竹,怡然道:“华歆先投董卓,后从袁术,却都上任不过三月,匆匆离了职,所为何?皆因其二人暴虐无德,不明政务也!管宁、邴原与华歆号为『一龙』,独华为『龙』,足见此人高风亮节,为天下重。如此清雅人物,又岂会是非不分,与那袁公路同流合污?”

        “老夫倒与这华子鱼有些交情!”一度默然的张昭,忽然沉吟言。这也引起了大家的好奇,不禁纷纷将目光投向了他。

        “当年子鱼途径庐江时,老夫偶曾邂逅,与其攀谈过几句,因而得识。在老夫印象中,此人学识渊博,无所不知,足谓大贤。从他的言语中,亦可揣度其心系家国,品德当不会差!”

        “太好了!”郭嘉喜形于色,拍掌称妙,“治中既然认识,可先我等以私名奉帖拜访,向他禀明我军的来意,同时呈明个中利害。如此,也可解决不必要的误会。”

        “大为不妥!治中也说了,匆匆一面,怎可作数?何况张老年迈不可涉远,倘若到时候华歆翻脸不认人,扣押了张老,我等又找谁人说理去?”一人反驳道。

        “治中为主公股肱,身份尊贵,当不可行此险招。我们还是再想个稳妥的办法,从长计议才是!”程普颔附和。

        郭嘉年轻气盛,独善奇谋,见竟无人知心,心下不免苦叹:“竖子不足与谋!”

        谁曾想,张昭朗笑,豪气万丈:“尝闻士为知己者死,主公不以昭年老,知遇于野。今大军在外,士卒舍力,昭又何惜此残躯,在此碌碌枯作叹!”

        “事不宜迟,明日天一亮,老夫便动身前往,去会一会那豫章华郡守!”

        众人哑口,相觑苦笑。

        一番计议已定,程普还是不放心,便安排乐进、陈到二人便服轻骑,护卫张昭同去豫章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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