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陆季宁兵败坠城
季宁拒策，城陨冲輣。
——范晔《后汉书》
“先以严程示好，令公子放松警惕，再借城中匪乱的由头，围猎公子。未料6季宁堂堂一郡之长、朝廷重臣，竟使出如此阴险狠毒的计策！”郭嘉眯睑低吟，面目狰然。
“说什么来着，老子早就不同意策哥儿去劳什子和谈！”宋谦挥甩着沉重的巨斧，口中嚷叫，“也不知是谁拍着胸脯保证万无一失，现在看看，不仅让天下人看咱们笑话，策哥儿也差点丢了性命。要俺说，当初策哥儿就不该去！”
他这么一说，倒也确实激起了众多将士的共鸣，不禁纷纷将恶目投向周瑜，各怀心思，却无一不是嫌鄙之色。
当初周瑜前来投奔时，寸功未立，反最为孙策信任恩宠，平白得了一个『军司马』的头衔，位在所有人之上。其实周瑜心里明白，在这些追随孙策多年的老功臣眼中，一致认为他是靠着与孙策昔年的情谊才得以上位的，当时大家也没少因为这事儿反对。可孙策最后还是力排众议，一锤定音。眼前的每一位，无不是当世俊杰，心气自然高傲无比，明面上虽然都不敢再说什么，暗地里，对骤然高升的自己，更是眼红排斥得紧，一有冷嘲热讽的机会怎愿舍得放过？
不过周瑜深知孙策此为的用意，以兄长当前的处境，前路漫漫，少文缺谋，正是求贤用人之际。而孙策也笃信，周瑜腹藏韬略，只要时机成熟，必能雄鹰展翅，一显才华。到时功勋卓著，其他人也自然不敢再说什么。如果自己起初硬是推辞不受，虽然可以避免大家的非议，却也辜负了孙策的一番良苦用心。
要想扬名立万，必然长路荆棘，孑然遗世。放弃，这不是周瑜的性格，正道沧桑，苦尽甘来，方是他真正想要的。
所以面对宋谦指名道姓的谩骂，和其他诸将表露出来的怨愤，周瑜默然承受。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既然当初他提出了这条计策，就该想到失败后会面临什么。
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在场的除了孙伯符，居然还有一人站了出来为他说话。
“诸位且先莫要动怒，一切既然已经生，也不是追究孰是孰非的时候了。我等还是应当早早商议，接下来该怎么面对6季宁的淼淼攻势！”郭嘉沉声，点中要害。
面对周瑜惊诧与感激并存的目光，郭嘉悄然颔，微笑回礼。
“这还用讨论么，当然是杀到城里去，一斧子砍了6康那个乌龟王八蛋的脑袋！”宋谦虎躯笔挺，双斧舞得赫赫生风。
一度沉默的秦松闻言大摇其头，道：“因为这点私怨，便尽三军，以硬碰硬，此乃兵家大忌。况且庐江城固若金汤，我等区区两千将士，怕是还未到得城门前，就已纷纷死在敌军箭雨之下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该怎么办！”宋谦癫狂大噪。
秦松默然，就好似刚才自己未曾开口一般。
陈端垂眉，郭嘉捻指，二人也俱是缄默无言。
作为孙策如今身边出谋划策的三大倚柱，竟皆惭颜愁色，一筹莫展。底下诸将不由心底微凉，先时的豪情壮气渐渐散失殆尽。
周瑜将一切看得清楚，深知士气对于一个军队的重要性，热血上涌，迎着孙策踏前一步：“前有恶狼，后有猛虎，已是两难，若再犹豫，狼虎合力，我等必当死无葬身。瑜乞领本部，愿为兄长挡羽石、登危楼！热血沙场，马革裹尸，虽死无憾！”
宋谦诸人见周瑜如此，虽有偏见，倒也不愿落于其后，此刻尽皆胸如烈火，慨然请命：“吾等愿为公子打头阵，登先效死，一往无前！”
茫茫沃野，望着诸将赤忱的目光和刚毅的面庞，孙策眼角一湿：“好！”
【问天】出鞘，伴着一声龙吟，巨石立时碎成了两半。
“我孙伯符誓与诸位同生死，不破庐江，便如此石！”
“破城！破城！”千军呐喊，万马齐喑。
——
九月底的风，并不寒冷。却也因为城外的赳赳敌军，为这小小的庐江古城，凭添了一份肃杀之气。
“孙策，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庐江的百姓，现在又亲领大军侵犯来此，意欲何为！”6康手抚城垛，垂俯壕外漫漫军势。
“竖子休得妖言惑众！当初我孤身入城请见，你百般推脱搪塞倒也罢了，竟借匪祸恶计，欲度孙某于死地！苍天护佑，孙策方能死里逃生。6康，若你尚有一点爱民之心，这便打开城门，迎我等入城。孙策在此当着众将士的面保证，若你迷途而返，开城受降，孙策必不伤一民，不毁一物！”
“哈哈哈，你父亲当年打着勤王除董的旗号，到后来却私匿玉玺，暗藏2心，终落得兵败身陨的下场。孙策啊孙策，亏你也算是少年俊杰，奈何助纣为虐，兴兵作乱，不怕遭你父亲一样的报应么！”
6康字字如刀，诋毁自己的亲生父亲，孙策脸色大变，拔剑怒指：“6康贼子，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伴着一声令下，孙策三军尽出，直奔庐江。
城上箭矢如雨，凌厉地洞穿最前面士卒的身躯。可大军步伐不减，推着壕桥，长渡护城河。
待云梯架墙，宋谦、华雄、张勋诸将一马当先，不避矢石，倾力登城。
“快！快放箭！”
眼看着敌军渐近，庐江守卫士卒难免慌乱无措，有些竟连弓箭都拿稳不住，失手落地。6康剑斩一人，凝气大喝：“临阵懈怠者，杀无赦！”
说罢，6康转身抢过一名部下的弓箭，亲自参与作战。
主将虎威，士卒胆裂，无不再次卯足了力气，投石砸檑，自有一股雄军虎风。
木石轰然如雷鸣，行到云梯半处的孙氏将士躲闪不及，惨叫一声，纷纷成了其下冤鬼亡魂。
孙策大军的进攻，随之缓滞。
“未想这6季宁看似文弱，带起军队来，倒也颇有章法！”目睹己军伤亡，战况惨烈，陈端心有不忍，向着一旁的孙策建议道：“公子，不若暂且退军，待将士休整完毕，再行备战！”
孙策双眼一刻也未曾离开过战场，待陈端语落，墨眸寒利如鹰，取弓搭箭，奋力一击。
脱离了绳弦的长箭好似长了眼睛，带着破空的呼啸，直直地贯穿了正欲射箭的6康右臂。
“好箭法！”临阵杀敌的孙氏众将回瞧了一眼主帅，无不出言赞叹。
孙策摇头，他本是要一箭射杀6康，以期瓦解敌势的。可距离太过遥远，长箭只射中了6康的右臂。
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敌将受伤，士气大减，此消彼长，优势再次转到了己军这一方。
“敌势众多，我军根本耗不起，若我此刻下令撤退，不但有损三军士气，也给了6康以喘息的机会。”孙策冰冷的声音，幽幽传来。
集中全力，只攻庐江这一面，也正是因为孙策考虑到了敌众我寡。6康的士卒再多，在这小小的城楼上面，施展不开，也就成了一堆无用的数字而已。
“胜，则千古留名；败，则冢中枯骨。战端既开，公子已再无退路可言啦！”郭嘉难得一改慵懒的姿态，目炽如火，有期待，也有些焦虑。
不知何时，孙策从怀中取出一方已有些褪色的赤帻巾，郑重地系在额头，正是其父当年从不离身的征战遗物！
黄沙万里，红巾当头，此刻的孙策，说不出的英俊威武。
“公子这是要去做什么！”郭嘉一个疾步，抢过孙策座下【银月】神驹的缰绳，死死地攥在手里，“为将者，当总领三军，统筹后备，怎可擅离职守、亲冒矢石？”
“先生刚才也说了，此役关系我军的生死存亡，士卒用力，孙策又岂能独在后方看戏？若真败了，孙某人即便苟活着，又有何意义？”
孙策冷峻一笑，矫健下马，挥剑直奔前线而去：“将士们，随我杀将上去！”
独留郭嘉一人，孑然立于茫茫荒野。
以目前的形势，孙策的话，不无道理。而随着孙策的亲自参战，庐江——已是囊中之物了。
可郭嘉，为何内心反而有种空荡荡的感觉？
主帅亲临战场，士卒敢不奋力？个个鬼哭狼嚎，借着手里残破的刀剑，愣是再次冲上了巍如九霄的庐江城楼。
6康千军万马早在上面候着，几名孙家子弟好不容易爬将上来，立时又陷入了敌军的团团包围之中。一番血腥拼杀，却好似辽阔荒原上的一撮火苗，未及烧得旺盛，便再次被刀光箭雨灭的干干净净。
数次冲锋，都没得到明显的成效，反倒是一名名同安共苦的弟兄从身边6续倒下，孙策与诸将不免有些急躁。
“6季宁轻薄伪仁，庐江多受其害，弟兄们，为百姓、为妻儿复仇！”
后方呼声乍起，兵变陡生，万人拥簇厮杀，原本已有些散乱的6氏守军此刻更是乱糟糟的一片。
当先领众者，正是先前拼死营救孙策的义士凌操。
“壮士协助，我等不舍性命，更待何时！”孙策高呼一声，挥剑第一个冲入敌重，宋谦、周瑜紧跟在后。
孙策诸人皆乃天下豪杰，有万夫不当之勇。既陷围困，手中血刃更显锋芒，杀得兴起，一时竟无敌手。
这面孙策蛟龙翻江倒海，那面凌操虎狼睥睨横刀，两边人马遥相呼应，占尽人数优势的6康守军，转眼节节溃败，一时竟成了待宰羔羊。
大厦将倾，摧枯拉朽，胜势已然十分明显。在孙策看来，如今比的就是谁的刀更锋利，谁的心更悍不畏死。
“6康匹夫，还不快快受死！”
谁也没有料想到，第一个冲出重围、杀到6康跟前的，会是一直默默无闻、看上去文质彬彬的陈武陈子烈。
在6康眼中，面前的男子可又是另一番模样。
青丝滚动，鲜艳的衫衿因为热血的浸染好似一袭火红的战甲，严实地护在胸膛，令人心惊肉跳。
最令6康感到心悸的是，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贪婪中带着嗜血，勇锐中又透着邪异，令人动弹不得，空余绝望与沉沦。
还没拔刀，6康就已经输了。
孙策何德何能，身边竟得如此多的勇将俊杰舍命追随！
6康慨叹，终于放弃了抵抗的念头。
“哈哈哈～穷兵黩武，狼子野心，孙策小儿，就算今日你赢了老夫，他日也必将为天下人所唾弃。老夫的今日，便是你日后的下场！”
6康连笑三声，猛然转身从城垛处腾跃而下。
狂风自耳畔呼啸而过，6康犹如失去了支撑的陶瓶，从数丈高空坠下，摔得血肉模糊。
“6贼已死，汝等还不弃械投降！”孙策适时威喝。
早已没了战力的6康余众左右观望了眼，终于颓然地丢了武器，放弃了抵抗。
“将军威武！将军威武！”与之相对的，是孙氏三军震天的欢呼庆祝。
“6季宁，当是条英雄好汉！”孙策走近城垛，垂目瞧了6康尸一眼，自肺腑地感叹，“若非你我的立场，把酒言欢亦未可知，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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