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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漫漫长夜计初定


嘉嗜酒桀骜,然负奇才,有开国辅弼之功,世称『鬼才』,高祖深倚之!

        ——《吴书·谋士卷·郭嘉篇》

        天色昏沉,孙策一路询问,方知郭嘉已出了城。

        策马奔驰,郭外是一条天然形成的河流,名唤【玉泽】。溪水汩汩,映衬着黑幕下的点点繁星,说不出的安谧。

        沿岸杂草丛生,萤火戏舞,孙策一眼便瞧见了密丛的那个身影。

        “奉孝!”孙策喝了一声,纵骑追将上去。

        “公子,奉孝可在此等候你多时啦!”待孙策赶至,郭嘉驻足目视,眸中含笑。

        孙策下马,牵着缰绳,与他同行,却也不急着质问。

        二人彳亍相伴,似乎心有灵犀,谁也不愿第一个开口,打破这安宁的美夜。

        虽是与郭嘉结识了有四年之多,可二人几是聚少散多,说到关系,也只是两个拥有着共同抱负的青年罢了。

        他穿着一身略有些破旧的麻布蓝衫,一头干枯的头只用一根廉价的木簪扎成一个髻,这是当下最为常见的寒门士子的打扮,配着他略显瘦弱单薄的身子,却是再适合不过。

        他步伐沉稳,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自信,恍若天地万物都尽握掌中,这种成熟和睿智,孙策只在周瑜的身上看到过。

        可他又跟公瑾不一样,公瑾是清秀文雅、风度翩翩的少公子,而眼前的郭嘉,虽然年龄相仿,却好似有千般心思,眉头永远是紧锁的,再加上过于劳累和疾病缠身的缘故,让这个年仅廿三的少年,看上去有些苍老。

        孙策不禁想起了与他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个邋遢不堪、嗜酒如命的文生,有些桀骜,又有些放浪,却备受荀先生的称赞。

        他们同出颍川,也是忘年好友。

        走了好一段路,郭嘉似乎有些累了,于是随意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席地而卧。

        孙策踩倒青草,也坐了下来。

        “公子要来一点么?”注意到孙策的目光,郭嘉大方地将刚送到唇边的酒葫递到孙策眼前。

        孙策并不推辞,接过去仰豪饮一口,辛辣袭来,瞬间令他浑身有股热血沸腾的感觉。

        也许,奉孝饮酒,也是为了能这般时刻保持一颗炽热的心吧!

        孙策把酒葫递还给郭嘉,他二人这般你来我往,各饮一口,不觉都有了醉意。

        郭嘉的酒量,孙策是早有领教的。

        别看他瘦弱,就连现下府里的宋谦、华雄这些高大威猛的悍将,与其对饮,举杯时也不得颤颤巍巍,生怕一个不慎便被灌醉。

        “朗天明月,知己相逢,妙哉妙哉!”郭嘉举葫邀月,朗声而笑。

        今夜,注定没有主与臣,也没有孙策和郭嘉。有的,只是两个穷困潦倒、天涯失意的少年!

        孙策有感而,触景伤情,烈酒随之汩汩下肚,却因此剧烈地咳嗽起来。

        “公子有心事?”郭嘉侧过头,乜视着他。

        “奉孝,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孙策也转过头来,瞠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目光炯炯地瞪视他,“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我以为,大家可以成为最知心的朋友,我也一直把你们当成我孙伯符最好的兄弟!可你为什么要瞒着大家,私自以我的名义把兄长骗来?你明知道我如今在袁术军中的处境,也清楚我与兄长的情谊来之不易,却偏偏让我陷入不忠不义的境地,这么做,到底对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说道后来,孙策情不自已,声音渐渐大了上去。

        郭嘉并不急着辩解,待他最后一个字说完,方露出一个落寞地笑容。

        “难道,在公子眼中,嘉就真是一个不忠不义之人么?”

        不等孙策答复,郭嘉仰视苍穹,继续道:“当年董卓乱京,群雄会师欲讨伐此贼,足可谓声势浩大、感天动地。可到最后,真正算得上一心匡扶汉室江山的,也只有昔日的令尊大人和如今的兖州曹孟德了。令尊——”

        郭嘉刻意停顿了下,回顾孙策,似十分关切他的心情。见其面无表情,方接着道:“令尊号称『江东猛虎』,一身铮铮铁骨,傲视群雄,可谓勇冠当时。不料最后还是落得命丧宵小、魂落异地的下场,公子可有想过,这是为何?”

        孙策双拳紧握,青筋暴起,连身子都不由有些微微颤抖。

        为何?

        从父亲身故的那一刻起,他也一直在责问自己。

        “刘表、黄祖卑劣之徒,以伏兵毒计暗害家父,吾与他们,势不两立!”

        “哈哈~”郭嘉拊膝大笑,“杀父之仇自不能忘,可他们不杀你父亲,就会反被你父亲杀死。你死我活,物竞天择,世道如此!”

        “令尊大人最大的弊处,便是过于直烈,刚过易折,袁术与刘表便是抓住了令尊的这一缺陷,一个玩弄权术,横加掣肘,一个阴施激将,箭射英虎!说到底,若是当初有一位略有谋略的智士在令尊身旁稍加提点,亦或令尊身边能容得下任何一位寒门书生,一切的悲剧也就不会生了。”

        “文若能甘心跟随令尊,便是看重了他的忠义,可也是令尊的独断专行,使得文若最后选择了黯然离去。文若此人,智略无双,可有时候就是过于仁慈,心系苍生,才会转去投奔曹孟德,一心想早些平定这乱世,匡扶大汉江山,希望公子也能体谅他,万望莫怪才是!”

        “荀先生之才、之德,伯符望尘莫及,怎敢责怪!要怪……就怪伯符不才,无此福分罢了!”孙策惨然自嘲一笑。

        孙策只提荀文若,只字不说他郭奉孝,作为臣子的郭嘉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其实,当初在下与文若的眼光不谋而合,都对那时的曹孟德另眼相看。事到如今,曹操得文若辅佐,已据兖州,雄兵百万,睥睨中原,实可谓风生水起。公子怕是不知,文若离去之时,曾私下询问于嘉,希望某与他一同前往,投奔曹操。”

        “那先生为何最后拒绝了?”

        “曹操文武兼备,腹有韬略,不失为一方雄主。可如今兖州之外尚有袁绍、李傕、陶谦、袁术诸侯虎视眈眈,中原,百战之地尔!若曹孟德巧以纵横,一一破之,日后问鼎天下自不在话下。可若稍有不慎,正是如履冰地,便是功败垂成、万劫不复啊!”

        “公子却是不同,年纪轻轻,雄才大略,享令尊盛名,有容贤之德。正是这般,嘉与众豪杰方舍生忘死,甘心追随。天下虽大,可有公子这番勇略与优势的,却寥寥无几。何况扬州山明水秀、人才济济,其地刘繇、6康、王朗之徒,坐拥寸地,不思进取,名为朝廷命官,实则宵小匪徒耳,难足道哉!”

        “所以在先生眼中,相比于曹操,觉得伯符更能成事?”

        “也不尽如此。曹操兵伐徐州,势如破竹,天下为之震动,相比于公子,其进退自如、大势已成。”

        郭嘉这话说得倒是实在,如今的曹操,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千万人的眼睛,俨然成了兖州之主、一方诸侯。再看看自己,犹在小小的寿春城里苦苦挣扎,虽有千般雄心、万丈豪情,又有谁人问津?

        “那先生又为何……?”

        “弃曹选你之故,非是它由,皆因荀彧荀文若!”郭嘉目沉如水,里面荡漾着外人所看不明的深沉,“文若与吾,是挚友,却也是劲敌!”

        “这——又是为何?”孙策不免瞠目结舌。

        “记得我幼年时,孤苦无依,因此受尽乡里同伴的嘲笑欺侮,那时我便立下志愿,势要学有所成,让天下都知道我郭奉孝不是一个可以任人欺侮的野孩子!后来我千里迢迢来到颍川学府,却因为门阀之见被拒之门外,当时的文若因荀氏高第,加之才文出众,是为先生的爱徒。那是我二人初次相见,也许是出于怜悯,他收留了我,并教会了我识文断字,直到后来先生见我有些天赋,允我入私塾旁听。文若宅心仁厚,对嘉有再造之恩,此恩,嘉不能忘。可公子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们就可以无忧无虑、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而我,却只能一遍遍忍受这世间的折磨,苦苦挣扎!”

        此刻,他的眼睛里,充满着对世间的憎恶,对命运不公的不甘与咆哮。

        孙策默然,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他也是官宦子弟,他不配!

        “呵~”郭嘉冷笑,“所以既然他选择了曹孟德,那我就选择孙伯符你,我郭奉孝不信命,势要与天斗到底!”

        每一个字,都似切骨削肉,深入肺腑。

        四下只余虫声,场面寂然。

        “让公子见笑了!”郭嘉轻抹眼角,无奈浅笑。

        “伯符岂敢!”孙策却立马起身,郑重躬身一拜。

        “公子这是为何?”郭嘉惶恐拦住。

        “是在下无能,始终无法达成先生的宏愿,伯符惭愧!”

        像郭嘉一般的这些至死不渝的弟兄,哪一个不是因为心怀壮志,才来到自己的身边。可自己多年来东奔西走,终究碌碌无为。

        既然成为了他们的主公,就必须承担他们的志愿,孙策第一次感受到了沉甸甸的责任感。

        “好了,既然公子今夜来此,想必张将军你也是见过的了。”待情绪舒缓,郭嘉方道。

        “是了,先生是有何打算?”促膝长谈,也让孙策对于眼前的青年有了更深的了解,和衷心的钦佩,语气不免缓和下来。

        “曹操兵临城下,6康虎视眈眈,依袁术的脾性,由不得他不乱了阵脚。只要他方寸一乱,便是公子脱身的大好时机。而今,正是公子大展宏图之际!”郭嘉目显神采,自信满满。

        孙策当即正襟危坐,急切间竟一把抓住了郭嘉的手臂:“此话怎讲?”

        “嘉心中早有计略,便是如此如此……”郭嘉对孙策一番耳语,却见孙策的脸色渐渐有些难看起来。

        “此计虽好,只是我等一旦离去,不是陷兄长于危境当中了么!”孙策剑眉轻蹙。

        “公子!”郭嘉真情流露,急唤出声,“既然袁术不仁,我等又何必以礼义待之。大丈夫若欲成事,便不能拘于小节。公子就是与令尊太像了,才会被袁术多般利用却无计可施。”

        就像当初,如果孙策再心狠一些,不顾忌被囚困在寿春的家中老小,早在三年前,便可在江东立下一番作为。

        当然,这些话郭嘉是不便说出口的,但其实,这二人的内心都是心知肚明,却又各有忌讳,心照不宣。

        “其实公子大可放心,张将军在袁公路心中的地位,远比公子高得多,加之他在军中的人脉威望,只要公子一日不明反意,足可保其安然无恙!倒是公子若放任大好时机,无动于衷,怕是过了今日,再难有翻身喽!”郭嘉仰头品酒,一切交代完毕,他倒显得神情自得了。

        孙策低眉沉思许久,方似下定决心,握拳抵地:“好,就依先生之言!只是这天子玉玺,也算先父遗物,我还当禀明母亲,方可取出!”

        “这是自然!”郭嘉笑着起身,轻松地伸了个懒腰,“漫漫长夜,畅谈许久,嘉竟有些乏了,真是老啦!”

        “哈哈,先生可不能老,伯符万事还得仰仗着您呐!”孙策脱下外套,细心地披在了郭嘉孱弱的肩头。

        郭嘉眉睫低垂,未复累赘谢意。

        迷雾起,烟波渺,一臣一主一马,三个身影沿着河岸渐渐远去,竟是说不出的和谐安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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