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再见故人
这宫里的人最是会看风向了，自从前些日子青鸳在慈宁宫当众给了大公主青莲难堪，连着好几个月都没人再找青鸳半分麻烦。
太后前些日子又拨了好几波人过来，这小小的院子都堆不下，青鸳就全打发到小厨房去了。
趁着阳光正好，青鸳便搬了把椅子去院子里晒太阳。
无霜在跟前站着，从屋里抱出毯子盖在她膝盖上。
“年关将至，天气越发冷了，我让你给四姐送的袄子可都送过去了？”青鸳闭着眼，好整以暇的问。
无霜答：“是，都送过去了。”
青鸳点头回应后便再没说话，靠着椅背小憩，一晃大半日过去了，东墙小厨房处嬷嬷们开始忙活起来，时不时的就从无霜跟前过。
青鸳被来回的脚步声惊醒，忙招呼无霜回屋，准备继续睡，路过东墙时，却隐约听到嬷嬷们在议论着什么，不觉放慢了脚步。
“诶，你们听说了吗？大齐派人来求亲了！”一个头上插着银簪子的嬷嬷，打量了下，看周边没人，小声的说。
“不会吧！大齐不是一向和我们不和吗？”她话音刚落，就有人反驳。
“我也听我在景仁宫当差的远房亲戚说了，那还能假？”一个嬷嬷在随身的布绢上擦了擦手，立马反驳。
“那咱们五公主可不就危险了吗？”
“可不是。”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得很激烈，完全没注意到不远处的青鸢脸色猛地一沉。她之所以知道大齐会来和亲是因为上一世里，身为摄政王的玄玉经常会在王府里与几个将军谈论朝政，身为王妃的她多少也知道点，但是她记得和亲明明是定在大齐建孝三十八年，换算成大魏国的时间就是两年后才对！
莫非，这途中出了差错？
一想到这里，青鸢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她紧了紧无霜的手，“你去，把四姐带到宫里来。”
无霜还陷在嬷嬷们的对话里一是没反应过来，青鸢怒道：“快去！”
无霜这才匆匆忙忙对青鸢福了福身子，转身朝邱菊堂狂奔而去。
午膳刚过，景仁宫的圣旨便到了。
青鸢接过圣旨后，对宣纸的李公公道：“公公且稍候，我收拾妥当后便随你去见父皇。”
李公公是皇上跟前的红人，由此往上数三代的皇上，都是李公公服侍的，因此虽年事已高，却十分得皇上信任，难能可贵的是，在这恃强凌弱的后宫中，李公公从来未曾苛待过任何一位主子，平日里倒也深得人心。
然而青鸢却知道，这样的人，越是滴水不漏就越是油盐不进，他保持中立无非就是因为还没有更大的利益诱惑。
李公公眯起眼笑笑，慈爱的对青鸢说：“五公主请便，别误了时辰就好。”
青鸢合上门：“那是自然，”
青鸢皱着眉头，开始对着案桌上五花八门的物件发愁，她素来不爱在脸上弄那些个胭脂腮红，呆呆盯了半天，她最终还是下了手。
她还记得很远以前的一次离家出走，她灰头土脸的背了个包袱要和当时尚还是十三皇子的玄玉闯荡江湖，却一点武功都不会，后来被爹爹的手下逮了个正着，没成想那些个没有见过自家小姐的奴仆二话不说绑了玄玉身边的侍女就走，把一脸假小子模样的她扔在原地。
那侍女打扮得花枝招展，倒是比她这个货真价实的侯府小姐要体面得多。
那时候玄玉的眼睛笑得弯成了新月状，他拿手中的玉扇轻敲她的头顶，笑道：“媚儿你看，你是该哭还是该笑？”
她那时候笑得直掐大腿，喊道：“我东方媚就是这个样子，你十三皇子可还喜欢？”
他说，得媚儿如此，乃玄玉之幸。
往昔就在眼前，青鸢却不由得对着梳妆台笑了起来——她那时候怎么就没想到啊，他从来没有回答过她，他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啊。他用她整个青春告诉她，东方媚，侯府千金，不过是他玄玉登上摄政王王位的垫脚石而已。
“公主，无霜把四公主带来了。”无霜附耳对她说。
“好，带她进来。”
不一会儿，无霜便带着四公主青樱从偏殿进来，青樱的起色比起当初她第一次见的时候已经好了很多，身体也开始圆润起来了，青鸢倒是放心不少，看样子她的话还是有作用，那帮子冷宫里的奴才是真没有再难为她。
“鸢儿。”青樱拉着她的手，柔声道，“这般着急叫我过来，可是有重大的事情？”
青鸢将李公公拿来的圣旨递给青樱，青樱看后一脸震惊，她指着圣旨说不出话来，脸上一片潮红，也不知是激动还是害羞。
“没错，大齐来和亲了，四姐，你要离开邱菊堂了。”
宴请大齐使者的排场大得惊人，往来的宫女太监一个个埋着头急行，里屋坐的都是当朝举足轻重的大人，青鸢甚至注意到，在这景仁宫外好几处院落都已经翻修过了，窗户上的朱木都重新雕刻了图案，一看就是大师所筑，就连大殿内蜡烛的灯罩都统统换成了丝绸的质地，看起来好不奢华。
这是青鸢醒来后第一次走出自己那个连名字都没有的院落，落座之后都感觉自己还有些小小的激动。
宴席上是没有青樱的位置的，是以青鸢只能让李公公临时找了把椅子放在自己的身旁，和自己并肩而坐。青樱大抵是没有习惯这样的排场，一进来就拉着青鸢的袖子不肯放。渐渐地，倒是吸引了很多的注意力。
为首的就是大公主青莲。
青鸢一抬头，就跟她的目光对碰，不过今日她并没有闲工夫去理会她，倒也没有做声。
“皇上驾到！”李公公一嗓子惊醒了所有人。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席人行跪拜大礼。
“平身。”
青鸢随着声音抬起头，·入眼的却是一抹绛紫的衣衫，他侧对着她，棱角分明，薄唇掀起刚好的幅度，额间两绺头发垂直而下直抵胸前，别的都随意绑在脑后，手中的玉扇轻摇，眼眸微眯，看起来温柔极了。
可就是这个看起来那么温柔的人，却让青鸢一下子愣在了原地，如同被雷劈过，不得移动分毫，那是个她再熟悉不过的背影。
“这位，想必就是大齐闻名的摄政王玄玉了吧。”席间一个将军模样的人，举起酒杯豪爽的大笑，“来，同本将军干了这杯酒。”
玄玉倒也不推辞，微微一笑便饮下面前的这杯酒，眼光顺着飘过青鸢的脸，眼中闪过一次疑问的神情，然后对着她笑了。
青鸢感觉自己如堕冰窖，又好像烈火焚身，她想现在就冲上去，撕毁他的面具，质问他，这一切是为什么？为什么在爹爹已经没有实权之后还要赶尽杀绝？为什么要这样对她？最后是青樱略显冰冷的手指，紧紧拉住了她。
“五妹，你不舒服吗？”青樱关切的问。
青鸢摇摇头，彻底冷静下来了，她不是东方媚，再也不是了，她是青鸢，是大魏的四公主，她必须要学会谋定而后动。尤其是面对玄玉这样的敌人。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高坐之上的玄玉却在她身上看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只一眼，他竟然以为，她是他所熟识的那个人，他的目光在她的身上过了一次又一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何。
宴席过半，皇上招招手，示意李公公宣读圣旨。圣旨宣读完毕后，青鸢却突然感觉到一股热辣辣的视线，凭着感觉看过去，却发现是大公主青莲，她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这个节骨眼上她若是整出什么幺蛾子，她必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大公主青莲迎着她的目光挑衅的笑了笑，圆溜溜的眼睛一转，目光便移在了旁边的青樱身上，搞得青樱一时间竟搞不清楚她要做什么。
“父皇，儿臣有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大公主突然跪在大殿中央，对皇上道。
“哦？莲儿有什么事啊？”皇上捋了捋胡子，笑眯眯的，倒是挺慈祥。
“若儿臣记得不错，此次大殿只宴请王公贵族，父皇可对？”
“不错，如何？”
说到这里，青鸢突然就明白了她想干什么，倒也不说破，由得她来。
“那为何五妹却带了个野丫头来赴宴？”
一句话，将满朝文武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就连玄玉，也在矛头对准她的时候难得的认真起来。
她尽量不去证实那道灼热的视线，四两拨千斤的回道：“什么野丫头？儿臣不曾看到。”
“你还嘴硬！”大公主青莲不怒反笑，一步步朝她走过来，指着一旁的青樱道，“这不是野丫头，是什么？”
青樱面对突如其来的指责，却不慌不忙，笑脸迎人，道：“大姐，你说笑呢。”
青樱的表现令青鸢大吃一惊，她本以为她从未出过冷宫，必定不认识大公主青莲，从她刚才赴宴的小心翼翼来看，胆量倒也不大，本来准备出手相救的她，倒是一时间不知进退，最后只好作罢。
“胡说什么？大姐也是你能叫的？”大公主怒了。
青樱却笑笑，不说话。她怒视青鸢，青鸢也笑笑不说话。的确，当年吴氏被废，压入冷宫十载，但皇上并未废掉青樱的公主身份，论起来，她的确是堂堂正正的四公主，倒也是有资格在这宴席上的。
玄玉含着酒杯，笑意盈盈的看着这场闹剧，不发表任何看法。
“鸢儿，这是怎么回事啊？”大殿上的皇上有些温怒，毕竟文武百官都在，拂了大公主的面子怎么也不算是佳话。
“回父皇，您可能不记得了，这是当年吴氏之女，青樱。”
一句话惊讶了所有人，吴氏是怎么被废的她青鸢不清楚不代表文武百官不清楚，当年，她设计陷害先皇后被逮个正着，所以才成为了皇上的心头恨。
玄玉戏谑的看着，没想到小小的身躯却装满了无所畏惧的勇气，他倒是越来越有兴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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