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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9.生无常


夜已经很深了。

        此时裴御喝多了酒,在荷花池畔小憩了一会儿,突然,听见一声布谷鸟的声音,他惊醒,从原地弹坐起来。

        身旁的秦柏舟已经睡了,他轻手轻脚地站起来手一招,那鸟儿就飞到了他的肩头。

        它身上有伤,脚下绑着一个小小的纸条,似被人慌乱地塞进了小竹筒。

        她是个非常谨慎之人,此番提示,必定情况不妙。

        再定眼一看,纸条上面写着:含墨草、梨园五个字。

        裴御锁紧了眉头,看了看天空,原本月色姣好的天空乌云密布,似有暴风雨来至,便对着空气问了一句:“什么时辰了?”

        远远在一旁伺候的侍卫听见了,便轻声走上前来,答道:“丑时已过,快寅时了。”

        他叹了口气,用手在纸条上面认真地一抚而过,收好了它,仿佛在示意让亡者安心,对着刚刚那侍卫说了句:“找人把秦将军抬去客房,你随我,去祠堂诵经吧。”

        在蓉城的另一端,穆府的夜晚,从来没有一天的安宁。

        今日在弦月阁,裴御被一名男子公开挑衅的事情传遍了蓉城,而前天,公正台又被一名外来的女子踢馆成功,蓉城的外人最近真是越来越多了。

        穆泾渭躺在太师椅上,头疼得很,却一点都不急。穆府在蓉城已经数百年,最怕的是权力失衡,一女一男,对这两个同样擅长制造舆论的人物,他不相信这中间毫无关联。只是他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含墨草一事差点败露,家中有内鬼,他不能不除。

        届时他闭上眼,若有所思,但耐不过目眩神移,命人点了安怡香,这才浅浅地睡去。

        穆府的夜晚,每到丑时,就有一老太太的呜咽声不绝于耳。那声音像是怕谁知道,故意压低了,却又止不住嚎啕,听起来异常诡异。

        通常这声音响起不超过一刻,整个穆府就会灯火通明,婢女侍从们来来往往,偶尔擦身而过,也没有人敢说话。而再过一刻,全府又都会安静下来,一起又都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穆泾渭早已经习惯了每天晚上都要闹上一出。醒了一会儿,本以为接下来可以睡个好觉,下半夜,那阵呜咽声又破例再次响起来。

        他双眸一冷,翻身下床。周围的婢女若水立马跪了下来,今日本不应该是她当值,而且,她也没有那么高的等级,可以入穆泾渭的房间。可正在她给裴御传信之时,却突然被冯伯叫了过来当值,此事有蹊跷。

        穆泾渭凶残,她想起以往穆泾渭发现内鬼之后的残暴行径,吓得颤颤巍巍地给他递过,那件缝制着枇杷叶的紫檀色袍子。等了许久,都没有等过有人接过衣服······

        当她抬头之时,魏泾渭惨白的脸突然出现在她眼前,惊恐之下若水将袍子一丢,吓得哭着求饶说:“公子,实在是不关奴婢的事啊,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梨园会第二次传来哭声,奴婢可是亲眼看见他们让夫人把药灌了下去啊。”

        她不断地磕头求饶,可魏泾渭眼里只有那件被她扔在地上的紫檀色袍子,上面绣着的赤金色枇杷叶已经被蒙上了灰。

        余光中,若水看到他用拇指轻轻地拨动着食指上的扳指,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哭得更凶了:“公子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乱说话了。”

        “我记得你叫若水,是吗?”魏泾渭笑着挑起了若水的下巴,眼光中却尽是寒冷之意,“果然是人如其名。看看这吹弹可破,肤容胜水的肌肤······”他闭上眼,用指腹用心地感受手上的触感,想好好记住这种感觉,像是祭奠前的虔诚。

        夏日燥热,他不喜欢死沉,床边永远放着一块水晶做的鱼池。

        那里的水来自于号称地狱尽头的银瓶,终日阳光照射没有黑夜,却寒冷刺骨。

        里面养着的鱼,是从南海进贡回来的火焰鳍,浮动时如烈焰一般在水中绽放,十分好看。只是它性好温,在这样冷的水里,不出六个时辰就会死亡。在此期间,在冷水中,它的皮肤会渗出一种特有的毒素,用于保护自己,却也会反噬自己,为世间罕有的毒。

        忽然,他死死地掐住她的脖子,往鱼池里摁去!

        若水拼命地挣扎,却还是敌不过身后那个魔鬼的力气!水漫过她的喉咙,流入她的肺里,这水真冷啊,她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两只手拼命地掐住魏泾渭的手掌。

        可是那人好像没有痛觉一样,只是更加用力地掐住她的脖子。

        仿佛听到了脖子被拧断的声音,她终于不动了。

        池子里的火焰鳍争先恐后地靠近她······

        水池里绽放出的一朵灿烂的花,不知道是她的血还是魏泾渭的血。当冯伯赶来的时候,若水已经静静地躺在水池边了。

        她的脖子上,有五个窟窿,模样像是人的手指钳进去的。而魏泾渭,只顾得上他那件紫檀色绣着枇杷叶的袍子。

        冯伯轻轻地叹了口气,却也不敢太大声。伸手招呼了门口的侍女,拿了一件一模一样新的紫檀色袍子,亲自为他披上。

        穆泾渭看到他,非但不高兴,反手对着冯叔就是一巴掌!

        冯叔栽倒在地,头磕上桌角,留了很多血,也不敢擦,怕他再动怒,静静地跪在地上,等着他的吩咐。

        穆泾渭看着他唯唯诺诺的样子,觉得解气了不少,大步往梨园赶去。

        谁都知道,魏泾渭最不喜欢的,就是不受掌控的人和事。

        临进梨园前,他避退左右,深吸一口气才能压住自己的怒气,一步一煎熬。仿佛里面坐着的,才是洪水猛兽。

        短短一个长廊,那哭声,从刚开始的呜咽,到嚎啕,全经历了个遍。

        他还没打开门,那人就从屋中扔出一个茶壶,狠狠砸在与他还有半尺的门上,声音沙哑,像是卡了根刺在喉咙里,却还在奋力嘶吼:“你不必来看我!你做得出这样的事情!就不要怪我狠心,这都是你咎由······唔······”

        那人被婢女灌进了汤药,再也说不出话了。

        “公子!”冯伯跪倒在地,满口求情的话却都说不出口,脸上的血还没干,只得哽咽着说:“莫要再造罪孽了啊!”

        听这话,看着他畏手畏脚跪倒在地上磕头,穆泾渭嘲讽地一笑,头也不回的回了正屋。

        这屋外的枇杷树,什么时候,才会再开花呢?

        翌日,裴府的新管事报道之时,定在了卯时破晓之际,今日,也恰好是陈伯要替平秋入住公正台的日子。

        这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夜,天气却还是闷热,仿佛挥之不去似的。裴老爷与往日一样,走到裴家祠堂上香,这是裴府的习惯。

        一走进,方看见裴御在点灯,心里一怔。

        莲花池里,已经亮有数十盏了。

        两人对视一样,裴老爷子将手中刚点燃的香递给裴御,父子俩就这样默契的一句话也不说,静静地为亡者祈福。

        昨夜若水隐藏在穆府的事情被发现,据说,若水死于天底下最寒冷的银屏水,她活生生被人掐死,头部因为血液不畅而充血,又遇到这样冷的水,脸从发红渐渐转为发紫甚至发黑,死的时候,头部还因泡水而异常肿大,火焰鳍凶猛,一边啃噬她的肌肤,一边渗出毒素,已经面目前非,可怕极了。

        对于这些人来说,选择了做这件事,就等于已经在莲花灯上写好了自己的名字,就等点燃的那一刻。

        只是可怜了去点灯的那个人。

        因为灯亮了,却总会油尽。

        等油尽了,又拿什么,来点亮心的空缺呢。

        从祠堂出来,雨下得更大了,他们不得不在方寸亭暂歇一会儿。

        “今日,若水的妹妹也会来,她在这一批入职的管事里。大概到现在还不知道姐姐的死讯,等会儿仪式完了,你吩咐下去,让她进来,替她姐姐上香吧。不要让她死了,还无人送终。”裴老爷子落座主位,示意他也坐下,说道。

        “是,父亲。据穆府其他的线人说,这一次,穆泾渭没有给若水任何说话的机会,而是毫不怀疑的就处死了。她潜伏两年,从未出过差错,这次一定有别的事情发生。”裴御沉声说,带着探视地目光看了看父亲,又说,“我听说云飞鹤失踪了,不知道父亲知不知道这件事。”

        裴老爷子怔了一下,欲言又止的样子,见他执拗,便沉声道:“他失踪之事我并不知,他是穆府的人,公正台落马之事,想来是穆府先坐不住了。”

        是吗?

        裴御放下茶杯,没有说话。

        若水从小被裴府收留,养育长大,大名叫云若水,与云若河两人,都是云飞鹤的私生女儿。

        他当年放荡不羁,为了生计和前程,将快生养的孩子和妻子遗留在了北市就离去,回来之时,妻子已经过世,若水若河被裴府收养在北郊的茶坊内。云飞鹤虽一心想要女儿回来自己身边,却抵不过穆府的金钱利诱,一心为其卖命······

        只是可怜了他两个女儿,却是其心至纯之人,不愿和父亲同流合污,所以姐姐若水才自请去穆府做间,替父亲赎罪。

        “云飞鹤若是被穆府所抓,那若水不可能会被供出来。虎毒不食子,他之前也是希望若水和若河两姐妹,回到他身边的。除非,是有人把他抓起来了,用若水若河的性命威胁于他,出卖穆府。云飞鹤坦白后,有人贸然出击,被穆府查到了失踪,暴露了若水······”裴御言之凿凿,有理有据,似有所指······

        “放肆!”裴老爷子大怒,猛地拍了拍桌子,桌上的茶具就叮叮咚咚地响起来,他颤抖着声音,瞳距变大,吼着:“我是你的父亲!你怎么能这么跟我说话!”

        裴御没有看他,心中若有所思。

        半晌后,他目不斜视,镇重地望了望父亲,声音中似有劝诫:“但愿是吧,不是最好。”

        “裴御!”老爷子生气得颤抖起来,一只手颤巍巍地指着他,自他斗茶失败后,他就越来越暴躁了,头发也因为愁苦而花白起来······

        平秋来得早,裴府的应试定在卯时,这时辰,起得比鸡还早,她压根就没打算睡好的。

        没想到刚刚来到裴府,就碰到管事之人说先去吃饭,让她四处溜溜,她就腿一不听话,正好被她溜到这里,撞到了裴御把父亲气得手指颤抖这一幕,两人间火药味十分重,吓得她立马就躲进后面的柱子不敢出来······

        “谁人在那?”察觉到有人,裴御猛地站起身来,侧身执起身旁盆栽里的鹅卵石就扔了过去,

        “啊!”猝不及防!一声惨叫,平秋两眼一黑,便直直地倒了下去!

        听这声音很熟悉,裴御阔步走上前去······

        是弦月阁的那个男人,今日第一次报道,他却穿着浅杏色的袍子,上面绣上了荷花,当真怕别人不知道他娘吗?

        裴御抚了抚额,转过脸去,这才吩咐道:“来人啊,把他抬到客房去,顺便叫位大夫过来!”

        这下裴老爷也顾不得生气了,走上前来问:“你认识他?”

        裴御不情愿地点点头,眼神危险地眯起来。

        这小子,醒来一定要好好收拾他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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