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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那一年的三月初,年节之后,我的情况恶化了许多,血祭已经完成了,我几乎不再去皇宫,只有阿雪会偶尔来找我,岛泽跟在她的身后,手里拿着一些珍稀玩意,说是皇帝给我的的。

        仲黎一直陪在我的身边,这天我的额头隐隐作痛,早晨起来一看,发现额头上冒出了纹路,金色的纹路,散发着淡淡的金光。仲黎在我身后,沉痛的看着我。

        此后,我剪了长长的刘海,再也不挽发髻了。从那时候起,日子就成了一种倒计时,滴答滴答,带着残忍地快乐。我几乎不怎么和仲黎说话,仲黎也几乎不怎么和我说话,总是出门到很晚回来,抱着我在屋外廊下坐一会,沏一杯茶,两个人看着观星台的星星,各自想着心事。倘若有一天他没有回来,我是必然睡不着的,蜡烛往往要亮一晚上。我对这样的依赖厌恶至极,却也无可奈何,甚至到了自我厌弃的时候。我无法掌握自己的生死,同时躲在这一方院落里苟且偷生,默默等待死亡的来临以及下一次的转生。没有尽头,这样的生活没有尽头,让人充满绝望的守护。

        可是就像每一个终结都带着它所具有的意义一样,仿佛这次的终结,下一次便是新生,也许哪一天阴差阳错,我就可以真的死去了。

        真正打垮我的不是这种无望的孤独的等待,而是我开始每晚做的梦,梦里有个女子,叫做席珠,她用怨毒的眼神看着我,说我夺走了她的躯体,说我天真而又残忍。刚开始,我是困惑的,惧怕的,挣扎的,后来我只能麻木地看着她,听着她怨毒的诅咒,仿佛原本就该是这样一样。直到有一天,有个人躺在了我的身旁,浑身带着冰雪的气息。我知道那是谁,但是我不愿意多想。能让我真正安心的人,除了他再无第二个。可是我又是多么厌弃这样的关系。迟早有一天,迟早有一天,我们都会结束的。

        唯一一件称得上喜事的就是,岛泽为我带来的好消息,一天夜里他跑来告诉我,说找到了小狐狸,就在皇城西边的无雪崖,不是很远。我听了以后当即坐上马车,和他一起出了国师府,直奔无雪崖而去,饶是不远,也足足跑了半夜的路,才到那里。

        一路上,之前的忧郁仿佛因此一扫而光,空门我是知道的,是一个很厉害的暗杀组织,怎么厉害我不知道,只是单单听着皇帝的语气,就知道此番小狐狸肯定受了不少苦。我想起那时在一起的日子,真是快活极了。那一潭死水的心也开始缓缓流动。不知道他还认不认得我,毕竟我和以前不一样了。我看着袖子下的手,已经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了,以前常常说岛泽瘦,如今我倒是比他还瘦了。我抬头看着坐在对面的岛泽,他也正好在看着我:“你瘦了不少。”语气是少有的柔和。

        “恩。”这种毋庸置疑的事情我一向不喜欢理会。只是我的冷漠似乎有点激怒了岛泽,他看着我,目光渐渐变冷:“找到小狐狸了,你可开心?”

        “恩。”我感觉着神力对于凡人肉体的渗透,那些看不见的伤害往往才是最深刻的,就是此刻伴随着我血管流动而带起来的全身刺痛,“我不太舒服,抱歉。”

        岛泽惊疑不定的看着我,旋即一笑,这一笑和他往常的笑容不大一样,十分邪气,他似乎想了想,偏起了头颅望着我:“怎么?把狐狸当做唯一的寄托替代品吗?现在这样的痛苦都是仲黎一手造成的,你肯定痛恨他痛恨的要命吧?但是你有那么依赖他,是不是很矛盾也很痛苦,更何况,你知道他守着你不过是为了封印,而你却已经对他。。。”

        “够了,岛泽!”这声叫唤似乎拉住了他身体周围的什么东西,同时也拉住了他的思绪和他的嘴巴,他甚至呆愣地看着我,表情是呆愣地,眼眸却是变化万千。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抱歉,阿槿。抱歉。我。。。”我看着他低着头,露出细细的脖颈,样子脆弱极了,和他方才的咄咄逼人简直判若两人。

        轿子忽然停下,我说了声无事,便匆忙下车,将他一个人留在了车上。

        本来有些欢呼雀跃的心在看到无雪崖上的一幕时,狠狠地揪了起来。那只血红色的小狐狸,就躺在一片血泊之中,鲜血把大地染成了绛紫色,周围甚至还有一些遗留的被撕裂的胳膊,还有一只胳膊挂在崖边,狐狸在血色之中伸展自己软软的肉体,映着瑟瑟的寒风,仿佛带着生命决绝的味道伸展着,丝丝的血迹从他的身体周围蔓延开来。

        我冲了过去,将他抱在怀里,他还是以前的那个样子,卖萌耍乖样样精通,还会给我买各种各样的好吃的,嘴里叼着纸袋子的样子神气极了,偶尔看到晨光熹微,天降大雪,崖边彩虹的美景,还会安安静静地呆在你的身旁,是不是蹭蹭你的手。可是如今他就这么毫无生机的躺在这里。我匆忙把他抱进车里,早已经忘记了刚刚的不愉快,却没有看到岛泽,他似乎已经走了。我只好吩咐赶马车的将我重新送回去。

        经过闹市的时候,狐狸已经醒了,但是一直装着睡,我也不拆穿他,只是看着他偶尔动一动耳朵,耸一耸鼻子,样子简直可爱极了。

        回到观星台,一阵整顿,仲黎黑着脸叫来侍女为狐狸清洗伤口,我一晚上没有睡好,脸色明显差了很多,但是仲黎看着我晶亮晶亮的眼睛也没有说什么,狐狸安顿好以后我便强行被仲黎拖上床,按在身下狠狠睡了一觉。

        醒来后就看到了狐狸灰色的眼睛和到处闻的小鼻子一耸一耸的。他的眼睛看不到了,仲黎试了一些法子,一直不见好,狐狸反而被折腾的憔悴急了,窝在我怀里,连饭都不愿吃,感觉到仲黎来,就把屁股对着他。

        不得已,我只好找了岛泽来,岛泽的医术据说还在仲黎之上,想必一定有法子的,奈何平时很乖的狐狸,在每次岛泽来的时候都不露面。

        日子就这样一过一过,到了四月份。我最后一次梦见席珠,她却是神清气爽的看着我:“哈哈,你就要死了,这具身体我会夺回来,你的一切我都会夺回来。”

        我惊醒时浑身是汗,仲黎也起身,只是笨拙的将我抱着,拍着我的后背。我一把推开他,他诧异的看着我,目光那么受伤,我有些于心不忍,只好对他说:“我想看雪。”

        “好,我带你去廊下。”说完他就披了衣服去准备。我看着他的背影,眼泪就那么流了下来,滑到地上变成了透明的钻石一样的珠子,滚落出去好远,刚走到门口的仲黎似乎惊讶极了,他转身看着我,手里还拿着烛火,目光幽深而不知所措。良久,他挥一挥手,对着空中说了几句话,便折身返回来了。

        “怎么还哭了?”他看着地上的珠子,一时间神色难辨。

        “主上,已经准备好了。”外头传来侍女的声音。

        他将我连着被子抱起来,走到外面的廊下,放在躺椅上,旁边是红泥小酒炉,有茶水在煮着,一张小几上放了两个紫砂杯和一个紫砂壶,以及一个白玉小碗。

        我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执了茶壶的病,沏出一杯茶水来,顿时香气四溢,雪已经开始飘起来了,就在他的身侧,纷纷扬扬撒着,映着他如玉一般的面容和茶几上的紫砂壶,像是一幅画。

        “仲黎,所谓的带着记忆转生都是骗人的吧。这具身体的主人原不该是我。我不该活下来的。”

        他的手抖了一抖,有茶水洒了出来,他叹了口气,将茶壶放好,望着我,一双眼睛灼烫亮人,几乎要深深地印我的心底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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