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山祭

如此可怕的后果，令木秀背后冷飕飕的。她总觉得那些秘术神秘而奇幻，却也非常恐怖。只这都是从上古流传下来的，凡是住在这里的人，都必须遵照这些规矩。

        木秀突然觉得她好似窥视到那些搬离的瑶人，他们离开的时候，一定是满心轻松的吧。且不说这些规矩所带来的束缚，就说那些秘术的可怕。瑶人们早就想摆脱了吧。

        因此，即便当初那些瑶人被崔氏族人迫害，不得不搬离，他们也从来没有回来报复过。因为他们认为，让崔氏族人承接那些秘术，就是最大的惩罚。

        事实证明，那些瑶人就是借此离开这个山村的。而承接了山祭祭祀的崔氏族人，却好似被困在了大山里。即使是逃难在外的时候，他们都没忘了，在每次山祭的日子，都要组织族人对着家乡的方向祭拜。

        从谷里回村的第二年本来就该举行祭祀的，只是祭司们说，山神托梦让他们三年后再山祭。三年过去，住在村里的人家，他们的亲戚族人都必须从各地赶回来，参加这个祭典。

        木秀家今年作为东主，承接了祭祀期间的一切吃食茶点，人员安排等等。最主要的是，祭祀要用到的抬祭品的人，都必须是木秀家的人。

        而被选定作为献供祭品的人，在祭典期间，只能喝一些祭司准备的药草茶汤。穿着上也极为讲究，只能是原始织就的麻布衣裳。当然了，可以拼接些动物皮毛。

        木秀家被祭司选中的，是木秀跟木俊两个孩子，还有三叔夫妻。四人作为被山神选中的人，在祭祀前一个月，就必须得天天斋戒沐浴。还要日日焚香，念诵拗口的古祭文。

        好在木秀兄妹跟着三叔的义父龚爷爷，学了一些古文。所以念起古祭文来，也很是像模像样的。三叔的妻子是府城一个秀才家的闺女，也学过些古文。

        所要供奉的山神庙在村里西南山坳——工匠坳西面。村民们提前一个月在山神庙附近，造了一个临时的祭台。还盖了许多宽大的草棚子，属于四面通的那种类型。

        至于为什么不在山神庙前搭建祭台，那是因为山神庙只是一个幽深阴冷的大山洞，就悬在山腰上。洞前没有足够的空间，也不允许建在那里。

        木秀曾经问过为什么不给建在山神庙里，阿爷说那就是上古留下来的规矩。木秀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上古的时候，要留下这么多的规矩。

        直到有一天，她遵照古训，进入了那个神秘的洞府，才从洞壁上纂刻的古文里，得知了整件事情的真相。只是那时候，木秀带着崔家的人，已经迁离了提茂村。

        祭祀的前一天，所有必须参与祭典的人都要聚到工匠坳的草棚子里。除了做好祭祀的准备，还要按着祭司的嘱咐，在最好的时辰，集体向山神跪拜，祭献供奉。

        木秀家作为东主，就分到了祭台旁，最靠近山神庙的那个草棚子。五位祭司则一齐站在祭台最上方，他们的的左下方，是七八位道士，右下侧则是相同数量的师公。当然了，他们都可以将传人带上，现场习修。

        木秀四人则从一开始就盘坐在祭桌前的蒲团上，都是披头散发的，只用一根麻绳从额上绑过，在脑后打了一个诡异的结。那是祭司们亲自绑上去的，木秀对这一行为倒很好奇。

        因为他们头上自从被绑了这么一根粗糙的麻绳，原本被山风吹得全身僵硬的身体，突然间就温暖舒适起来。本来已经凌乱不堪的头发，也变得服帖滑顺。就算山风再猛，也只是让头发起一些小涟漪罢了。

        即将入夜，村民们在祭台四面架起了大锅。祭司们在大锅里倒入一些不知名的液体，然后点燃几张符咒丢入锅中，大火瞬间就燃了起来。火焰白炽光亮，呼啸的山风根本影响不了它们。

        那五位祭司木秀从未见过，她私下问三叔。三叔告诉木秀，那五人每到祭祀的时候才会出现，并不是族中之人。而且，三叔说，阿爷小时候，也都是这五位祭司主持的祭典。

        木秀想，阿爷今年五十，那些祭司也不比阿爷大多少。难道那些祭司打小就做了祭司的吗？三叔似乎知道木秀心中所想，他凑到木秀耳边，用很小的声音说：“那些祭司从你阿爷有记忆起，就一直是那副模样，从未改变过。”

        这句话着实令木秀惊奇，究竟是怎样的人，才能几十年如一日的不变模样。而且那五个人据说神秘得很，似乎就住在山神庙里边。平时也不见他们出庙活动，也不跟道士和师公一样，到了年纪就得寻找承接人。

        寅时三刻，正是今年山祭的最佳吉时。寅时正的时候，祭司便唤醒所以人，让他们坐到祭台最下面一层。道士跟师公们也摆起了阵仗，开始唱道经演师公戏。

        五位祭司，有四位分别站到祭台的四角，大祭司仍高高站在祭台最上方。然而他们却是什么都不做的，只都仰着脖子，看着黑沉沉的天空。

        木秀四人按着祭司指示，跪坐在蒲团上，闭眼将古祭文默诵一遍。然后起身，将所要祭献的猪牛羊牵到指定的地方。木秀牵的是山羊一家三口，她将山羊捆在祭桌右边的木桩上。

        木俊牵的是黄牛一家三口，同样拴在祭桌左边的木桩上。三叔两口子则是抬了一头已经怀孕，即将临盆的母猪，连笼子一起搁在祭桌前五步的地方。

        寅时三刻，随着祭台上方的祭司一声令下，全部人员都要跪下，朝着山神庙叩三个响头。接下来，作为东主的木秀家其他的人，则是在祭司们的交代下，开始有条不紊的做着祭献工作。

        阿爷负责点香燃烛，阿奶跟阿娘则负责蒸煮祭品。阿爹跟二叔搬送祭品。二婶、姑姑、姑父陆城跟五叔，则是在祭司们指定的地方，燃烧纸符跟祭文。

        木潇带着木娴，还有堂妹木倩，就跟在大祭司身边，随时给他递上他需要的东西。家里还剩下年岁尚小的几个孩子，分别是二叔家三岁的双胞胎兄弟，姑姑家四岁多的表妹陆清，三叔家才七个月大的堂弟木帅。

        此时他们安静的躺在木秀家草棚子里的一张竹榻上，垫盖着厚厚的皮毯子，睡得正香。他们是喝了大祭司给熬的茶汤，才睡了过去的。

        木秀本来还不愿意让他们喝的，怕会对他们的身体有所影响。后来，有一个祭司深深看了她一眼，用很是平淡的语气说：“就是让他们睡上一觉，不会有后遗症的。”木秀被他看得背脊发凉，就随他们喝去了。

        自山祭拉开序幕，木秀兄妹跟三叔夫妇，除了机械性的献上祭品，或是撤下祭品，空余时念念古祭文，别的就什么也不做了。这让木秀得以有空闲看了整个祭祀的过程。

        这场祭典总共要三天三夜，期间所有人都必须吃素。祭品除了活的猪牛羊，还有烹煮好的整只猪牛羊，还有鸡鸭鹅鱼。当然了，粮食也是不能少的。除了生的粮食，还有做成各种料理点心的粮食。

        这个季节，水果不多，所以祭桌上只摆了柿子、橘子、柚子这三种。供酒除了常见的米酒，还有木秀花了两年才成功酿泡出来的稔子酒。

        木秀在这三天三夜中，还有一个收获。每一次祭祀仪式进行到高潮点时，她看到祭司们都会双臂上神，仰天念念有词。就在那一刻，会有一束昏黄的光束从天上射下，笼罩在他们身上。那黄色的光忙，令五位祭司看起来温暖极了。

        整个山祭的过程，所有人都是任劳任怨的。他们在心中默默祈愿，愿国泰民安，愿风调雨顺，愿全家安康等。祭典进行到第三天傍晚，就已经进入了尾声。

        除了还要为祭台忙碌的木秀家人，其他人家都开始收拾东西。他们还将那些被撤下的贡品，做成许多美味的佳肴。待祭典结束，所有人聚吃一顿，便是整个祭典的收尾了。

        第三日晚间子时中，五位祭司让木秀四人，将活着的牲畜都牵上，跟着他们去山神庙。三神庙洞口前方，除了五位祭司，就只有木秀四人。其他人是不被允许到这里来的，原因木秀不清楚。

        五位祭司在山洞前唱跳一阵，从洞壁上采下些枯草叶子，喂给了那些牲畜。那些牛羊吃了也就罢了，谁知道那头母猪也吃得津津有味，这令木秀差点跌破了眼镜。当然，这里没有眼镜。

        猪牛羊吃完那几把草，祭司就让木秀四人给牵回去。木秀转身欲走前，大祭司叫住了她。他围着木秀转了一圈之后，就让她随他们进洞。

        三叔夫妇跟木俊听了，都很是紧张，他们也想跟进去，害怕木秀会遭遇不测。其中一位祭司看到了就说：“你们且放心吧，我们只会帮她，断不会害她的。”

        三人无法，他们没有那个能力去反抗祭司，也只好眼睁睁的看着木秀近洞去了。之后他们一直站在洞外等着，没有先回祭台那去。

        山神庙洞靠外一百多米，都跟别的山洞一样。只是到了一百五十米处，就是另外一种景象了。只是祭司们没有给木秀观察洞内的时间。

        木秀才走到一处平坦的地方，就被祭司喝令原地盘坐，紧闭双眼。木秀照做了。她觉得那五人围着他念叨了许久，然后一条光束将她团团笼住。随着大祭司的一句睁眼，木秀便睁开了眼睛。

        眼前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景象呀，那是神话里的世界吧。木秀还没来得及感慨，眼前的光束就发生了变化。那束光集聚到她眼前一尺处，开始快速旋转，渐渐的幻化成一根形状奇特的木簪。

        那只木簪通体黑色，光滑水润。簪的前端，有点像蛇形，却又不是蛇。总之就那样弯转扭曲，却毫无违和感，看起来很是普通。

        大祭司将那只簪子伸到木秀面前，说道：“此物本就是你的，如今我等还给你。望你在拿回魂簪后，能有所建树。”

        这话木秀听得一愣一愣的，是完全没听懂的节奏。只是大祭司的目光另她无法抗拒，她以双手恭敬的从大祭司手上接过簪子，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大祭司见木秀接过去，又说：“你必须保存好此物，须记簪在人在，簪毁人亡。”说完，一挥衣袖，喝道：“走吧。”

        木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木秀是在自家的草棚子里醒来的，当时聚餐刚刚开始。她坐起身，脑海里一直回荡着这么一句话：若有缘，我们自会相见，不必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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