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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心魔


王先生对逐客令置之若罔,他自己说过他其实就是靠赖皮起家的,吴芮还记得当时听他说起时对他的崇拜,现在却对这种不绅士的做法有些反感了。王先生转换话题,问吴律师来美国多久了,吴芮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十一年。王先生的眼睛倏地一亮,象黑夜中突然点亮了的火把,2003年十月十五日?吴芮又是一震,这个日子在吴芮来说是非常熟悉,因为她在美国填各种表格都需要这个第一次来美国的日期,但是他居然还记得,他都根本没有出现在机场,是的,他怎么可能出现在机场?以何种的身份?老板送员工?这甚是荒诞的事情,他能叫了李丽去机场送她已经是破了天荒了。而且李丽处于自身自私的考量,她都根本不会告诉吴芮真实的她去送机的原因。

        不管怎样,他都是如此地放低了姿态。吴芮真的几乎要感动了,但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吴芮笑了笑,自己已经四十一岁了,居然还是会莫名其妙地有所心动。

        回到公司,吴芮才清楚地意识到回来这条路要走下去也未必就那么容易。她的业务能力应该是没有问题,虽然荒废了一段时间,但是多看看书看看资料,应该没有太大的障碍。问题是,在她走后,王总又雇了李丽,她的低年级校友。小姑娘长的山清水秀的,嘴甜手勤,已经在公司里立下了足。看得出来王总对她的喜爱并不亚于对当初刚出校门的吴芮。

        吴芮又回来上班,看得出来李丽内心里的抵触情绪。公司就算怎么发展,也还是用不着两个法律顾问。况且,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这样简易的道理,王总这样人精一样的人,不可能不懂。现在之所以让两位同时都在公司上班,一方面都是王总请来的人,让谁走都说不过去。另一方面,作为公司的老总,他也有意造成竞争上岗的形势,让她们俩都更加努力为公司卖命。还有一点私心,就是两个女孩子的美,各有千秋,不妨都留在眼前,当公司的花瓶,欣赏欣赏也好。

        李丽热情地对着吴芮说,吴芮姐,我是新来的李丽,你叫我小李好了。我们是校友啊,我是今年刚毕业的,低你几年吧?你在公司干了几年了,听王总说你很有经验,我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请你多多指点啊!

        伸手不打笑脸人。吴芮已经体会到小李的绵里藏针了,只能以同样的笑容回应:我听王总夸你又聪明又能干,这里有你是绰绰有余了。你要不嫌弃,我不过是在公司讨口饭吃,以后有什么跑腿,打杂的事要吩咐的你就只管吩咐好了。我们两个在一个部门,以后工作上的事情以你为主,我听从你的领导。

        这是吴芮从歌厅学来的人生哲学,做人只管低调,当你低调到一定程度,你就实质性地占据了有利地势。两个女人的战争,第一次可以说打了个平手。不过对吴芮来说,百花斗艳,她却无意争春了。

        在歌厅的几个月,她的斗志,尊严,都已经被一点点地,消蚀,侵淫,磨灭,有的时候,她感觉她这辈子要说的话,要唱的歌,要做出的笑脸已经都被提前消耗了。剩下的只有麻木的,机械的,象虚脱了一样的一具躯体。虽然它仍旧是完整的,但是和支离破碎也没有什么差别。

        她搬回原来的公寓,感谢王总居然替她保留了公寓。公寓里的陈设依旧,仍然是当时她匆匆离开的样子。只是各处都有一层薄薄的灰尘。都说深圳是个干净的城市,但是再干净也经不住这么久没有打扫。屋子里缺少了人气,就显得有些阴郁,潮闷。

        吴芮打开所有的窗户,试图让新鲜的空气都进来。可是透过窗户,她看见了熟悉的王总的车在小区门口停下,那是她曾经熟悉的场景。那个时候,从车上下来的,是她,吴芮。因为陪他参加各种的应酬,王总总是周到地将她送回来。

        她扭过头去。你就不能有点创意吗?李丽也住在这个公寓?

        这么说,是吴芮的无理。

        为什么李丽就不能住在这所公寓?这所公寓离公司近,环境又好,里面的装修家具配备都很合理,可以说是最适合她们这样的年轻白领小姐租住的。当初吴芮搬进来的时候,不也是曾经欣喜若狂么?

        但是她还是忍不住要转过头,盯着停住的车轮。车门缓缓打开,伸出一条纤细的穿着高跟鞋的腿,然后是另外一条纤细的腿,黑色的丝袜,黑色的款式简洁但是质地优良的高跟鞋。明明没有意外的却偏偏要眼见为实的在精致深色套装下衬托得高贵迷人的精致的脸:李丽。

        吴芮揉揉眼睛,准备离开窗户旁边的视线。可是却舍不得,舍不得。偷窥之所以让人欲罢不能,一定是它撩动了人的内心深处某一处敏感的神经,要知道些什么,要获得些什么,要在黑暗中搜寻些什么,这些,让人有成瘾的乐子。

        果然是李丽,跟着出来的,是王总。吴芮以为王总会像以前对她的态度那样,有些暧昧的,有些迟疑的,却是正人君子般地,拍拍她的肩,说:晚安,今天多谢你了。

        很远,她并听不见他们的语言。一切都是她的想象。

        可是事态的发展却不仅仅超越了她的想象。夜色中,王总搂着李丽,态度并不只限于暧昧。李丽更是主动地吊着他的胳膊,两人四目相对,似谈情,似私语。吴芮将目光强行收回来,这应该是预料之中的。当初自己也有这个机会。可是该死的自尊,该死的矜持,还有后来发生的所有该死的事情。再回头,王总已经回到车上,看来他们已经完成了告别,吴芮有些如释重负,又有些留恋刚才的画面,为什么美好的镜头总是稍纵即逝?

        吴芮觉得牙有些疼。没有人与自己为敌,如果你看到了敌人,那一定是你自己的心魔。

        令人欣慰的是,父亲那边的治疗据说是捷报频传。主治医生不管是不是报喜不报忧,总之,吴芮打电话过去,医生总是说,最近又用上了什么尖端治疗,这种治疗方式,据文献报道,是很有效的。文献报道?吴芮敏感地捕捉到这样的句子,心下却有些打起鼓来,这么说,在拿我爹做实验啊?不过事已至此,吴芮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死马当成活马医,也还是要医啊。

        化疗的副作用倒是见效很快,父亲很快就开始恶心呕吐,脱发,老张好心地推着轮椅,送他去医院的理发室剃了个光头,但是多日没有照过镜子的父亲,乍一坐在理发的明亮的大镜子前面,看见里面自己那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着实是吓地不轻。再回到病房,就有些懈怠的意思,医生的治疗也开始不配合起来。老张给他喂药,明明看见他咽了,才走开几分钟,他就将药吐出来。

        老张是个老实人,看他这么折腾,也浪费他闺女的钱不是,就好心给吴芮打电话,说了她父亲现在的情况。吴芮在心里抱怨咋能让他进理发室,病人不都是申请床边理发的么?请个师傅来,带把推子,三下两下就搞定了事,现在搞得这么被动。她知道父亲以前一直身体很好,又对康复抱了很大的希望,现在估计是对这差不多快半年的治疗失去了信心,于是变得心灰意冷,有些抗拒治疗了。

        不过她也不能表现出来,这个也怪不得老张,自己父亲的脾气,又倔又闷,又臭又硬,跟块石头差不了分毫。只好趁着周末有空的功夫,赶回去安抚老爹。要说这老爹也是想念吴芮。走了这么久,虽然每天至多两三天就有电话,但是谁在病床上不希望有子女在旁边嘘寒问暖呢?

        等吴芮回来,爹的心情就晴朗了很多,笑容也有了,饭也能勉强吃下去一碗,甚至还有些不好意思地提出想喝鸡汤,吴芮不知道鸡汤是不是犯忌的,只好去问医生,医生说得也含糊,将油要尽量地撇干净,毕竟,他现在肝脏的代谢功能很差。

        鸡汤买回来,父亲很高兴地捧着罐子闻。大概医院营养食堂的伙食也是吃腻了,他又不好意思麻烦老张帮他出去买吃的,只好忍着自己的一点小小愿望。吴芮看着父亲像小孩子一样高兴的样子,心里酸酸的。真是恨不能辞了工作,专心在医院照顾他。

        父亲希望一睁眼就能看见自己的心愿,即使他不说,吴芮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可是,有谁是可以随心所欲的呢?吴芮还是不得不在周末的最后一天赶上最后一班火车,回深圳上班。到达深圳火车站的时候,已经是7:20了,她赶紧打了的士赶到公司。打卡,上班。还好,刚好8点,没有迟到。

        早上是公司各部门的例会,各部门的负责人例行通知了本周的工作重心,及一些相关的注意事项。散会后,吴芮回到办公室,开始准备一些资料,这些资料是王总交代下来要看的。李丽仍旧穿着一套深色的套装,裁减非常合身,越发衬托出她婀娜的身姿。吴芮心里有一丝失落感,不过她不得不将这种竞争的挫败感埋藏起来,埋得越深越好。歌厅生涯带给她的不仅是经历,也是一段对人世对人的深刻的敬畏。

        人人都可以使唤她,人人都可以轻视她。她,轻飘飘的,如同一片叶子。什么时候长,什么时候落,有谁会在意?

        可是,偏偏李丽在意。李丽在意她是潜在的威胁。这很可笑。谁在威胁谁?

        李丽热情地对着她微笑:吴芮姐,你今天穿的T-恤,牛仔啊吴芮不知是陷阱:嗯。李丽的笑脸突然变成面具:吴芮姐,公司的规定,行政管理人员,男士西装衬衣领带,女士套裙,你不会忘记了吧?吴芮在心里暗叫不好,天天防着别出什么差错,千防万防,还是出漏洞了。

        吴芮只好道歉:对不起,我昨天去广州看望我父亲,早上赶火车才回来,来不及回家换衣服。李丽做出大度的样子:今天中午有个重要的谈判,本来是应该你去的,不过考虑到你刚回来,这个案子还不熟悉,再说,你穿这个衣着去参加谈判,也不恰当。吴芮姐,那就下次吧,下次你去。吴芮连声称谢。不过她知道,自己的地位已经被这个年轻的女孩子拿捏好了。她也想象得出李丽会在王总面前说本来是让吴芮姐参加谈判的,但是她自己没有把握机会。

        讨生活,讨生活,这时的吴芮真正感到了什么叫做”讨”生活。

        在父亲病重的时候,吴芮以为自己生存的全部意义就在于要挽救父亲的生命,让父亲活下去。为此,她费尽心力,将自己置于无法自拔的境地。而父亲的猝然过世,让她的种种努力竟都化为落花流水。这样的结局。吴芮以为自己也会随即倒去,毕竟,她像绷得太紧的橡皮筋,只怕一松就会断掉。事实是,这根橡皮筋不仅没断,她也没让自己松弛下来。

        看着父亲的棺木被慢慢的放进墓穴,她知道父亲再也回不来了。那个永远对着自己慈眉善目的男人终于灰飞烟灭。而自己却舍不得,舍不得这尘世。尘世中的一切,都让人如此的眷念。就如那日日出现在桌上的鲜艳的玫瑰,她们的美是触目惊心的。但是吴芮却一直视而不见,当然因为送花人的缘故。但既然本不完美的鲜花刺激了李丽,让她变得对自己吹毛求疵,吴芮变得对这个游戏饶有兴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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