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片段之《只有我们知道的地方》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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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戴了？”我指了指她的脖子。
“我还给你带了一条呢”我把自己那一条从身后抽出来。
她一直没说话，盯着我。
我问怎么了。
“怎么你也戴一条？”她却反问我。
“嗯，刚才回去拿出来的，还给你带了一条”
“可是我也给你带了一条……”
我笑了。
她没笑。
她带我来到学校外河边的一块大石头旁。
我问她这是哪。
她蹲身推了推石头，从下面却抽出一张折叠的白纸。
小禾总在做让我惊讶的事，我习惯了。
打开白纸我看到的是一张手绘地图。上面勾勾点点，有两条连线，黑色和红色。我看看她，小禾说这是她梦想中想去的地方的路线，我愣了一下。
从这座城市出发到天津，内蒙古，西安，新疆，云南，厦门，杭州，上海，青岛，最后回到原地。
我问她怎么没有北京，她说不喜欢。
这是她在刚来到这所大学的时候偷偷放在这块石头下面的，她说把梦想放在别人不知道的地方会比较容易实现。
我说这里面有一半的地方我曾经去过，她点点头。
她问我哪里是我最喜欢的地方，我说哪里都是，这个世界不应该有偏爱。
我问她，她说一样。
那天的雪一直下到第二天早晨，当第二天的阳光出现的时候，人们又开始了一天的工作，那块石头旁的人来了又去，世上的人都在为各自的梦想忙碌着，没有人停留。
第二年，六月。
期末考试复习的时间快到了，学校没有多少课程了，我再一次背上了我的背包，决定出发。
这一次的目的地是大连，去看海。
我告诉小禾在这里好好复习考试，小禾说我一定要赶在期末考试之前回来。我的数码相机已经好久没有充电了，我背上画板，塞进看了一半的《麦田里的守望者》，还有我的耳麦和帽子。
这辆去大连的列车很吵，人很多，可我还是买到了软座。
我喜欢这样地看列车上那些形形色色的人和他们脸上形形色色的表情，因为我认为自己有特异功能，会看到他们隐藏的情绪和另一张面孔，这些都是我对生命的灵感，在每一个这样的面孔中我都能找到一个我自己。我掏出手机偷偷照下来自己的样子，不是自恋，是为了告诉多年以后的子孙后代，你们的老祖宗曾经来过这里。
大连，我来过一次，但已是小时候的事，那时爸妈还没有离开中国。今天算作什么呢，故地重游。
我从列车里看窗外，除了云朵和田野，似乎我连风和空气都看得见。从车里到车外，是一个世界，也是两个。
一下火车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海鲜味，我一直觉得青岛的海鲜味没有大连这般强烈，在青岛的时候我经历的是一大群美女和一股欣欣向荣的城市气质。
第二天我告诉小禾我在海边，她问我怎么没写信，我说怕来不及。
我的确在海边。我把鞋脱掉放在一边，戴上遮阳镜，仰面躺在沙滩上。我发现这座城市现在比我想象中的要惊艳，因为我曾经以为这里只有海，但当我这次拿出画板的时候才发现这里还有其他海边城市所没有的东西，比如我的心情。
我曾突发奇想如果将海里的水引到草原中间会有多好，那样既能看到草原的宁静还可以嗅到海水的香味。但今天我决定放弃这个想法，因为海就是海，草就是草，就像我就是我。突然想到了青岛的劈材院，那次吃了一个青叶绿豆糕和一碗豆腐脑，还吃了什么已经记不得了。越想越馋，我感觉到自己的口水已经流到翻涌的海水里了。
回到旅店我把白天画的东西整理好塞进画板里，看会书，带上耳机，后来，我睡着了。
晚上，我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又不知旅行到何处，站在一片悬崖之上，我看到脚下是一座座城市，我看着自己那些到过的地方，我看到了西安，看到了草原，看到了云南的纳西民族，看到了黄鹤楼的背影，最后看到了坐在教室里的小禾，她在桌子上刻着什么，很认真，很认真。
又是醒来的一个清晨“我昨天梦到你了。”
小禾这个时间应该在寝室还没醒。
没想到她很快就回了我，两个字。
“流氓！”
一周后我离开了大连，坐上了回学校的火车。这次火车很安静，人不多，我在座位上发现了不知谁遗落的一本杂志，我笑了，是《旅行家》，或许他也是一个喜欢旅行的人，和我一样，一个人背着行囊和画板，戴上耳麦。他是来大连，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城市。
当然，这也可能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旅客用来打发时间的玩物而已。
这一期我看过了，我还记得里面有一篇关于潘德明的故事。文笔很好，看过之后我还写了篇评论发表在网站上了。
回到学校，距离期末考试还有3天，小禾一直是班级里的全优生，文化课能考出其他艺术生望其项背的分数。她到车站接我，我让她猜猜给她带了什么，她问是不是海鲜，我说你真土我从兜里掏出一个贝壳，那是我在海边捡的。白色半透明，她仔细地翻看着，我问她找嘛呢，她说真失望还以为我在里面藏珍珠了呢，我哈哈大笑。
我记得我好久没有这么笑了。每次的旅程都给我不一样的生命经历，还有就是淡淡的疲惫。
期末考试如往常一样，小禾拿了奖学金，我挂了毛概和文学理论。
该放假了，又是一年的暑假。但是我不奢望我会再有下一个。
小禾在我的博客里留言了，她说她终于可以自己去旅行了，她马上就要去天津，那是她梦想中的第一站，和那张白纸上的路线完全吻合，她说想去看看咿咿呀呀热热闹闹的天津城。
这一次轮到我沉默了好久，终于我打给她电话，问要不要陪她一起。
她没有说话，我明白了。
“嗯，你自己去吧，别忘了回来给我碗天津老豆腐”。
从她的呼吸声里我听到的是幸福和感激，还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喜悦，我知道终有这么一天是属于她的，与我无关，这是一次属于小禾一个人的旅程。
想着想着，我也变得幸福了。
我应该离开了，我早就知道这一天的到来，但却如此幸运，小禾和我竟然同时离开，她离开去了梦想中的第一站。
我离开，会去哪里？
小禾出发前给我发了短信“我想旅行，一个人也好，我什么都不怕，因为我爱这个世界”。
还记得吗，这是刻在她桌子上的话。
我知道没有什么可留下的，老样子，给小禾留了一封信。我把信件寄到学校，或许开学以后等小禾旅行归来就会看到吧。
我的生命没有什么变化，我把画板封存起来，把我的耳麦与音响锁在了我的小柜子里。胡乱调了个密码，让自己和世界一起忘记他。
两年前我就知道自己只可以活到今天，医生说我的细胞已经恶化。
于是从那时起我开始更拼命的旅行！我生怕自己闭眼前看到的是黑暗的生命。
我感谢上苍，让我遇到了小禾。
连我的父母都不知道我的生命已然快要结束，每次电话里我都说自己很好。身体有多棒！
我想一个人离开，就像我一个人去旅行一样，背着我的画板，带上我的耳麦，一样的离开。
只是这一次，旅程好远。
在信中，我对小禾说：旅行，你一个人也可以，走吧，我们一起离开，去只有我们知道的地方。
我始终相信生命犹如一个圈，我会在下一个轮回做一个安分的人，呆在一个地方，直到老去，那样至少我可以不像此生一样奔波忙碌。
所以我告诉自己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还是会选择继续这样地走，直到走出夜色，走出这个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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