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睥睨天下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一弯新月划过精致的角楼，给高墙内洒下一片朦胧昏黄的光，偌大的皇宫里显得神秘而安静。
金碧辉煌的龙椅上，夜冥君修长的指尖一寸一寸细细地抚摸着扶手上那雕刻精美的纹路，感受着来自帝王的威望，脸上浮现出那不可一世的傲慢与自豪。
“主人，属下已经将李裕控制住，现在整个朝政都掌握在兰妃娘娘和属下的手中，依属下看不如找个黄道吉日，您即刻登基为皇，以免节外生枝。”站立一旁的刘季述俯身毕恭毕敬，一脸谄媚的笑道。
而另一侧细润如脂，粉光若腻，鬓云乱洒，酥胸半露的幽兰见夜冥君兴致高涨，嫣然一笑道：“这么晚将主人请来，是想请主人指点一二，接下来属下们该如何做？”
大殿上，烛火将三人的影子拉得颀长，良久后，夜冥君把玩着那沉甸甸，象征着皇权的玉玺，清冷的嗓子回响在偌大的宣政殿上，“铲除所有谋反的藩王，最重要的一点是......”顿了顿，指尖随意地拨动着那摇晃的火苗，雪白的指腹被火苗灼得略微发红，也浑不在意。“想办法找到辛逸辰，取得魂灵。”
“属下遵命！”幽兰与刘季述异口同声，行礼领命道。
骷髅洞内——
皓轩正对着这屏风后，床榻上，面容安详，鼻息均匀，一副熟睡状的中年男子，只见他一袭明黄色的长袍上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袍角那汹涌的金色波涛下，衣袖被风带着高高飘起，飞扬的长眉微挑，细长的睫毛下一双紧闭的双眼，虽然已是中年，但岁月丝毫未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痕迹，依旧俊美的脸庞辉映着晨曦，带着天神般的威仪和与身俱来的高贵，整个人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不禁使他大为震惊，半响后，几乎有些颤抖着嗓音道：“这、这莫非就是先皇？”
落无音净澈若水的眼眸中泛起了一丝波澜，静如湖面的内心也泛起了阵阵涟漪，双手不由自主的轻轻附上了那张隐隐透露出一丝帝王之气的俊颜，嗓子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几乎令她窒息。
不知为何，面对这榻上的男子，既陌生又熟悉，既开心又悲戚，恍惚中仿佛有某种声音在牵引着她，慢慢靠近他，只为寻求那一丝的似曾相似感。
“皇爷爷！”背后传来了小璃玥的惊呼，随即一道身影快速闪现在眼前，小小的人儿趴伏在李晔的身上，哭得肝肠寸断，一旁的小虎则伸出粉嫩的舌头安慰似的舔着她满是泪痕的小脸，陪着她一起发出呜咽的声音。
皓轩满是心疼的轻抚着她的背，柔声安抚着：“小璃玥，别哭了，他还活着。”
小璃玥闻言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的望着那神态安详，宛如熟睡中的李晔，伸出柔嫩的小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感受着指尖微弱的气息，这才松懈下来，拍着自己的小胸脯，缓缓吐出一口气，“太好了，皇爷爷果然还活着。”继而转向一旁目不转睛打量着李晔的落无音，扯了扯她的衣袖，试探性问道：“音姨，你，还记得皇爷爷吗？”说完便一脸期待的望着她。
落无音柳叶弯眉越拧越紧，难道他跟她会有某种关联？可是，她为何什么也记不起来？有些懊恼的扶额，低低地说：“你们有什么就说吧，我真的什么也想不起来。”
小璃玥失望的抬起小手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刚想全盘托出时，却被皓轩打断。
“对了，不是让你在外面守着的吗？怎么进来了？”
“我听路过的巡逻叔叔说，那个戴面具的怪叔叔出去了，然后我就想跟你们说声，结果就看见了皇爷爷。”小璃玥如实回答，手中还捏着李晔的衣角。
皓轩深思了一会儿，像是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神情严肃道：“你们赶紧趁着夜冥君不在洞内快速将先皇带走。”
“那你呢？”小璃玥急急忙忙的挽住他的胳膊道。
“我还有事情要办。”皓轩凝视着落无音，对上了她清澈的眼眸，见她疑惑的神情，眼底的不自然一闪而过，随即笑着摸了摸小璃玥的头，“你跟音姨两个想办法把先皇带走，你要好好的听音姨的话，知道吗？”
“那你要小心哦，我们在外面等你。”小璃玥惶惶不安道。
皓轩微笑着点了点头，目光再次落在落无音的脸上，那般的留恋不舍，那般的隐隐作痛。
樱汐，你放心，我会让你忆起曾经的过往，你将会回到真正的自我，相信我。
落无音望着皓轩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有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总觉得这一别将是永诀，刚想起身追出去，却被小璃玥拦住。
“音姨，那里有个推车，我们一起把皇爷爷扶上去吧。”小璃玥指了指角落那辆破烂不堪的手推车，上面全是碎石，看来是辆拉石头的小推车。
落无音点点头，也罢，先把李晔救出去再说。
二人使出吃奶的劲，总算将推车上的石头全部搬了下来，又小心翼翼的将李晔扶到了车上，落无音和小璃玥的额前都渗出了汗水，顺着发鬓，浸湿了雪白的颈部。
小虎在前方开路，逢人便咬，使那些爪牙毫无还手之力，哀嚎声、断肢声连绵起伏，不一会儿骷髅洞内便血流成河，于是很轻而易举的出了骷髅山，潜伏在一旁的草丛中，盼望着皓轩能赶快出现。
烛火通亮的石室内，那满墙挂着的铁索、兵刃在烛光的折射下，显得那样寒光凛冽，冷气逼人。
皓轩双目赤红的手持烈焰剑，怒视凶凶的望着那依旧漫不经心，神态平静，倚靠在藤椅上摆弄着红色长指甲的渃雪。
二人就这样一直僵持着，良久后，皓轩盛怒道：“我再问你一遍，樱汐的解药在哪里？”握剑的指关节被捏得泛白，手背上青筋凸起，浑身的血液不断的翻涌着，如惊涛骇浪般汹涌澎湃，恨不得下一秒便将她碎尸万段。
渃雪冷哼一声，静若星辰的眼眸中浮现出一丝讪笑，语气阴冷道：“若是夜冥君知晓你如此大逆不道，你猜他会如何处置你？”
“我不在乎。”皓轩轻描淡写道，随即忽的向前，持剑一把抵住她雪白的颈部，略带威胁道：“解药我今天要定了。”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渃雪冷笑一声，忽的神色一转，快速拂袖，轻足点地，跳至一旁，末了捋了捋额前稍微凌乱的发丝，嘴角勾勒起一抹阴狠的狞笑。
皓轩剑眉一挑，飞身上前，如火的衣袂在空中带起阵阵杀气，对面的渃雪只是稍一侧身，便轻松躲过了这全力的一击，双脚轻点青石壁，悬在半空中，周身激起一层如雾的涟漪。
眼见扑了个空，皓轩毫不气馁，再看他，挥舞着烈焰般的剑，火红的剑身宛如一条奔腾的巨龙，张着血盆大口向她的面门席卷而来。
那明亮的剑光晃得她不自主眯起一条缝，四周一片死寂，心下大惊，糟了。还未回神，便充斥在浓重的血腥味中，手臂被剑刺穿，血如潮涌，忍痛挡剑，还未及身，双腿一软，便跪倒在他面前，简直是一气呵成，怎么会这样？这不可能！
“快交出解药！”此时的皓轩宛如一头发狂的猛兽般可怖，随风飞舞的火红衣袂，犹如燃烧着的烈焰般耀眼。
“解药在这里。”渃雪颤巍巍的从袖中拿出一个翠绿色精致的小瓷瓶，“这是能让她恢复记忆的解药。”
“还有一瓶！”皓轩毫不留情的用剑死死抵住她的咽喉，锋利的剑端在她雪白的颈部留下了深深的几道血痕，一滴殷红的液体从剑端缓缓滑落。
“好好好，我给你。”渃雪一边从袖中掏出另一个墨黑色精致的小瓷瓶，一边想办法脱离他的控制，“这里面是解她体内残余的寒毒。”说罢，便双手将两个瓷瓶奉上。
皓轩一边抵着她的咽喉，一边抽出手来缓缓地接过她手中的解药。
渃雪眼底浮现出一抹不甘心，嘴角微微抽搐了下，下一秒猛然间从小腿处抽出匕首，照着他面门就是一刺，只见他仰面后弯腰躲过这一刀，但还是不幸被擦伤，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一股股带着温热的液体孱孱而流。
皓轩将好不容易夺得的解药揣入怀中，用手背抹了把脸，再一看，掌心里一片殷红，这下被彻底激怒的他，怒吼着持剑冲向她，对准她的面门便是重重的一击。
渃雪脚下生风般快速后退着，反手甩出三枚银针，嗖的一声，针入骨三分，尽数刺入他的死穴之内。
猝不及防下，皓轩呕出了一滩黑血，步伐变得有些踉跄，想起上次也是差点死于辛胥的毒针下，几乎濒临绝望的笑道：“看来，我终是逃不过这般宿命。”
见他一副视死如归状，渃雪不免心生侧影，偏头冷冷道：“她究竟哪点好？值得你们为她这样付出？将她视如己出？”
“爱一个人，是无需理由的。”皓轩吃力地用剑抵住地面，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喘着粗气道：“你终究不会明白的。”
这样一来，更加激怒了她，只见她袖中快速飞出一条白绫，宛如银蛇般缠绕住他的颈部，眼底泛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心有不甘道：“我那么爱他，处处为他着想，只是奢望他能将目光停留在我身上而已，当我竭尽所能终于博得了他的青睐，谁曾想，她竟然闯了进来......为何，为何她出现后，一切都变了......”冰冷的声音中尽是凄凉，甚至有些哽咽道。
皓轩见她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充满了悲怜之情，淡然启齿却力道十足道：“让我来告诉你，你们之间的差距是什么。”顿了顿，坚定的望着她充满疑惑的眼眸，“是无私。这就是你与她之间的落差，小樱有着无私的奉献精神，这是常人所没有的，她为了天下甚至是不想干的人都能做到牺牲自我而成全他人的地步。而你呢？除了私自的想拥有一切不属于你的东西，哪怕是你最后夺得了，又会感到幸福吗......”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渃雪被他的话深深的刺痛了，无力的松开了握着白绫的手，双手死死捂住耳朵，尖声咆哮道。
她不想听到有关樱汐的任何好话，她接受不了，她承认她是嫉妒了。
“你走吧。”渃雪颓然的靠着石壁缓缓滑落，双腿蜷缩在角落，紧紧抱着双臂，将头埋入怀中，低低哭泣着。
皓轩以剑当拐，强撑着一口真气，一瘸一拐的朝门外走去，另一只手紧紧护住怀中的解药，仿佛如获至宝般那样的小心翼翼。满脸血污的他嘴角勾勒起一丝胜利的微笑，他终于将解药夺得了，他，做到了。
当他刚踏出骷髅洞时，只觉得眼前发黑，双腿一软，重心不稳的朝前栽去，却跌落到一个温柔的怀中。费力地睁开已被血液粘连在一起的双眼，映入眼帘的是落无音依旧冰冷却隐约透露着哀伤的神情，而一旁的小璃玥早已哭成了泪人，一双小手拼命的想要将他满脸凝固可怕的血污擦拭干净。
“皓轩叔叔......”她终于当着落无音的面喊出了他的真实名字，此时的她正死死的趴伏在他满是鲜血的身上，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中涌出。
“别哭......”皓轩艰难的想要抬起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泪，可惜抬到一半便无力的垂下，眼疾手快的小璃玥赶忙捧起他坠落的手轻轻地贴附上她的脸颊。他吃力地扯出一丝笑容，调侃的：“爱哭鬼，哭起来就不漂亮了。”
小璃玥闻言哭得更大声了。
“别说话，我替你先止住血。”落无音双眉紧蹙，不由分说的朝他身上的几大穴位一一点去，正要点最后一大穴位时，却被他紧紧握住了手。
“没用的，毒针尽数刺入死穴中，无药可解。”说着，皓轩只觉得口头一股血腥味不断上涌，又是一口黑血喷涌而出，颤颤巍巍地朝怀中摸去。
“你找什么？”落无音见他神色痛苦，手还在怀中寻来寻去，忙将手伸入他的怀中，指尖触碰到两个小瓷瓶，将其掏出，递到他眼前，一改往日冷酷无情，变得柔声细语，“你可是要找这个？”
皓轩艰难的点了点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紧紧握住她的手，嘱咐道：“小、小樱，这是，解药，你、一定，要吃。”见她眼底泛起了一抹透明的液体，随即凝结成泪珠夺眶而出。他终于舒展开紧锁的眉间，满是欣慰道：“你终于，肯，为我，流泪了......”渐渐地视野变得模糊不清起来，他知道自己余下的时间不多了，于是轻轻闭上了双眼，吐出了最后一句包含着太多的惋惜与留恋的话。
“可惜......我再也听不见......你喊我......皓轩了。”
小璃玥再也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感情，只觉得苦涩的胆汁直往嘴里涌，鼻子一酸，两行泪珠如泉涌般啪嗒啪嗒滚落下来。
而一旁的落无音心里上上下下翻滚折腾着，五脏六腑都仿佛挪动了位置。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悲痛包围了她，她成串的泪水滴落在他满是血污却仍然俊秀的面庞。她仰起头，想将泪水逼回眼眶，却始终无能为力，任由它肆无忌惮的横行流淌。
刺骨的寒风带来了大片的雪花，笼罩在他们的周身，仿佛是一只只雪白的蝴蝶来哀悼他的离去似的。猛烈的寒风摇撼着林中的树枝，发出巨大的呼啸声，只听得一阵阵凄苦的声音，像狼嚎，又像远处的马嘶，有时又像人们伤痛欲绝中肆意的哭泣声，彻响整个山峦，久久不能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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