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终极修行的动力

第二天早上沙发上醒来的殷希妍醒来后本能地首先检查了下自己的身体，毫无异样。这让她既欣慰又有些失落。天已经大亮，看看时间，已经是九点十分了。屋子里一片寂静，看来房子的主人同样还没起床。她掀开身上的毛毯准备从沙发上下来，却又愕然了：她明明记得昨晚睡着时身上并没有盖东西的，而且电视好像也没关。“是他吗？他果然还是在意我的！”她心里想着，一阵莫名的高兴，然后又想到了什么，情绪变得低落下来。简单地洗漱后，她提着自己的包包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小心地关好已经有些脱漆的破旧铁院门，再次回望了下这个让她经历了这辈子从未经历过的“奇遇”的地方，她快步地步行向村外走去。快到村口时一辆拉货的柴油三轮车在她身旁停下，一阵交谈后她上了车，在劣质柴油发动机“突突突”的轰鸣声中，车子扬起漫天的灰尘，很快便将小小的山村甩在了身后。镇上供销社门口，三轮车将殷希妍放下，她想付钱，开三轮的憨厚汉子却怎么都不肯收，脸红脖子粗地推让了半天后，汉子干脆丢下她直接躲进了供销社内。她无奈收回钱，转身准备离开，却听到供销社内的售货员对刚躲进去的中年大叔道：“呦，连铁老抠都懂得怜香惜玉了？难得啊，不过这么漂亮的城里女人，也难得你十里八村有名的铁老抠动心！只是小心传到嫂子耳朵里，让你晚上吃铁板烧！”然后是一阵哗笑声。本来心情复杂的她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她挺了挺本就伟岸的胸，蹬蹬蹬踩着小碎步走远了。镇十字路口旅游巴士停靠站点挤满了不少人，这让殷希妍有点好奇，听那群人叽叽喳喳地交谈一阵后才知道原来是镇北头那株地标性的百年老槐树突然一夜间叶子完全掉光，近乎枯死了！这倒是一个奇闻。那株老槐树她也去看过，事实上来到牛头镇的外地人几乎人人见过那它——它那高大如巨伞般的树冠在这最高不过三层楼的镇上想不让人注意到都难。而且只要是观光的外地人一到镇上，几乎每个热心的当地人都会热情地主动介绍你去那儿拜拜，据说那是一株极为灵验的神树。殷希妍当然也去拜过，为了小侄女的病，她几乎到每一个地方都会去这些据说灵验的地方拜拜。当地人传的这么神的神树她自然没理由放过。不过尽管当地人对那株神树很崇拜的样子，神树下面的祭祀却很随意，只是一张简陋的青石祭坛，上面摆放了些普通的果蔬、饼干、糖果之类的供品，倒像是在应付吃嘴的小孩而不是庄严的神灵。所以她去拜过两次后也就没再去过了。更主要的是在镇上呆的久了，才知道虽然当地人对外人介绍时都很推崇那株“神树”的样子，但私下里他们更信奉的却是几里外的那座奶奶庙里的三位“老奶奶”。不过可能是因为三们“老奶奶”主要管的是家庭求子的事，不好向陌生的外地女子直接推荐的缘故吧，当地人还是更乐意第一时间向外地人介绍那株百年“神树”。不地也可能是神庙到处都有，而百年老槐树却并不常见的缘故。讨论着那株百年老槐树突然枯萎的人群中既有当地人，也有从网上得到消息特意从城里赶来的城里人，大多是些年轻人。他们谈论了一会儿就集体向镇北头老槐树的地头走去。殷希妍本来也有些心动去看看，但恰巧这时一辆旅游巴士靠站了，她只好买票上了车。因为上午返城的旅客不多，大巴很发动向朝阳市的方向驶去。张无暄是被手机的铃声吵醒的，接电话前看了下时间，却已经是下午一点半了。“喂，谁啊？”他语气疲惫，态度恶劣地问道。“不好意思，打扰你午睡了，我是薛心婷，老同学，还记得我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孩温婉的声音。“哦，是你啊，当然记得了，我们不是两个月前的同学聚会上刚见过面吗？怎么会不记得呢？”记起了对方身份的张无暄有些为自己刚才的语气感到不好意思，讪讪道。“呃，那是半年前的事了，看来你的日子过得很潇洒啊，连时间都弄不清了。嗯，让我猜猜，你刚不是在睡午觉，而是早上还没起床，对吧？”电话那头传来老同学调侃的问话。“啊，那个，你找我什么事啊，你可是难得给我打电话的。”张无暄不欲纠缠于这个让他有点尴尬的话题，转移话题道。“好了，不逗你了。我打电话是想通知你下，今晚我们这些个人在朝阳市的老同学准备在母校召开一个追悼会，希望你能参加。”“追悼会？追悼谁？”脑子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的张无暄冲口问道，然后很快他便后悔了。果然他的疑问让电话那头的薛心婷极为诧异，她语气怪异地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不会忘掉了吧？”挂掉薛心婷的电话后张无暄一阵烦躁，已经戒烟许久的他不由又有了一股抽烟的欲望，徒劳地四下翻了下，果然一枝烟都没找到。“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不会忘掉了吧？”薛心婷语气诧异的问话又在他耳边响起。是啊，今天是什么日子？他本不该忘记的，但他却真地给忘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是刘思思去世一百天。一百天前那个第一次让他品尝到恋爱滋味的女孩香销玉陨。他曾以为自己绝不会忘记那个日子，但事实却是他已经开始淡忘了。淡忘了那个曾让他刻骨铭心、痛不欲生的日子，淡忘了那个一笑一颦自认为都将永生铭记的女孩，淡忘了那份曾经的感动，那份自认为会永不褪色的恋情。这不是他的意愿，但却是他无力改变的事实。事实是那个曾经让他又爱又恨的女孩已经慢慢从他的世界中淡出，连记忆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这就是时间的力量吗？这就是生命之所以宝贵的原因所在吗？因为只要你一旦失去了生命，你活着时留下的一切痕迹都将慢慢地被抹去、被遗忘，最终你曾存在过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痕迹都将被岁月的变迁所掩埋，就像你从来没出现过一样。这一刻，二十三岁的他真切感受到了生命的渺小，感受到了死亡的可怕。他开始思考活着意义。第一次，他有了强烈的修行的动力——为了活的更长久一点，为了不被世界遗忘！朝阳市城东开发区老街，城隍庙。半年多无人打理，狭小的城隍庙又恢复成了以前的那种破败相，蛛网密布，灰尘漫布。范援朝皱着眉头打量着眼前的城隍庙，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一年前他曾在此许愿：如果被医院判了死刑的儿子能起死回生的话，他愿散尽家财，满足神灵对他提出的一切条件！现在儿子已经完全恢复了健康，并在今年顺利地进入了市重点中学。按理说他现在应该毫不犹豫地走进，跪倒在城隍神像面前，虔诚地兑现自己许下的愿望。但看到眼前的镶嵌在石墙上的小城隍庙破败的样子，他又有些犹豫了：自己儿子的病真的是这个看起来连自身都难保的城隍神治好的吗？身为一家名牌大学的理科硕士生，一家搞高科技起家的大公司的创始人，他对鬼神之事一向是嗤之以鼻的。他不相信世上真有那些超出科学范围的超自然的存在。他理解诸如牛顿、爱因斯坦之类的大科学家信上帝，因为他们需要一个终极推手，不管是为了信仰上的终极安慰还是科学上的终极动力。他也曾犹豫过要不要同他们一样加入到自然宗教主义的大家庭中。但如同自然宗教的教义所明确阐述的那样：上帝也许存在，但他绝不会插手人世间的事。他是绝不相信会有人格化的神灵存在的。但事实却是一年前所代表科学理性的医院对儿子的重病束手无策，宣布了死刑，绝望的他按照冥冥中某种神秘的指示来到这座不起眼的小城隍庙祈祷，结果儿子真的不药自愈了！崇尚科学且明白科学的他无法说服自己这是医院医学科学的功劳，事实证明超越他已知科学的神灵似乎真的存在！一年来他就在这样的纠结中苦恼。这一天他终于决定遵从自己信奉的科学精神：实事求是，来再次拜访这座带给了自己奇迹与困惑的城隍庙。却不想看到的却是这样的情景！“也许真是只是碰巧——也许之前只是医术不到家的医生的误判，那些他们使用的医疗手段其实已经起效了，他们却被儿子病情的表相迷惑了，做出了误判——儿子的病情其实是被那些药物，代表科学的医学给治好的？”本就信心不足的他又产生了动摇。在城隍庙的门口犹豫了许久，终于他还是转身离开了。匆匆离开的他没听到原本空无一人的城隍庙里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叹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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