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分社

【你要出去住？】会这么问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在长辈眼里，小孩永远都是小孩，长不大。突然说要出去自己住，任哪个长辈都不会毫不过问就答应。更何况，莫道然的情况也比较特殊。十多年来，受尽了亲戚邻里的白眼。出生就被说成不详，这在思想开放的人看来自然不是什么，因为他们相信科学。不幸的是，他一直呆在现在还受到封建迷信影响的乡下。他的老家很信鬼神，甚至到了每年都隆重祭祀的地步。在当时的莫道然眼中，这个时候是最让他痛苦的。他看得见。因为看得见，他知道村里人祭祀的并不是什么神明。污秽、邪恶、扭曲……他感觉到的只有这种负面情绪。那种东西，会是神么？有一次，他试图阻止祭祀进行……然后，村里人不但没有听他的话，还让他在那神像面前下跪请罪。只是因为他说了【这里没有神】这种话而已。也许在村里人看来，那尊神像不但不污秽，还是圣洁的，是全知全能的真正的神……所以，在那之后，少年再也没有参加过祭祀，甚至连村里的活动都很少参加。当然，也许其他人很高兴他不去的吧。【毕竟是妖狐的儿子……】很多人都悄悄地这么说过，在他的背后，在他也许会听到的地方。思绪从遥远的记忆彼端拉回，那是不属于道士莫道然的回忆，但冲击却强烈得能震动灵魂。愚昧无知在那里都一样。从这方面看，科学也许是对的，议会的法律可能也是有必要的……【我……】话涌到喉咙，就要脱口而出，却又倒了回去。他来的时候组织过几十种说辞，但现在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一切都好像回到了十多年前，他跪在那尊村里世代祭祀的神像前……【你没有什么想要说的么……】当时他们这么对他说，好像他一定会说出什么令他们满意的话……但是他只说了一句。【你们大概已经不想听了……】不同世界的人，敞开心扉对话，也只是各自眼中的谎言。欺骗已经成了少年多年来必修的课了。【我和两个人办了一个工作室……大概会一直办下去的……住在这里，我感觉不太方便……如果让您不高兴的话，我很抱歉。】这是他能够组织出的，最贴近事实的借口。事实上，每一个借口，都很完美。因为他可是说谎大师……【和朋友么？是么……好啊。】对方的回答很奇怪，没有问更加具体的原因，也没有追问合伙人的信息。也许这是研究者的习惯，但这让莫道然很尴尬，他已经组织好了之后的谎言。【大学生创业应该支持，而且难得看到你说起朋友……要干的话就放手去干吧！】说着，对方露出了一个微笑。中年男人很少有这种爽朗的笑容。【那我这就去准备一下。葛衣姐那里也请您替我道别……】其实没有什么可以准备的，行李他原本就没有带出来，需要整理的只是心情而已。如释重负的心情……他还从来没有和长辈说过话，即使是这个世界原来的他，也没有和长辈这么正常地说过话。【不小心有些入戏了……】他不是原来的那个少年，没有作为普通人生活的权力，作为魔术师，他命中注定要和黑暗为伍。时已入夜，葛衣有事出去还没有回来，那个家显得很冷清。也许他应该留在那里，但这个决定不一定正确。他可能会给他们带来麻烦。毕竟议会的情报网并没有锈化，应该说，他们找到他只是时间问题。也许艾琳会做一些事，但最终结果不会改变。他已经有了觉悟。在那之前，他需要把【尤克特拉希尔】这棵世界树的根须牢牢地植在这里。【听得到么？喂喂……莫……听得到么……】兜里传出一阵异响，好像信号受到干扰的对讲机一样，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莫道然当然没有什么手机，那个早就丢在一开始的那个地下灵脉里了。这是魔术师的通讯工具，不同系统的魔术师用的也各不相同。他从兜里掏出一张小巧的白色折纸，大概半个巴掌大小，上面稀稀落落地画着一些墨色的纹路，形状像是一只燕子。原本按照道术的系统，这张符应该用黄表纸制作，但因为天朝现在的状况，正宗的咒物素材基本上已经找不到了。不得已用之前从日本分社的库存代替。日本神道和阴阳道都是使用白符，分社收藏的也都是相当好用的高档货，一些基础的符咒总算可以制作。之前他抽空做了不少，这张【通音符】算是其中比较好的作品了。但现在看来，效果还是不理想。他只做了三张，正好三个社员一人一张。现在和他通讯的是华扇，但看起来，桐生应该是和她在一起的。【可以听见……怎么回事？你们那边好像在砸东西……】他依稀从另一端听到了一些木板断裂的声音，而且还伴随着桐生的叫骂声。【桐生那家伙是不是闯什么祸了？】在他的印象里，桐生歌夜这个名字简直就是麻烦的代名词。当然这里边也有他的偏见，但那个鬼少女很会惹麻烦是真的。【其实……我们现在……在分社……不过这里和情报里不太一样……】华扇还是那副飘渺出尘的语气，但除去这种近乎天生的特质，她现在应该有些急躁。【这里不是什么鬼屋……我们被骗了……这里是魔窟……】【什么！怎么……】突发的情况让莫道然有些措手不及，刚想仔细询问清楚，通讯突然中断了。当然，那两个人全军覆没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不说华扇的实力连全盛时期的他都不敢言胜，就是桐生，也有相当强的战斗力。大概是被破坏了【通音符】，不过意外也不是不可能发生。【魔窟】，简单地说，就是灵脉的伤口。灵脉和人的血管是很相似的，灵力如果长时间堆积在一个点，很容易出现像是血栓的状况。而当多余的灵力溢出灵脉，就会出现影响现实世界的奇异点。很多都市传说甚至遥远的神话都与这些奇异点有关。最常见的就是【鬼屋】和【神隐】这种东西。而当【鬼屋】进一步崩坏，就会出现【魔窟】。【连这种事情动了手脚么？真是一帮好同事……】关于那栋作为分社的鬼屋，最先提出来的其实不是莫道然，而是日本分会的人。当时，他觉得价格便宜而且就在要上的大学附近就答应了。现在看来，那种便宜的价格应该是被某些人特意压低了吧。【这笔账之后再算……】打定主意，莫道然脚下步伐一变，【禹步】再次发动。预备分社就在静海的灵脉上，不过此时因为灵脉的堵塞，他需要绕一些远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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