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沉睡的魔术师
黯淡的光线刺入视网膜，大概是因为睡的太久了，以至于这种连五指也看不清的微弱光源也会对眼睛产生这种刺激。
【这里就是神仙乡吗？好吧……想多了，没有死就已经是老君显灵了，还想什么神仙乡……】
黑暗之中，幽幽地传出自语。
光听声音，分辨不出年龄层，这个声音说是古井无波也不为过，既像是行将就木的垂垂老者，却又有一股不服管教的生气。
如果光线再亮一点的话，就可以看看说话的人究竟长什么样了。
但没有一定心理承受能力的人的话，看到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支离破碎的头盖骨洒了一地，原本应该还算过得去的脸上满是裂痕。四肢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打结。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这具“尸体”其肺部和腹部看着虽然塌陷了大半，却令人毛骨悚然地上下起伏着。
【真是丢脸的模样，被看见的话不如现在就死的好……】
也不见张嘴，没有情绪波动的声音再次幽幽地回响了起来。
这个模样凄惨的人名叫莫道然，原本是在云台山壶中天修行的道士，三百年修成地仙，算得上是个有仙骨的。但他也是霉星当头，有仙骨却生不逢时，以前修成仙人的都逍遥自在、隐僻一方了。
可他却是在科学主宰世界的这个时代，神秘主义被抨击和压迫。连带着像是他这样的人四处流亡。
有些人总觉得超自然力量很神秘、很强大，但其实人类早就已经得到了超越这一切的力量。各种工具的发明完全代替了道士、女巫、占星师等绝大多数魔术师的存在。
物理法则就像是一道推不倒的高墙，将大多数神秘挡在其外。
比如说，用魔术可以强化肉体，但你再这么强化都只是人类那脆弱的身体而已。挨了子弹照样会受伤，甚至是死。
面对这样的世界，这种将魔术师抛弃的世界、把自然肆意践踏的世界。他毅然踏上了追寻真理的路，前往传说中的【神仙乡】。
【话说回来，神仙乡果然不存在吗？只有天仙才能进入的异境，根本就说不上存在不存在了吧……】
神仙乡，据说是居住着仙人的奇异境界。
在莫道然所属的魔术系统里，初级程度称为道士，这是一切的基础，其后有十六个境界。往上是逐渐脱离人类范畴的升华阶段，从入道至于忘道的九个境界；其后先舍道，再成道；之后修习金丹大道，结金丹；再入人道，褪去凡胎，修成婴儿元胎；以至于散仙道，逍遥一方。
之后两境，莫道然只修到了地仙道，寿命无穷，婴儿离体，元神出游。至于最终阶段天仙境界，他经过一番研究几乎可以肯定，所谓的天仙就是泯灭所有欲望，自身意志与世界自然统一，做到某种意义上的不死不灭，甚至是天人合一。
成为天仙之后，自身的存在将失去意义，消失是必然的，但称之为死又不合适。所以有了神仙乡的传说，仙人居住的地方，也是仙人的终点和墓地。
这么一来，执着于寻找神仙乡的他一下子变得愚不可及了。那就像是乌托邦和永无乡一样，是只存在于理想中的地方。怪只怪，他没办法做到舍弃自我。还对这个让他失望透顶的世界抱有一丝幻想和留恋。不然也许他就不会是这么个凄惨的下场了。
如果说天仙只是理论上存在的，那么他应该就是实际上人类可以达到的极限了。但当他用这份巨大的力量试图破碎虚空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方向和目标其实是没有的。
然后，他就这么坠落到了这里──另一个世界。
【灵脉和咒力都很躁动，看来这里不是人类的居住地，地肺的气息和平常的感觉不一样，是在地下吗……】
莫道然依旧平静地自言自语道，仿佛支离破碎的并不是他的身体一样。
【看起来和地面有些距离……话说，就是出得去，这样的状态也支持不了多久了吧……】
声音略微有了一些起伏。
一想到自己身受重伤还身陷地底，就算是清静无为的仙人也会感到无力的吧。
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
莫道然残缺的头盖骨内侧像是闪过了一道细不可查的闪电一样，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如果是在地底的话，那就应该是一片黑暗的才对。事实上，这里的确算得上是漆黑一片。
【之前应该确实有的，像是朔月一样的黯淡光芒……】
直觉告诉他，那道光是转机。道家称之为福临心至。
艰难地转动着脖子和眼球，终于被他捕捉到了目标。
那是一簇幽绿中透着朦胧白光、犹如鬼火般的火花。
【那是……】
因为太过吃惊，脖子完全脱离了肌肉的束缚，紧紧地贴在了地上。也因为这样，他才得以看见这个不明物体的全貌。
黯淡的光华下，是犹如白玉一般的骨架，血红的丝线犹如血管和脉络一样缠绕其上。金黄色的气流在肋骨中缓慢地流淌，形成一个漫长的循环。而那团幽绿的火焰在那玉质的颅骨中央跃动不已。
【好高明的魔术……不对，这种程度，已经是魔法。说不定还是禁法……】
魔术和魔法虽然仅仅一字之差，但却是一天一地。
魔术虽然能够发挥一定程度的威力，但再这么厉害的魔术师都没办法超越物理法则的束缚。
而魔法，从本质上就已经超越了一切法则。是真正不可思议的力量。
打个比方，隔空发出魔气弹打伤敌人，魔气弹的威力再这么加强，都不可能超越光速，或者是打碎空间障壁。因为这只是个魔术。
而像莫道然破碎虚空、穿越空间就属于魔法的范畴。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眼前的这个怪异骨架有着足以与身为地仙的他相提并论的分量。
【灵体炼成】──炼金术的极致。
炼金术师孜孜以求的第五元素──贤者之石的实际运用。
【用万灵药充当了媒介吗？难怪可以把相性如此不合的东西凭凑在一起……】
玉色的骨架是圣骸，缠绕其上的红线是吸血鬼诅咒的具现化，胸中充斥着龙的吐息。最关键的是，在这一片漆黑之中的那簇火花──那是实实在在的某个人的灵魂，可能是一群无辜者灵魂的淬炼物，也可能是制造这个东西的炼金术师自己的灵魂。总之，这些东西一同构筑了非同一般的大禁咒。
虽然弄不清为什么会有这种不可思议的东西在地下，但莫道然只清楚一件事，他如果想要继续那不明不白的人生的话，这就是最后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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