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王默与文处长的交谈
第二天，王默天不亮就起床了，他没有睡懒觉的习惯，而是跑到外面找了一处比较偏僻的地方锻炼身体，这也是他多年养成的好习惯，如今已是雷打不动了。
吃完早饭，没有什么事情可干，他就早早来到了学校。
走进校园，王默才意识到昨天报道，学校还没有给他分配办公室。
没有办公室，他也不好到各个办公室乱窜，于是就沿着校园内光秃秃的一排树走来走去，一来看看风景，二来也算熟悉一下校园。
校园西边，有几棵特别高大的柳树，柳树的旁边，是红砖堆砌而成的厕所，墙体已经发白了，人走近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异味。
这就是北方旱厕的特点，在三门墩也是处处可见。回来几天，王默还没有发现用水冲的公厕。
北边是男厕，王默走了进去，找了一个蹲位蹲下，由于顶板只盖住了一半厕所，所以整个厕所仍然是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不一会儿，屁股就冰凉透体了，冻得人极不舒服。
就在这时，文处长进来了，他看见王默蹲着正要起身，就笑道：“小王也在，先别起来，正好陪我蹲会儿。”
王默就说一声：“好”，重新又蹲了下来。
两个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忙活完排泄的事，就一同走出来，站在沙石铺就的操场上。
文处长递给王默一支烟，随意道：“昨天找李校长报道了。”
王默点点头，说道：“见了面，李校长说下周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这几天学校暂时没有什么事，让我下周一再来学校。”
文处长吸了一口烟，饶有兴致的问道：“嗯，那你今天不在家呆着，怎么来学校了？”
“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一个人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来学校看看。”
文处长笑了，关心地说道：“你现在已经三十二了，在三门墩要算大龄了，现在第一要紧的事情，就是赶紧买一套房子，矿区的房子还便宜，三、四万就可以买一套六、七十平米的大房子，有了房子，抓紧谈个对象，然后就结婚，年龄可不能再拖了。”
“谢谢文哥的关心。”
王默和文处长以前并不认识，用文处长的话说，两个人仅仅算是神交而已。
三门墩是一个小地方，仅有四万多人口，屁大点的地方，有点事情就能在一夜之间传遍整个矿区。
许多在外面混得比较好的人，矿区老百姓几乎都是熟知能详，像王默这样的人，文处长也早早就听人说起过他，在省府八年，而且还干过很多职业，五年前在晨报做了一名记者，写的文章反响还不错。
闲暇时，文处长也看过他不少文章，对于新闻通讯，文处长没有过多评价，但是对于王默写的反映西陲边疆的散文，诗歌则大加赞赏。
所以，当王默回到三门墩，第一天晚上来家里拜访时，文处长就伸出一双有力的大手，热情的握着，高兴地说道：“清晨一大早，就听见一群鸟儿在窗前鸣叫，飞来飞去的，就想今天可能会有贵客临门，晚上就没有出去，左等右等，还以为自己弄错了呢。”
王默没有想到文处长如此热情，随和，心里面就有了底，也客气的笑道：“文处客气了，我来得匆忙，没有事先打招呼，给您添麻烦了。”
“什么麻烦，我最不怕的就是麻烦！”
宾主坐下后，王默就直接说出了来意，文处长一愣，随后就是满脸笑容，他简单问了王默的一些基本情况后，“呵呵”笑道：“好事呀，王默你能回来当老师，我个人是非常欢迎的。至于你的劳动关系，明天我就联系一矿的任勤民矿长，这个人我很熟，你就不用自己管了。”
这些年，王默的劳动关系一直还在一矿，而没有被开除，这本身也是一件幸运事情。
当年王默离开，可是递交了一封辞职信，交给了当时生产科的科长齐兴国。本来王默以为从此以后他和三门墩就撇清了，后来才得知齐科长并没有把他的辞职信交给劳资科。而是找了当时主管人事的副矿长葛长海。
“王默这个小伙子人很不错，在生产科工作一年多了，矿领导都是看在眼里的，年轻人感情上受到了一点挫折，做事就容易冲动，不给自己留后路，我觉得矿领导应该为他考虑一下，暂时保留他的工作关系。一旦他在外面干不好，或者是想回来了，这就是他的娘家。……”齐科长为了王默的事情，也是巧舌如簧。
多年后，王默提起这件事情还是很感动。
可能真的是出于王默平时的工作表现，让领导认可；也可能仅仅是出于对王默的同情，或者还有一些其他什么原因，最终让王默的工作关系得以保留下来，而且在长达八年的时间里，都无人问起，这在国企也算是一个奇迹了。
如今不管这是出于一个什么样的原因，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王默凭借这个工作关系得以回到了三门墩。
面对文处长周到的安排，王默除了感动还是感动。
“嗯，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王默我要问你，你可要认真回答我。”
见到文处长认真的样子，王默点点头，目光没有回避对方，也非常认真的道：“文哥，有什么话你直接问，我一定实话实说。”
“好，那你就老实说，你想在我这干几年？还是病好了之后就走？”文处长盯着王默干脆的问道，他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我这次得病之后，医生建议我回来，说实话，我也没有心思再去外面了，即使病好了之后，只要文处长还在教育处，我就在学校呆着。”王默的口气很坚决。
“那好，我欢迎你来教育处工作。”文处长伸出手来，再一次握着王默的手，轻轻的晃动。
王默清楚，这第二次握手就代表自己从此之后就是一名老师了。
文处长喝了一口茶水，开心的说道：“小王，以后咱们就在一个锅里吃饭了，听了你刚才的介绍，我想安排你去一中工作，做一名高中语文老师，你看，怎么样？”
王默一惊，有些不安道：“文处，我没有当老师的经验，刚过来就到高中当老师，我怕干不好。”
文处长不以为然的摇摇头，笑道：“小王，以后在家里，就不要喊我文处长了，喊哥就挺好。”
然后，又大声喊他的爱人出来，非常郑重的为二人介绍。
“文翰，你也没有想起来给王默泡杯茶，瞧你这个主人当的。”
文处长的爱人是一个非常有气质，优雅的养眼女人，看上去岁数不大，人显得比王默还年轻，说话声音不紧不慢，非常的柔和，一举一动都显示出一种知识女性特有的风范。
文处长笑道：“刚才只顾聊得高兴，完全就忘了这茬，要不夫人就顺便代劳了。”
“我记得你有包好茶，放在哪了。”
“在电视柜下面的抽屉里，你找找看。”
泡过茶水后，她就轻轻的坐在了旁边的一把椅子上，一边看着电视节目，一边安静的听着身边两个男人说话。
大约五分钟后，茶叶泡好后，文处长慢慢饮了一小口茶水，说道：“这是真正的西湖龙井，王默你也尝尝，苏东坡喝过之后，就写诗赞道，白云峰下两旗新，腻绿长鲜谷雨春。”
王默不会喝茶，他一向认为喝茶浪费时间，遇见别人倒上茶水，他也是牛饮一般，根本就不清楚茶与茶之间的区别。
喝茶需要慢功夫，听人说是要有专门的茶具的，眼前的茶几上没有任何一套茶具，王默就清楚文处长也仅仅是爱喝茶而已。
文处长很健谈，他谈起自己当语文老师的经历，非常自豪，将自己当语文老师的心得，包括一些体会，都毫无保留讲了出来。
文处长的夫人叫李曼辞，在老公说话的缝隙，也能适度的加入进来，她打趣道：“小王，你文哥平时可不这样，也就是今天见到了你，才胆子大，敢卖弄一下自己肚子里的货色。”
三个人就都笑起来。
李曼辞说话亲切随和，没有一点官太太的架子，这与王默过去接触到了官太太不一样。
注视着文处长亲切的笑容，王默除了羡慕，还有佩服。
家有贤妻，自然是一种最大的幸运，这也是每一个结婚男人心中的梦想，可是，鲜有男人知道，贤妻也是在生活中慢慢修炼而成的。不可能每一个女人生来都是贤惠之人，她们也需要男人的磨砺与培养。
王默很想知道文处长和他爱人是如何修炼的。
李曼辞上前往王默的杯子添了一点茶水，打断了王默泛起的遐思。
这个时候，王默就听到文处长对他说，语气有点严肃，“小王，你到高中当老师，我是这样考虑的，小学，初中的语文老师，我不缺，至少现在不紧缺，你去了也没有什么大用。而一中不一样，它是三门墩的窗口，教育办的好与坏，全看一中。高考考出好成绩了，就会对三门墩的父老有个交代，大家也都会说一声好，否则就会骂声一片了。这几年，一中老师外流的不少，我现在需要有人才从外面流进来，提振一下全校师生的士气，而你就将是第一位从外面来一中工作的老师。”
文处长的语速渐渐慢起来，给了王默一种别样的压力。
王默来时，就认真的考量过自己回来后究竟能干什么。
重新回到一矿生产科，肯定是回不去了，矿里面需要的是井矿方面的专业人才，对自己这样的人可能也不欢迎，毕竟自己如今的专业是汉语言；再说了，回到原来的单位，与过去的同事重新一起共事，王默也有不小压力。
思来想去，王默觉得这些年自己学的专业就是汉语言，干的工作也是属于文字方面的东西，再说当年也干过家教，当一个语文老师应该还不错，事实上他也有这个底气。
于是抱着试着看的态度，王默就想找教育处的文处长咨询一下，看看他是一个什么态度。如果不要自己，没有这个意向，那么自己再想办法找找其他单位；如果文处长对自己感兴趣，那么就可以试一试，他起初的打算还是到小学或者初中学校比较好。
唯一让王默没有想到的事情，文处长会直接点将让他去一中这所高中学校。
高中学校，摆明了就是针对高考！
这些年，高考的压力一年比一年大，就好像紧箍咒一般牢牢的拴住了高中学校的广大师生头上。
王默没有插话，这个场合还不适合他说出看法，就耐着性子安静的听着文处长说：“不管怎么说，你到一中工作后，你就是我引进来的第一个老师，第二点，就是高中的工资比其他学校要高，大概要高出五百多块钱，这是我到集团公司要来的政策补贴，另外还有高考兑现，如果高考考出了好成绩，高三教师就可以拿到高考兑现，这样一来，全年收入就会提高一大截。”
听完文处长的话，王默心里很感动，自己也就是一个外人，怎么就能得到文处长如此的关心呢。
“你当过记者，文章写得不错，学的专业也是汉语言文学，先是大专，后又是本科，这些自学经历不比那些科班出来的优秀师范生差，就是一些优秀的语文教师，在写作方面可能也需要向你多多学习。当然了，在某些方面，你也有差距，需要熟悉和努力，所以，小王你不要有负担，中国人做事最怕的就是认真。我看好你，我相信我的眼光不会看错认，你一定会成为一个优秀的高中语文老师。”
文处长的话非常鼓舞人。
此刻，在文处长身后跟着走，王默就不由得想到前几天晚上，在文处长家里的这番谈话，禁不住感想连篇，他情不自禁的加快脚步，跟紧了文处长的脚步。
一阵寒风吹来，文处长裹紧了大衣，转过头带着王默一起向一中的西南角上的围墙边走去，那里可以暂时避避风头。
两个人边走边说，文处长话锋一转，手指着教学楼旁边的一块空地，深情地说：“那里，以后可以盖一座综合楼，钱的事情，我正在想办法，顺利的话，今年夏天就可以建设动工，到时候，一中的办学条件就好多了。”
一中的校园，地面大都是沙地，小石头特别多，只有两条人行道还是十年前用红砖铺建的，眼前的教学楼孤零零的矗立在北面，显得有些单薄。
“不仅要盖一座综合楼，而且要把相应的设备都装上，物理实验室，化学实验室，生物实验室，学生计算机机房，还有校园的地面都要硬化，篮球场也要重建，那两个破篮球架，也该更换了。”
听着文处长规划的一块大饼，王默心里一阵激动，暗暗赞叹道：“这是一个懂教育，关心教育，希望三门墩教育事业能有所发展的知识分子。当然了，他也是教育处的最高领导，跟着他干，也许三门墩的高考将来会有一个巨大的飞跃吧！”
“小王，你对一中的印象怎么样？”文处长突然问道。
“学校教育我不懂，不过要想搞好教育，软硬件都得够硬。文哥是做大事的，想得一定比我多，也比我全面。”
“不许拍马屁啊，小王你也算是一个大才子了，可不能学别人啊，有啥话就赶紧说，你就说说这几天你看到的，听到了，或者是一些个人体会都行。我就想听听你的真话。”文处长笑骂着。
“学校硬件的事情，文哥都考虑的非常好了，我只说说一点想法，可能也不对。昨天我来学校报到，我听学校的老师说，学校原先有七十多个老师，这几年，外流了不少，几乎每年至少几个，多的时候，甚至有五、六个。学校严重的缺老师，如果没有从二中调来的老师补充进来，不少学科恐怕都要瘸腿了。昨天，我看见楼里有一面教师介绍栏，光是老教师就有占了一半，而且全部都是经验丰富的高级教师，过些年，一些老教师就会退下去，我看，文哥你的压力有点大。”王默硬着头皮发了一点感慨。
“是啊，一方面是年轻骨干老师离职，另一方面就是这些老教师过几年也快到站了，到时就会有人退下来，愁呢。”文处长感叹一声，道：“这些年，全靠这些教师支撑着，他们为三门墩的教育事业奉献的太多，可是我们给他们的，确是有点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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