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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怀大恃强欺文革


侯四带着儿子气势汹汹地进了学校,他一脚揣开办公室的门,厉声质问侯强:“你说,这地主家的孩子能上学,贫下中农的孩子为什么不能上学?这学校是姓无,还是姓资?这学校到底为谁开的?”

        侯强站起来解释:“孩子没大名,我让回去问你,你怎么上纲上线了?我可担待不起。”

        侯四戟指怒目:“地主的三个儿子起名叫爱国民党,你们就给登记,让上学,我儿子没名字,就不给登记,不让上学,你说,这不是残酷的阶级斗争是什么?怪不得收音机里说,那些资产阶级的老爷们,把持着教育的大权,替封资修鸣锣,为地富反坏右张目。我告诉你,无产阶级要夺资产阶级的权,你现在就不要当校长了,等着开批斗会。”

        侯强也不是个受气包,拨开他的手:“哟,吓死我了,一个烂民办校长,我还以为是清华北大的校长呢?让当了当球,不让当了算球,我可不是吓唬着长大的。”

        路喜鹊正在上课,听见吵架声,放下书本,也跑了进来,见侯四被侯强回得哑口无言,脸红脖子粗,就拉过凳子,劝侯四坐下,慢慢说。

        侯四清楚侯强这个远房堂弟性子暴躁,历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货,见路老师给自己铺了台阶,也就坐到了凳子上,缓缓口气说:“你们也是的,跟地主家合起伙来跟我作对,这让上边知道了,不又要来工作组,抓典型吗?”

        路喜鹊问:“你说的什么事呀?你是党的书记,我们怎么敢合伙跟你作对,打死也不敢。”

        “就是高家娃娃名字这事,我说了多少年了,这弟兄几个怎么还叫爱国爱民爱党,把我说的话当放屁呢?”

        听见吵闹声,学生们都份份跑了过来,围在办公室门口,侯蛋埂着脖子,昂着头,神气十足地看着他们。

        侯强争辩:“这起什么名是人家家长的事,我们怎么能左右得了呢?如果这样,我给你儿子随便起个名,叫个猴子,他也用不着回家找你,乱嚼舌头,惹出这么多事了。”说完,他狠狠地瞪了侯蛋一眼,侯蛋有所收敛地低下了头。

        侯四想了想,就坡下驴:“也对,这名字是不能胡起。侯蛋的大名我想好了,就叫侯怀大,让他现在就怀着远大的理想来学习。高家这三个娃娃的名字,他们不改,我替他们改了,老大叫高斗争,老二叫高造反,老三叫高文*,给郝翠翠说,不改,就开批斗会,拉上街,戴高帽,‘坐飞机’,我倒要看看,是她的骨头硬,还是我革命的手腕硬。”

        这“坐飞机”是当时流行的对批斗对象的一种人身攻击手段,就像“喷气式”飞机把人喷到一样,俗称“坐飞机”。

        侯四见侯强和路喜鹊默不作声,就站起来说:“好,你们不吭气就是默认了。我要到县上开‘三干会’,听上边传达最高指示。你们把学校的事给我整好了,整不好,就批斗。”说完,背着手走了。

        “呸!”侯强朝他远去的背影唾了一口,骂:“真把牛皮当哨哨吹,不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回头又收拾侯蛋:“瞪啥眼?回去再给你爹翻经去,就说我骂他了。毛——怀——大,还志向远大呢?我看你爹是怀着大野心,大阴谋。你将来可不能有野心,玩阴谋。”

        侯蛋虽然还不明白什么叫野心和阴谋,但他听出来了,这个远房叔叔说得不是好话,就回应道:“我将来就是要有野心,玩阴谋,你说咋办吧?”

        侯强没想到这小子嘴还挺硬,就用手指做了个手枪指在脑袋上的动作,嘴里“啪!啪!”两声:“咋办?猪头肉,凉伴。”

        路喜鹊忙劝:“你叔侄俩就别斗嘴了。好了,好了,都上课去。”她把侯蛋和门口的学生都支走后,劝侯强说:“你呀,嘴巴以后多放些糖,少放些辣子,就少惹事了。”

        侯强忿忿不平地:“我才不怕他呢,他整得你们杨家坐牢,高家死人。高老汉旧社会对他们家有救命之恩,没让伪军整死,倒让他给整死了,白眼狼!”

        路喜鹊问:“高老汉过去和伪军有啥瓜葛?”

        “你不知道?38年,我们这儿是拉锯区,林副统帅过河打鬼子,在他们高家住过。后来,有人告他通共,几个伪军就抓了他去见长官。长官命令一个班长带两个兵把他拉出去毙了。伪军班长的爹得过高家老汉的好,知道他是个善人,就把他带到河滩上假装枪毙,可枪里没装子弹,只是用枪托把他的后脑勺敲破了。高老汉趁机把血抺得满脸都是,倒在地上。伪军班长顺势说,他不行了,咱们可以回去交差了。老汉因此捡了条命。”

        路喜鹊感叹:“唉,人呢,不管处在哪个阶级,不论贫富贵贱,都要做善事,不能为富不仁。任何时候都不能把话说绝了,把事做绝了。嗳,你是咋知道这事的?”

        侯强不放心地朝门外瞅了瞅,小声道:“说实话吧,那个伪军班长就是我爹。我看出来了,杨大叔是拿自个保别人,你们家是一家子好人呢。我们虽然和他侯四一个姓,是堂亲,但我们不会向着他。人要有良心,没良心,还活什么劲儿,死了连狗都不闻。”

        路喜鹊拿起了课本:“你呀,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仗义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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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室里,传出了孩子们跟着路喜鹊读生字的声音:“蛋,蛋,鸡蛋的蛋,调皮蛋的蛋,乖蛋蛋的蛋,铁蛋的蛋,侯蛋的蛋,二蛋的蛋;红,红,红色的红,东方红的红,红五星的红,中国红的红,红脸蛋的红,枣红马的红;兵,兵,民兵的兵,步兵的兵,炮兵的兵,水兵的兵,长大了要当兵的兵,兵,兵,就是那个远在天边的兵;家,家,大家的家,作家的家,科学家的家,出息了别忘了家乡的家,家,家,就是那个在外死不回家的家------”

        教室外,土台阶上,另一拨学生或坐、或蹲,手拿树棍,在黄土地上划拉着,或习字、或算题。

        “哎,铁蛋,‘忍’字怎么写?”党娃问。

        铁蛋教他:“上面一刀刃的刃,下面一心。”党娃若有所思:“‘忍是心字头上一把刀啊。”

        “叮呤呤。”下课了,教室内的一些同学放下课本,纷纷走出教室,到操场上嬉耍。

        侯蛋招呼同学们:“来,蔡墩子、蔡苗子,我们耍‘藏猫猫。’”蔡墩子、蔡苗子和两、三个同学就跑了过来。“人太少,你,你,过来。”侯蛋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铁蛋和党娃说。

        看着侯蛋倨傲的神气,铁蛋白了他一眼:“不爱耍。”

        侯蛋又用手指着在地上写字的党娃,鄙视道:“嗨,你们呀,打小拿棍子戳黄土,长大了拿锄把戳黄土,生下来就是戳黄土,一辈子的穷命。来,耍完了我给你纸和笔。”

        党娃看了一眼铁蛋,怯怯地说:“我也不爱耍。”

        侯蛋脸变了:“咦,蝙蝠身上插鸡毛,你俩算什么鸟?让你们耍是看得起你们,不耍算球,我们耍。”

        有个叫二蛋的和几个平时与铁蛋、党娃玩得来的孩子就过来拉他俩:“别跟侯蛋一般见识,我们想跟你们耍,来吧,铁蛋、党娃。”

        “那好吧,咱们耍。”铁蛋和党娃看着他们央求,同意了。

        侯蛋说:“咱们‘砸砂锅’,谁输了谁先摸。”

        大家同意了,围在一起:“砂锅石头水。”一齐亮出了手。“噢,侯蛋,你输了,我们亮的都是拳头,你是砂锅,你先捉。”

        侯蛋说:“真他妈倒楣。我先就我先,党娃,把你褂子脱下来蒙住我眼睛。”

        党娃不愿意:“我没有背心,就穿一件褂子,脱了,就光身了。”

        侯蛋上前,动手要脱党娃的褂子:“脚都光着,身子光着咋啦?你又不是女娃,还怕别人看你的身子?”

        党娃边后退,边使劲地捂着衣襟:“你别脱,秋天了,我怕着凉。”

        侯蛋蛮不讲理,仍要脱:“怕冷为甚光着脚?是不是旧社会你家鞋穿得太多了,现在捂得脚还热呢?”

        铁蛋见状,横着脸,上前打抱不平:“你松开他。”

        “嗳,羊圈里跑出驴了,要你多管闲事。我就不松,你把老子蛋咬了。”侯蛋耍起了无赖。

        铁蛋一把抓住了侯蛋的衣襟:“你到底松不松?”

        几个同学赶紧上来劝架:“别,都别动手。侯蛋,你跟你爹一个鸟样,老跟党娃他们家过不去干嘛?”二蛋说:“就是的,好好玩,打什么捶嘛。我脱褂子,我先摸,这总可以了吧。”

        要打起来的架被劝开了。二蛋脱下自己的褂子,蒙住了双眼,抻开双手,朝着喊他名的方向踅摸着。党娃神情索寞地站在一边,被二蛋摸着抓住了衣襟。二蛋从头到腿地摸着,他摸到了党娃的肚皮上,党娃被挠的直笑,二蛋说:“你是党娃,对不对。”说着,抺下了褂子:“噢,就是你,我猜对了,该你了,党娃。”

        党娃说:“我不想玩,没意思。”

        二蛋劝:“你跟侯蛋计较啥?他跟他爹一样,就那怂人。”

        铁蛋和其他几个同学也过来劝,党娃这才用二蛋的褂子蒙住了自己的双眼,抻开双手朝着喊他名的方向踅摸着。

        操场靠山脚的边上,顺地皮长着一种叭喇刺草,秋天了,它黄黄的、成熟的籽上长满了尖刺,扎上人很疼。侯蛋又来了坏主意,你他娘的地主娃说话老跟我扎刺,我让你尝尝什么叫真正的扎刺。想着,他就在党娃身上边拧一把,边后退几步,再上前拧一把,再后退几步,不断地逗引着党娃靠近了叭喇刺草。

        党娃蒙着双眼,哪知操场边有刺草,只觉得有人不断地拧他,他就朝那个拧他的人踅摸着,走着,摸着------陡然,双脚一阵钻心的疼,“哎呀。”他大叫一声,坐在了地上,屁股又被扎上了刺,他赶紧站起来,用手扯掉了蒙着双眼的褂子,踮着脚挪出了草刺丛,扒拉掉屁股上的刺,坐在地上。铁蛋和二蛋等同学听见他喊叫,一齐跑了过来,只见党娃双脚扎了很多刺,满脚是血,铁蛋他们赶紧小心翼翼地帮他拔掉了刺,党娃疼得哭了起来。铁蛋站起身来,望着幸灾乐祸的侯蛋,明白了侯蛋的恶意,举起拳头,上前就要揍侯蛋。二蛋和两个同学忙拉住了他。侯蛋毫不示弱,拣起地上的一块石头举着,叫骂着横了上来,也被蔡墩子和另两个同学拉住了。

        “噢,打架了,打架了。”其他同学喊了起来。喊声引来了侯强和路喜鹊。

        路喜鹊先冲到儿子跟前,一把拉下他举着的拳头,声色倶厉地质问:“为什么打架?”铁蛋愤怒地站在一边,也不回答。

        一边坐在地上的党娃说:“老师,你别批评杨向阳,他全是为了我。”

        侯强见坐在地上的党娃满脚是血,忙上前蹲下身来,边掏出手绢为他擦血,边问:“你咋满脚是血?”党娃的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滚。

        路喜鹊也问同学们:“他们到底为甚打架?”同学们面面相觑,蔡墩子说:“我们也说不清楚。要怪,就怪今天不该玩这‘藏猫猫’。”

        上课铃声响了,同学们份份回了教室。路喜鹊说:“你们先回去上课,下午再说。”侯蛋立刻回嘴:“不行,杨向阳先动手,故意找我的荐惹事,你们得给个说法,不能就这样便宜了他。是不是因为他是你儿子,你就偏袒他?”

        侯强批评:“侯怀大,事情还没搞清楚,不许撒野。先回去上课。”

        侯蛋悻悻地走了,嘴里还叨咕着:“我就知道你们是一个圈里的驴。杨向阳,咱们骑着毛驴看课本,走着瞧。”

        铁蛋走到党娃跟前,撩起自己的衣襟,“哧”地一声,扯下自己的背心,给党娃双脚做了包扎,又脱下自己的鞋,不顾党娃的推辞,硬给他穿上,扶着他,俩人进了教室。

        路喜鹊说:“校长,我看这事得处理一下,不然,侯书记会批评的。我是杨向阳的妈,不便参与,你就处理吧。”

        侯强哼了一声:“架没打起来,没事。即便有事,八成也是我们侯家那坏怂做了缺德事,不怕他。”

        “还是谨慎一些为好。杨向阳先要打人,要做个检查。”

        课间操时,杨向阳、高文*、魏二蛋、侯怀大被侯强分别一一叫到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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