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你先回去
杨墨斗随陈为斌到县城后山调研之后，发生两件事情：一是张可飞电话通知陈书浩叫杨墨斗滚回良种场；
二是福田村闹事村民听了受“螃蟹”指派去盯梢杨墨斗的人回来通报了杨墨斗随陈县长调研的实情后，群情义愤，纷纷扛起锄头到高尔夫球场项目拟要征地的现场种冬季蔬菜。
刘代秉到县里找张光辉，因为陈为斌县长不在，他们便一起到张可飞办公室汇报情况。
张可飞怒不可遏，拍案而起，交代张光辉道：“等下墨斗回来，你叫他马上滚回良种场去！”
张光辉面有难色，欲说又止。
张可飞依旧怒气冲天地说道：“你跟县长汇报一下福田村下面的情况，就说他们知道了墨斗还没有滚回良种场，就到山上种菜去了……我想县长也会顾全大局的，去吧，你和代秉一起去。”
两个小时后，正当陈为斌县长兴致勃勃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的时候，张光辉和刘代秉二人便进来汇报福田村民继续而且更强烈反对高尔夫球场项目征地的具体情况。
陈为斌县长冷冷地看着坐在办公桌对面的刘代秉一会儿后，说道：“叫你主持一个月工作，可是，才半个月就出现这样情况，你太令人失望了！……”
陈为斌掏出烟之际，张光辉已经递过一支烟，陈为斌接了叼在嘴里，张光辉帮他点上。
随着烟雾急促吐出，陈为斌看了一眼刘代秉，也不再想多说什么，他觉得这时候训他也是无济于事，便叹了口气。
张光辉见时机来了，便为刘代秉开脱道：“代秉也做了大量的工作了。可恨的是‘螃蟹’！他昨天住进省立医院，代秉上午还代表沙坪镇去医院看望慰问他……”
“你代表镇政府去看望慰问他？”陈为斌阴沉着脸，紧蹙眉头，愠怒地训斥道：“这不就是告诉村民们昨天我们政府做错了？——谁让你们这么做的，啊？！”
“昨天，张书记特意交代……”刘代秉怯怯地回答道。
陈为斌犯难了，他不便在属下面前公开说张可飞的不是。
陈为斌坐不住了，他蓦地站起，想踱几步，然而办公室空间太小，又有这两个人在这里，于是，他只好又坐下，又开始抽烟。
“张书记说，叫杨墨斗回良种场去，”张光辉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好让村民们没有借口阻扰……”
“这只是他们的借口呀，光辉同志！”陈为斌无奈地说道。
“要是他们再阻扰、对抗的话，届时我们政府就可以抓人……”张光辉顿时理直气壮地说道。
“什么理由抓人？”陈为斌斜了张光辉一眼。
“这……”张光辉一时语塞，脸都憋红了。
“昨天螃蟹挥锄头锄你，这就够抓他了！”陈为斌依旧愤怒，愤怒到语速都变得非常迟缓，“现场当时不好抓人，昨晚就可以把他抓了拘留十来天，这样，我们再做些村民的工作，何至于搞得这么被动？何至于被个别别有用心的村民牵着鼻子走？……”
张光辉尴尬地笑了笑，刘代秉更是不敢抬头，只是低垂着目光，办公室里的气氛似乎凝固了。
陈为斌厌恶地扫视一下面前这两人，觉得再跟他们发火也没有必要，便拿过一份文件夹翻开来看，随口说道：“你们继续去做村民的工作，争取获得他们早日的支持。”
待张光辉和刘代秉二人点头如鸡啄米似的，连连说是。陈为斌打开文件夹，却没有心情看文件，他脑海里浮现出刚才在后山调研时杨墨斗的言谈举止，他那远大而大胆的开创入城路的设想令他惊叹，引外资进行旧县城改造的领先想法更是自己未曾想到的……
“人才啊！”陈为斌嗟叹道，“可惜……”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
陈为斌觉得眼前这两人有点烦心，便说道：“进来。”
杨墨斗见张光辉和刘代秉都在，便望着陈为斌县长，讪讪地边退边说道：“那我等下再进来……”
“墨斗啊，陈主任跟你说了吧？”张光辉挺昂起胸膛，侧转脸看着杨墨斗，问道。
“说了。我这就过来想跟陈县长汇报一下，就告辞回良种场去……”杨墨斗失望的眼神看着陈为斌，弱弱地回答道。
陈为斌县长竟然不忍心看杨墨斗，把目光移向窗外。窗外的天依然如刚才后山上的天那么蔚蓝，然而，前后不到两个时辰，自己欣赏的杨墨斗却不再如刚才后山上的杨墨斗了，而自己依然是川坪县县长却无法挽留住他。陈为斌感到有点悲哀，喉头似乎有什么东西梗在那里。
“陈县长知道了，我跟他汇报了。现在陈县长在跟我们商议解决事情，你就回去吧。记得还要好好工作，啊？”张光辉见陈为斌没有搭理杨墨斗，觉得杨墨斗也太以为是了，被书记赶回去还有什么脸面来跟陈县长告辞？有什么资格来跟陈县长告辞？
我在商议解决事情？我有心情吗？我欣赏的杨墨斗竟然还没有当两天的秘书就被赶回去，而且是为了救你张光辉，其实也在救我们这些当领导的面子和尊严而背负奇耻大辱被戴上手铐，又要被赶回原单位。原单位的该如何看待他杨墨斗？张光辉啊张光辉，你不但没有宽慰杨墨斗——救你的恩人，而且竟然还在他前面摆县领导的架子，你这缺少人性的东西！
“陈县长，我走了，”杨墨斗见陈为斌县长没有正眼看他，回想刚才陈主任跟他说起的话，以为陈县长也在责怪他给县里添麻烦了，内心愧疚得很，于是，便忏悔道：“墨斗一时冲动铸成大错，给县里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墨斗啊，知道错了就好了，可以走了，——县长现在也没空……”张光辉厌烦地说道。他是在催促杨墨斗快点走开，免得陈为斌借骂他的当儿又连带骂上自己和刘代秉。
陈为斌县长心在流泪，他眼睛似乎也开始流泪，当然，这泪并非因为无法留住杨墨斗，也并非因为自己县长的权力被忽视，乃是因为福田村的村民们被“螃蟹”那些人所蛊惑所左右，乃是因为我们的政府所为为何得不到群众的积极响应。
陈为斌在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调整自己的心态，故而需要一点时间和过程，故而没有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故而尚未搭理杨墨斗。
然而，在杨墨斗看来，陈为斌是对自己彻底失望了，只是他出于顾及自己是林云倩所谓的表哥的情面而不想臭骂自己一顿罢了。
杨墨斗是个极有自尊的年轻人，他受不了这无声胜过有声的臭骂，他受不了这冷遇的侮辱，他不再退着离开办公室，而是挺起胸膛，高昂着头，从容走出陈为斌县长的办公室。
待杨墨斗离开后，张光辉见陈为斌尚未转过脸，疑惑之余，便跟刘代秉笑说道：“这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看去一表人才，其实……”
“喂，陈主任，叫杨墨斗到我办公室一下。”陈为斌摁了陈书浩办公室的电话号码，用略显生硬的口气说道。
张光辉见陈为斌脸色不大对，一时也为杨墨斗怜悯，便委婉地劝道：“陈县长，墨斗走就走了，你也不必太跟他计较了……”
“你们要是没有其它事情，可以走了，”陈为斌县长冷冷地说道，“光辉啊，你头脑先酝酿一下成立个工作组，进驻福田村，由你当组长，呃——最迟下班前再过来汇报。还有，代秉啊，你马上回去继续做群众工作……”
刚走到楼梯口，准备下楼到县种子公司宿舍收拾东西立马打道回良种场的杨墨斗，听见陈主任叫他去陈为斌县长办公室，便说道：“我刚从陈县长办公室出来……”说罢，迈步下台阶。
刘代秉从陈县长办公室出来，见到杨墨斗要下楼，急忙喊道：“墨斗，陈县长叫你过去一下……”
杨墨斗只好硬着头皮再次到陈为斌办公室。
“陈县长，您有何吩咐？”杨墨斗还是客气地问道。
“来来，坐！”陈为斌县长早就离开座位，站在门内，见杨墨斗进来，急忙关上门，指着办公室南面窗台下并列摆放的一对单人皮沙发，说道。
“小杨，委屈你了……”陈县长面带愧疚之色，语气诚恳。
杨墨斗大大方方地落坐靠外边这张沙发上，侧过脸看着陈为斌县长那诚恳的态度，心生疑惑：陈县长何以前后态度变化如此之大呢？
但是，疑惑归疑惑，陈县长的问话必须马上回应的，于是，他说道：“陈县长，多谢你的理解和关照。陈主任跟我说了很多，我知道我做错了事情，既然这样，我杨墨斗就必须为此付出代价。如若我回良种场，能够使高尔夫球项目顺利落户福田村，我墨斗那怕老死在良种场也认了……陈县长您放心，我回去后依然会好好工作的。”
“哎呀，闹事村民哪是你回良种场就会没声音了？”陈县长忧戚道，继而愤慨道，“他们只是借口，缓兵之计！要解决村民问题，必须解决几个闹事的头头，可是，一时半会还没有什么办法……所以，你先回去，待项目落地后再来办公室上班，好不好？”
杨墨斗蓦地站起，朝陈县长鞠躬道：“大恩不言谢！陈县长的大恩，墨斗没齿难忘！”
陈为斌也站起，嘱咐道：“回去后，不仅要做好工作，还要多看书学习，包括政治理论、经济等等……另外记住：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凡话呢，也一样……”
当杨墨斗这次走出陈县长的办公室的时候，他不再垂头丧气，而是意气风发。
当他回到县种子公司临时宿舍之后，他决定去做一件他认为非常有必要有意义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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