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柳下惠 上
杨墨斗在贵安街吃过拌面、扁肉，到市场上买了两颗白菜和两斤猪条肉后，便骑着自行车回到了单位单身宿舍。
隔壁宿舍的杨翠英颤动着胸前两团肉，扇着蒲扇摇过来了，告诉他说黄宗耀场长和他的老婆回老家奔他老爸的丧了，还煞有介事地说：“要是你今晚还没回来，又是台风来，整个场部就我一个女人家，会吓死的。现在好了……”
她的目光很是怪异，好像闪着电，奇怪的是杨墨斗接触了她的目光后竟然莫名其妙有别样的舒畅感觉。
“没什么好怕的，有我呢！”杨墨斗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波动，爽快地回应道。
“我踏实了，”杨翠英笑得异常妩媚，“那我今晚请你吃饺子。”
杨墨斗依然爽快地答应了她，她便摇回去了。
杨墨斗到楼下洗浴间冲了澡后便去午睡，但由于天气太闷热，烦躁得难以入睡，又想起了云倩，更是没了一丝睡意。
他索性拿起英国作家哈代写的小说《德伯家的苔丝》在看。
这本小说他已经看过三遍了，毎看一遍总有新收获，可奇怪的是今天就是看不下去。
他脑海里出现的书中的女主角苔丝形象总是被林云倩的相貌所取代，继而张金弟、叶达官以及那个大背头县长这三个人的形象却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走过去又走过来。
昨夜几乎一夜无眠，今天又是旅途困顿，杨墨斗实在想睡它个安稳觉。
隔壁杨翠英时不时的走路声透过木板隔墙竟然是那么的脆响，老使他误听她在他前面那间厨房里走动似的。
她胸前的颤动、眼睛的电闪，还有妩媚的笑，却如幽灵时不时隐现，他的下身竟然有些不安分起来。
“龌龊、卑鄙！”他放心里狠狠骂自己，随即下床穿上长裤下楼，到隔壁棟办公楼想给云倩打电话。
办公楼是一棟六排间的单层砖瓦房，手摇式电话就搁放在副场长兼办公室主任黄长胜的办公室靠走廊的窗户旁。
“总机吗，麻烦接金弟厂……对，金弟竹编厂，”他在总机接通前，心中忐忑不安。
电话接通了，话筒里传来一个男的粗嗓门：“做什么？”
他紧张得很，象做贼似的，怯怯的问：“云倩在吗？”
“什么允欠，没这样的人！”对方说罢就放下电话。
他手拿电话筒愣在那儿许久。
对方接电话那男的太可恶了，令人气愤，他怎么那么没素质，竟然视我如仇人般？继而对自己刚才那么胆怯的表现懊悔不已。
找女朋友又不是偷人家的老婆，光明正大的事，干嘛象做贼似的？还有，怎么不先问对方是不是金弟竹编厂的？他气愤、懊悔！
“总机吗，麻烦接金弟竹编厂，”他再次拨打总机，这次落落大方，吐字清淅，铿锵有力。
电话又接通了，话筒里传来的还是那个粗嗓门男的声音：“做什么？”
“是金弟竹编厂吗？”他强压住怒火，一字一锤般地问。
“是啊，是金弟竹编厂的，”对方声调软下来了，“你做什么？”
“你什么意思？什么做什么的？张金弟怎么雇你这样的人？”他狠狠地训了对方。
对方没有了声音，看来气势很重要，他暗中得意，仍然用傲慢的口气继续问道：“你是厂传达室的吧？”
对方诚惶诚恐，连连称“是啊、是啊”。
杨墨斗抓住机会继续训话：“传达室的职责，最基本的就是看好门、接好电话，不是一拿起电话就大声喊‘做什么’。明白吗？”
对方唯唯诺诺。
训话完毕，杨墨斗也放缓了语调：“那你去叫云倩接电话。”
“哎呀，干部啊，我们传达室就两个人，一个是我，另一个叫阿扁，他没在，我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什么允欠的人。”对方可怜兮兮几乎讨饶般地说道。
“是你厂里的，你去叫叫。”杨墨斗不容他分辨，几乎是用命令的口气说话。
对方说他一个人走不开，千求万求叫杨墨斗你这干部打电话到他厂部去找，末了，还请杨墨斗原谅他是个粗人，没文化。
放下电话，杨墨斗心情格外愉悦，心想这台风快来了而且又是中午时分，说不定林云倩还有很多事要办或者在午睡呢，于是就不想打扰她了。
杨墨斗哼着歌回到宿舍，倒头便睡……迷迷糊糊中，只见乌云从贵安镇上空翻滚而来，狂风肆虐，一时飞砂走石，遮天蔽日，晒谷场那棵大樟树拔地而起，继而，大雨倾盆而下，山洪爆发，咆哮冲天……
俄而，雨歇风停云散，天空万里晴朗，身着緑色长裙的云倩如仙女从半空飘然而下……
杨墨斗大喜过望，大声喊叫着“云倩——，云倩——！我来也——！”便从二楼走廊飞奔而出……
……
“墨斗——！墨斗——！”
有个女的在喊我，但不是云倩的声音。杨墨斗睁开眼睛，却看见隔壁杨翠英站在他床边，赶忙来个仰卧起坐，顺手扯过被单盖住只穿短裤的下身，责问她：“你怎么到这儿来？”
“哎哟哟，还问我怎么到这儿来呢，倒要问问你自己为什么不关门睡觉，还在这里大喊大叫的？什么‘云且’、‘云怯’的，什么‘我来也——’，嗨哟，那叫得整个良种场都听得见，”杨翠英摇着蒲扇，扭摆着蜂腰，“我以为你怎么呐，过来一看，外间门没关，就进来了，你在床上手舞足蹈的，怕你梦魇醒不过来，叫了好久，——你倒好，还怪人家来了。”
杨翠英的目光掠过杨墨斗的脸，继而掠过他的下身。
“哦，我的门没上保险，风吹开了？”杨墨斗狐疑道，急忙往窗外看。
“门如果有关的话，我怎么进来？”杨翠英委屈地辩解道。
窗外阴暗得很，风吹打着窗户砰砰响。
“几点了？是不是晚上了？”杨墨斗问道，发觉自己还光着上身，难为情地又说道：“刚才，做梦了……不好意思！”
杨墨斗本以为这样说后杨翠英要走了，不曾想她的目光贪婪地盯在他的胸脯看，有口无心的问：“梦什么哪？梦哪个美女了？——都快五点了。”
他赶忙否定道：“没有美女。——对了，你饺子包得怎么样呐？”
她“哦”了一声好像记起什么似的急忙走了，跨出门槛时候不忘回眸一笑，甜甜地说道：“都包好了。——你五十个够不够？”
“不要那么多吧？”杨墨斗心中没有个准数。
“你个子这么大，要的，”杨翠英边往外走边说道。
杨墨斗为自己午睡前没反锁上外间的门导致这难堪的结果而懊悔不跌，继而又为杨翠英今天仿佛变成另个人似的而不解。
杨墨斗觉得自己浑身燥热，便下楼去透透风。
毕竟是酷夏时节，台风天气只能挫其一丝锋芒，晒谷场那棵大樟树上的知了依旧高歌，场长黄宗耀家那头黑母狗趴在树下吊着长长红红的舌头在喘气。
此时，天如锅底黑沉沉的，空气仿佛凝固似的，没有一丝的风。场部寂静无声。
“这是台风要来的迹象啊！”他腹语道。
那条黑母狗见杨墨斗走近它，只是懒懒地摇了摇尾巴，然而这却让杨墨斗不自觉地联想起了杨翠英扇着蒲扇走路的样子——摇着扭着的样子，随之而来的是脑海里出现她颤动的胸脯……
“洪水猛兽啊！”，杨墨斗使劲甩了甩头，想把脑海里的杨翠英的甩掉，但甩掉只是暂时的，没－会儿功夫，她站在他床前的情境又跑到他的脑海里来了，真是越赶它越来，挥之不去！
杨翠英的老公方斌华偷渡去美国已快两年了，至于他为何偷渡去，人们并不十分了解。
杨墨斗莫名其妙地回忆起方斌华往日夫妻的事：每到他们缠绵时候，他们的床铺有节奏的振动声和着杨翠英的压抑的叫喊声，透过木板的隔墙，声声钻入他的耳道，撕扯他的灵魂……
如此美满的生活，方斌华和杨翠英俩夫妇却选择了放弃。方斌华舍去娇艳的少妻和幼小的可爱女儿，冒着生命危险只身偷渡去美国；而杨翠英却独守空门。
对他们选择天各一方的生活，杨墨斗至今仍无法理解。
尤其在晚上，当杨翠英独自在她宿舍度来度去的脚步声透过木板隔墙传到他的耳鼓的时候；毎毎她的叹息声扰乱他的读书的时候，他都会合上书本去思考这样一个问题：人，究竟为了什么而生活？
“人心不足蛇吞象！人，永远不会满足已有的！”，这是方斌华偷渡前常常挂在嘴边的话。
难道这就是他偷渡的理由？难道人在世间活着，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那颗心？难道那颗心是个无底洞？
杨墨斗坐在大樟树下，思绪纷乱。
偶尔举目仰望二楼宿舍，见杨翠英走到她的门口往他这下面看后悄然转身又回屋里，他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觉得方斌华太狠心而杨翠英既愚蠢又可怜。
想着她可怜，杨墨斗更觉自己可怜，都二十五岁了女朋友在哪里还不知道，还是光棍一条，不禁有点伤感起来。
突然，风如排山倒海般迅即而来，一时晒谷场上粉尘、杂碎如白帘兀立翻卷，几人合抱不拢的大樟树也大幅度地摇摆，发出“呼——呼”的怒吼声，对面办公楼也次第传来窗门的“乒、嘭”声，知了早已销声，那只黑母狗也已卧在屋檐下……
“墨斗——！台风来了，快上来——”杨翠英扯着嗓门急促地喊，“雨，马上也来了！”
昏天黑地，狂风肆虏，大自然太可怕了!
杨墨斗快速奔跑，站在二楼走廊上的杨翠英笑得很甜，他有一个不祥的预感，总觉得今晚将会发生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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