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再回青城四
青城的傍晚格外美，日晖半拉在远处水面上，层层染了过来。就像透过一层薄薄的红纱，抹在女子面颊上的胭脂，熏染在云锦上的桃红一般，显山显水显奇观。&1t;/p>
城东的苏府，大门高挂两盏大红灯笼，喜气洋洋，站足了人观礼。唢呐锣鼓的声音从街那头传来，就见身穿红袍的新郎官慢悠悠地带领着墨车，彩车，从车，奴仆来。有两三个调皮小孩穿梭在迎亲队伍中，主人家也不恼反高兴，因青城习俗来说，穿梭的小孩越多便寓意喜迎贵子，所以热闹得很。&1t;/p>
那乘墨车的程家二郎君面相清秀，眉眼如玉，看着倒是个老实忠厚的人，虽说是纳个妾但也是依着正妻的仪仗。这些人就得说苏家玉娘子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嫁这么个好郎君。&1t;/p>
苏府新娘屋内，新娘著大红的彩饰凤衣，梳流云戴六支鎏金步摇，手握鸳鸯纸扇一把将面容遮去，向南站在屋中，身右是乳娘，再后面是女随从则著黑白相间的外衣。&1t;/p>
待迎亲队伍在苏府大门处停好，苏府老爷夫人便亲自出来迎接，进大门至大堂中，新郎官向岳父行稽礼的大礼后，新娘子就步步生莲的出来至东阶上的阿爹前去。&1t;/p>
苏府老爷看着红装的女儿就要嫁到他家为人妇，心中难免不有点感怀。虽说是告诫的话，也是说得老泪纵横。“今后要时刻小心、恭敬、谨慎，不要违背你公公婆婆的意愿。”同时，将一件素净的衣服给她，作为告戒的证物。接着，玉娘子再来到西阶上她苏夫人跟前，苏夫人给她在腰间系上一条梅红的带子，并接上佩巾，表情自是一副属外人的欣慰。这苏夫人自然不是玉娘子的亲母，露出这般表情也是不为过，便拉着玉娘子的手细声细语地告戒道：“勤勉、恭敬，好好完成你公公婆婆吩咐你的家务。”&1t;/p>
随后，新娘子便跟随新郎官下堂来到大门处，新娘子披上女随从递来御尘的外套登上彩车。新郎则接过驾车的带子，驾着彩车往前走，在车轮转了3周后，便将车子交还给驾车的，自己先乘坐墨车走，到自己家门前去好迎候新娘。&1t;/p>
观礼的人群里，祁嬴半圈着祝长安以免被人群挤掉。这两人一黑一白，除了祝长安鬓边斜插的淡黄色茱萸花，就无其它颜色。沅跟阿笺站二人身后，一个眼观八方警觉得很，一个低拉着头脸红得跟那大红灯笼似的。&1t;/p>
“阿笺可想嫁人？”祝长安目睹着彩车远去见不到影，好似安心的扭头便见那阿笺此番模样，不免是忍不住要羞她。这不，话刚落，阿笺脸就要红得滴血，很不得找个地缝钻了去。祝长安就更来劲了，瞟了一眼木讷着脸警觉的沅，道：“沅跟阿笺倒是蛮搭的。”&1t;/p>
沅木讷死板，阿笺虽有些约束但还是有些嬉闹。这两人搭在一处去，定是一番滋味。&1t;/p>
头顶传来祁嬴一声轻笑，应和道：“我也觉着蛮搭。”&1t;/p>
“四娘子这般说我也就罢了，连大郎君你也同四娘子取笑我。”阿笺这东昭女子害羞的姿态学得像模像样，拎着衣袖角，那嗓音都能捏出水来。若问从哪学的？自是祝长安的那些戏本子里。&1t;/p>
至于一旁的沅，自是习惯祝长安这般，已无害了。&1t;/p>
人群散去，苏府门外除了放尽的鞭炮纸屑和高挂的大红灯笼，已是闭门谢了客。&1t;/p>
祝长安等人也就朝青城最热闹的那条街去了，听说玩兔儿灯，猜诗词，画灯笼这些，祝长安还是比祁嬴这些京都人懂得多了多。不大会儿，沅和阿笺就满怀祝长安嬴的胜利品，祁嬴手里还提了一盒春雨阁自制四馅月饼。&1t;/p>
祝长安虽空手空脚的走三人前方，但面颊上已是起了一层薄薄的细汗，着实是好久没今日这般高兴就打算把这条街玩上一边再回去。穿梭在个个小贩摊前，衣裙飘飘晃眼如嫡仙幻化，留得祁嬴一双眼睛粘在祝长安身上，撤都撤不回来。&1t;/p>
记得初见祝长安是荷庭外她阵阵咳嗽声，原以为会是个身子不好文绉绉的小娘子，谁知一进那门目光就收不回来。&1t;/p>
烛光下，祝长安著素净的白衣斜靠在书案前，如瀑布的头束一半在脑后，披在背后。可能因她垂看经文，一些头就倾自胸前，再加上苍白如血的面颊称那乌黑亮的头，显得柔柔弱弱，风一吹便倒了，一点也不像外人说得那般可恶。心里委实是怜惜这娘子受了病，可与祝长安一番唇舌后祁嬴才知这个一局定生死的祝先生是果真不简单，心性不正，顽劣了些。&1t;/p>
三个月，祝长安的变化真真是令祁嬴有些措手不及。经文不待见了，许了戏本子，不沾一点油星只吃素好养活，单单那茶还是那般挑得厉害；尤其令祁嬴转换不过来的是祝长安披头散的出现在自己面前问可会束，当真不由给祝长安多加‘不会束’这一条标文。&1t;/p>
细想起来，阿笺还未来时，每每晨起来就会看祝长安披头散握着木梳坐在自己房前的台阶上，就像自家年幼的小女儿似的，等着阿爹束。不过祁嬴倒没往父女那条去想，反倒是像新婚夫妇一般，才叫他知了自己的心思。&1t;/p>
祝长安的头柔顺得很，从不会出现打结难梳的境况，所以替她束也并不是太难。有句话这样说：人这种生物一旦静下来就会想一些长久的事。就比如多年后祝长安还如这般安静的坐跟前，自己则一手执一手执木梳，尽管只是些平民百姓的式，对祁嬴来说一辈子用足已。&1t;/p>
这一想便是能在禄山的木屋里简简单单过一辈子，若论多年后的祁嬴再说这句，怕是哽咽说不出声。&1t;/p>
其实，简简单单这词用在祝长安身上也不违和，要是她真的能安于简单的生活，祁嬴自是欣喜的很。&1t;/p>
可是。&1t;/p>
那句“那位要爷杀了祝长安后立马回京”的话如惊雷砸响在耳畔，回神跟被抽了魂似的，身形一震。&1t;/p>
突然身后人声鼎沸，物什落地，小孩啼哭，大人谩骂的声音。接着就传来一阵吵杂的马蹄声，往这边疾驰过来。&1t;/p>
待祁嬴去捉走在前方的祝长安时，却不见人影。慌张的朝四处望去，就在一处卖茱萸花的花贩摊前看见祝长安手里攥着一支开得正好的茱萸花，眉眼间蔓延着淡淡的笑意。&1t;/p>
祁嬴才突然想起祝长安说要给自己买一株佩腰间，去除邪气保平安。不假思索便要轻功去到祝长安身边去，只听那马蹄声如利箭一般越过耳畔，直直朝那人去，须臾间那人衣裙飘飘就被掳马上，飞驰远去。&1t;/p>
接着就是十几个手拿刀剑的人追了出去，看那样子是程家的护卫。祁嬴细想刚那马从身边掠过，马上除了一深衣人还有著一大红衣裳的人。&1t;/p>
“蓝衣卫何在？”话音刚落。&1t;/p>
五六个蓝衣卫自隐身处现身于祁嬴周边，祁嬴一声令下，那五六个蓝衣卫就同祁嬴如风一般朝马去的方向掠去，看不见一丝残影。&1t;/p>
那马一路飞驰进了坞子西边的竹林‘仙人居’，身后追赶的程家护卫哪跑得上四条腿的，追失了方向。&1t;/p>
此时，仙人居内浓雾围绕，看不清一丈远的路，那骑马的人倒是熟识这仙人居的路径，一路驰到一处稍宽广的地界就停了下来。&1t;/p>
祝长安是被颠得心神不适，倒不打紧自己所处的状况。一放下马就几步出去扶着竹子，呕吐了一番才缓过神来。接过来人递的水壶漱口水，方巾抹了抹嘴角的污秽，才道：“哑巴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1t;/p>
果不巧，那人摘了面巾，不是哑巴又是谁？若问祝长安怎么知晓这人是哑巴的。祝长安病痛缠身几年来，都是哑巴煎的药，久而久之身上便有股子药味。喝久闻久了便像给自己下了记忆似的，自是闻味识人。&1t;/p>
哑巴从怀里掏出一叠纸来，递到祝长安面前去，随手接了过来，展开看了一番眉头一皱又折叠还到哑巴手里。&1t;/p>
“祝家的事，辛苦你了。”祝长安抬手拍了拍哑巴肩头，就见一大红衣裳头垂放遮去大半张脸的女子在哑巴身后五步外，加上这天昏地暗，浓雾萦绕的换作他人早就尖叫晕了过去，祝长安这人偏偏可不信神也不信鬼。越过哑巴来到五步开外的红衣女子跟前，只见那女子眼泪婆娑，须臾间那泪珠就跟不要钱的滚落下来。&1t;/p>
“长安？”那女子一声轻唤，颤抖的音色同她停在半空中的手一样，不知悲喜。&1t;/p>
祝长安自是瞧详细了，用手将那女子面颊上的头拨开，露出那张映在儿时脑海里的模样，那一颦一笑柔和的跟水波，柔进人心坎里去。&1t;/p>
“玉娘子。”&1t;/p>
玉娘子，苏家唯一的女儿，苏玉。亲母自她年幼不记事时就去世，后二房靠两儿抬升为正室就是现在的苏夫人。祝长安十二年里的玩伴和大嫂子，祝狩岑未过门日日叨念的娘子。&1t;/p>
“长安你还活着，我没看错对吧，你还活着。”玉娘子声泪俱下，眼泪更是溃散而出，湿了大片衣襟。&1t;/p>
祝长安接过玉娘子停在半空的手放手心，语气温柔，道：“你没看错，我还活着。”&1t;/p>
“我以为你们都被那场火烧死了，等我回来祝家就剩烧黑的残骸，我寻了好久也没能寻到伯父伯母狩岑他们的尸骨，寻了好久，我都以为你们都死了。”玉娘子情绪有些控不住，整个人抖得跟筛子，祝长安拥上前抱住玉娘子跪坐在地上。“长安，我都以为你们不要我了，我都以为狩岑不要我了。”&1t;/p>
“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想，如果祝家没有被烧，我和狩岑的孩子都有三四岁会叫阿爷阿奶阿爹阿娘阿叔姑姑了。”&1t;/p>
“长安，我好怕现在是在梦里，我怕极了梦醒后的孤寂，怕极了独自一人去只有回忆的坞子湖心岛，长安，你在的你会一直在的对吗？长安。”&1t;/p>
祝长安轻拍着玉娘子抖的背脊，眼泪再也忍不住流出眼眶，却努力不让自己的音色抖：“玉娘子，我在，我一直都在。”&1t;/p>
玉娘子听这一席话很是管用，埋头于祝长安颈窝，背脊也不再似之前那般抖得厉害。祝长安也是在玉娘子安静时才觉，玉娘子纤细得咯人，许是祝家出事后自弃才有的模样，祝长安心里就揪着，疼得生吸一口凉气。若是祝狩岑还在的话，定会心疼得要命，这可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儿。&1t;/p>
“长安，能见到你真好，我就放心了。”&1t;/p>
“玉娘子你且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一人的。”&1t;/p>
“长安，能见到你真好。”&1t;/p>
“我也是。”&1t;/p>
此时祝长安等人殊不知，竹林深处一身影如鬼魅，慢慢朝三人这地过来，再厚的雾经那手中的刀也被削去寒意。&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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