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风暴前的平静
自春景和言景离开东海望已经五天了，莲叶除了偶尔去临街的酒馆和老教习喝酒以外，最多就是来到矮山西边的碧波湖畔垂钓，他对自己的修为进度毫不关心。
东海郡最大的淡水湖是位于天凉山沉睡林东边的蓝月湖，占地将近东海郡五分之四的面积，只是距离矮山大约有十三里路，莲叶不想跑那么远。
碧波湖虽然没有蓝月湖面积大，但也绝对不小，湖面波光粼粼，渔船画舫在烈日下依然不见焦灼。
偶有风起，湖面水波一圈一圈荡漾开来，两岸垂柳轻点湖面，颇有蜻蜓点水一沾而退的轻快与果决。
莲叶提着垂钓工具坐在小凳上，虽然有柳荫遮掩，还是戴了一顶竹条编制的笠帽，他平静地看着湖面的线浮，微风时常吹动他的帽带，身旁的木盘里放着一只铜制酒壶，这是属于老人的时光。
时近傍晚，莲叶看着已经上钩的六尾品类不一的大鱼，心想再来一条就收工回去。身边有声音响起，他转头看去，只见上午看到的那个心理医疗馆的馆长聆音坐在身边微笑看着自己。
“这么巧啊，小馆长。”莲叶呵呵笑着。
“想不到莲叶前辈也好这口。”聆音抬了抬手中的鱼竿说。
莲叶看了一眼对方的装备，眼神有些惊讶，不免以长辈的口吻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钓鱼的乐趣并不是装备带来的，而是钓鱼时那心如止水的时光。我听说有一些年轻人还搞什么垂钓大赛，真是不知所谓，比谁钓地多，干脆下去用渔网去抓好了。”
聆音尴尬一笑，点头说：“晚辈受教了。”
莲叶微笑说：“怪我，教训孩子养成了坏习惯，看见年轻人就忍不住说上几句不中听的，还请小馆长不要怪罪啊。”
聆音看着水面的线浮忙说：“哪里会？说起来，莲叶前辈教育的孩子可是不得了地人物啊，大虞年轻一代谁还不认识春景少宗主？也不敢不认识。”
莲叶听到春景二字，即便是他也不免骄傲了起来。他呵呵一笑拿起酒壶，无比爽快地灌了一口，递给聆音说：“春景这孩子其实也没要我费什么心，从小就听话地不行，那会儿常常有街上的邻居抱怨自家孩子整天玩得跟泥猴子一样，也就春景整天都是干干净净，也不打架，特别懂礼貌，见谁都行礼问好别提多羡慕了。”
聆音喝了一口酒后问：“莲叶前辈经常来这里杀时间吗？”
莲叶见对方扯开话题，以为自己夸自家孩子，让同样是年轻人的聆音心里有些不舒服，就呵呵笑说：“是啊，孩子不在家，我一个老头子也总不能天天都跑街上喝酒，老了啊，不能那么任性了，别给春景和他小师弟添麻烦就是我愿望了。”
聆音闻言点点头。
莲叶鱼竿一阵抖动，线浮猛地被拖进水中，他面色一喜，赶紧在湖面来回拖动线钩，没用多久，力竭的鱼儿就被他提了起来，是一条比巴掌稍微长点的青鱼。
莲叶叹息一声，小心翼翼取下鱼钩，将青鱼放入水中。
聆音看着青鱼惊慌潜入湖底，渐渐消失不见，他不免好奇问道：“前辈为何放了这条鱼？”
莲叶没有看他，自顾自重新装上鱼饵，一甩鱼竿将其投入水中，他说：“东海望有很多高山族的猎人在这里售卖皮子，我听他们说，在山里打狼或者其它的胎生动物也好、卵生飞禽也好，都会留下一对公母的幼崽或者两只鸟蛋，就是免得给打绝了。山里人靠山里的动物养活，动物也靠山里人训练生存能力，他们都有一套信仰，其中最大的忌讳就是贪得无厌。”
聆音明白了，但他还是问：“可这和钓鱼有什么关系？这是愿者上钩的啊。”
莲叶抬头看了看太阳说：“没什么，就是我觉得太小了，吃也不够吃，干脆让它再长些日子。”
聆音点点头：“前辈有好生之德，晚辈受教了。”
莲叶问他：“不知馆长来东海望多久了？似乎很了解这里啊，一下子就认出我了，是本地人？”
聆音笑着说：“莲叶前辈的大名东海望谁人不知啊？在下两年前从大西洲回来后游遍大虞小半国境，最后实在跑不动了，刚好落脚东海望，在这闲逛了八九天后心想干脆就在这儿落脚吧，自然是做了一番功课的。”不然我怎知你在此？
莲叶闻言看向对方，他说：“昨日在小巷里听闻小馆长一席话，老头子算是大开眼界了，佩服啊。”
聆音连忙笑道：“不敢当，前辈才是真正的博学多才，晚辈只是有幸比常人都见识了一些罢了。”
莲叶说：“天色不早了，如果小馆长不嫌弃，就到寒舍一坐，就当陪我这老头子吃个饭了，毕竟一个人吃饭确实没什么胃口。”
聆音大喜：“如此，在下就叨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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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通！”
言景已经忘记了这是自己第几次被师哥打落水中。
从两人离开流云城后，春景就在言景疑惑不解中扔掉了随身行李，他带着言景来到城外的山顶，言景紧张地看着波澜壮阔的山河，春景说：“跳下去。”
言景有些懵逼。
春景正色道：“按照我教你的‘轻鸿诀’试试飞行。”
言景依然看着师哥，眼中满是恐惧和犹豫。春景就这么把他扔了下去。
春景站在山顶的风中，长飞扬，他听到小师弟一瞬间出的惨叫：“啊要死要死要死要死！啊！------”他感觉自己做地有些过分，但是心中一直有一股压力，从他和言景离开东海望开始，这种莫名的压力就一直存在，甚至愈来愈烈。
他无法预知未来，但直觉告诉他，这种压力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春景默默数了五息，还不见小师弟的身影飞向高空。他跳了下去。
言景的眼泪和鼻涕刚流出体外就被急的气流抛向空中，他看着下方惊慌飞窜的群鸟，和越来越近的山林，心中升起一股绝望。
师哥不要我了。
他闭上眼睛，准备迎接下方尖锐的树梢，然后把自己像烤串一样插上去。
半晌，言景没有感受到身体传来的剧痛，可能是比剧痛还痛，所以麻木了。他闭着眼睛悲伤地这么认为。
“想什么呢？”是师哥的声音。言景一下子睁开眼睛，看见自己停在空中，下方的山林在风中摇摆，似乎在嘲笑自己。
他缓缓抬头，看见春景一脸微笑看着自己。
言景地得凄惨无比，眼泪如奔腾的大河直泻而下，鼻涕泡都出来了，他看着模糊的师哥，呜咽着说：“你怎么笑得出来？”
春景站在树梢上，手提言景的腰带，他脚下一点，在崖壁上借力，飞快回到原先的地点。
看着软软摊在地上的言景，春景说：“小师弟，其实你刚刚如果冷静下来，运用灵力施展轻鸿诀，可以像小鸟一样飞。”
言景哭丧着问：“怎么冷静？”
春景挠挠头说：“反正你也体验过一次死亡飞行了，那种感觉很不好，我也是迫不得已才把你扔下去，不然你不可能自己往下跳的。而且现在你也知道，我是不会让你摔死的，你再试试看吧，总之你要学会飞行的。”
言景正要说话，脑中响起一道声音：“站到崖边，双臂张开，深呼吸，将灵力扩散四肢百骸，切记不要让灵力外泄，然后跳下去赶紧平稳姿势，去吧，你师兄不会让你死的，你也不要让他失望。”
江城子茶山很少和言景说话，言景也不敢主动和他说话。
言景的眼神顿时一片迷茫，春景奇怪地看着小师弟。言景慢慢站起来，走到崖边双臂张开，像是要拥抱天地，他缓慢地呼吸调整心跳和情绪，然后闭上双眼，在春景凝重的注视下向前趴下去。
耳边再次传来狂虐的风声，言景睁开眼睛，眼神一片平静，他用滑翔的姿势在空中下坠，然后猛地将全身灵力形成一张防护膜，风声消失了。
春景身影一闪，出现在崖边，看见小师弟在空中笨拙地翻飞着，然后渐渐掌控了方向，出狂妄的大笑声。
春景微微一笑，向下飞去。
两人在空中不停变换着姿势，直到言景可以随意操控姿势，才缓缓降落到山林中。在春景的示意下，言景像一条软体动物一样绕着一棵参天巨树周身盘旋，上上下下，上下左右上下，玩地不亦乐乎。
春景打量着这片茂密的森林，每棵树木都有数千年的寿命，枝干粗壮无比，枝丫树叶遮天蔽日，树身爬满苔痕，一股浓厚的岁月气息弥漫在森林中。若是不用灵力减小自身重量，只要一脚下去，就能在布满腐叶和枯枝的地面上陷进去。
他不去管疯了一样的言景，漫步在森林中，那些世代生活在树梢间的各种小动物好奇打量着这个奇怪的物种，因为从没见过人类，所以也不知道害怕。
春景最终停在一颗看上去和中原地区大小相仿的树木前，树木色泽黑沉，是堪比生铁的枯木。
这种枯木不是指枯死的树木，它的名字就是枯木，一种比普通铁器还要坚硬的树木，春景瞬间抽出飞雪剑，几道白光一闪，飞雪回鞘。
他把上下翻飞的言景喊下来，交给他一根树枝，言景惊讶地感受到这根树枝可怕的重量，他抬头看着师哥，春景说：“接下来我们学习剑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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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云城。
汤臣站在书桌前手拿信封，对着桌上两只打开的礼品盒犹豫不决，最后一咬牙将信封放在有女子纹路的天然玉珏的盒子上，痛心道：“春景啊春景，真他妈羡慕你有我这么好的朋友。”
他和外面的仆人招呼了一声就去了街上。
来到“蛮熏酒屋”门口，汤臣正要掀开帘布，只听里面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他脸色一变，赶紧背靠墙壁，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这诡异的动作引得路过的百姓们好奇不已。
是和田熏的声音。
“啊......好舒服！啊阿蛮......你真棒，太爽了！......继续啊舒服！哦！”
汤臣惊呆了！
光天化日啊，朗朗乾坤啊，门都不关啊，好嚣张啊！
他猛地掀开帘布，大吼一声：“世风日下！你们这对......”
和田熏慵懒至极地趴在桌面上，好奇地看着僵住的汤臣，正在用胳膊肘给和田熏背部按摩的阿蛮也是奇怪地看着汤臣。
“......你们这对小俩口好会享受生活啊。”汤臣尴尬地说。
和田熏和阿蛮互视一眼，良久，阿蛮脸色急变红，“啊！”她一巴掌呼在和田熏的背上，捂着脸跑进厨房不敢出来。
和田熏这才意识到汤臣可能在门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然后误会了，然后阿蛮害羞了，然后自己这巴掌是活该的。
他有些无辜有些郁闷，对汤臣说：“你他娘的想喝点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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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州琴岐山。
三天后的踏青大会由雷音宗主办，其他参赛的宗门也各自派出了弟子前来帮忙搭建擂台、布置观众席、准备饮食和医疗设备。
数十个门派弟子之间偶有不和，彼此看对方不顺眼，骂了几句挑起氛围，还没开始动手就被各自门派长老拎起来扔到一边。
虞城赞助的修行物资已经在第四神将莫西图雅的押运下，送到了雷音宗的仓库里存放。
流云宗的弟子们罕见地安静异常，他们目不斜视完成各自分配的事情，似乎什么都无法影响他们的心神，很多门派长老都有些奇怪，流云宗今年的纪律怎么会这么严谨？
雷音宗的长老们开始拉着各门各派的长老，一一说明会场的座次如何安排，上场弟子顺序是否要调整，未报名的弟子有没有要中途加入的。
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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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郡境内，沉睡林。
言景从水中露出半个脑袋，眼睛贴着水平面，小心翼翼观察四周，没有看到春景。巨大的蓝月湖中只有一个小黑点。
他大喜过望，双手撑着水面爬起来，正要用灵力烘干衣服，春景的手就从上方提着他的衣领飞到高空，言景毛骨悚然地看到刚刚自己的位置，一只巨大无比的水6两栖动物张开腥臭恐怖的大嘴从下往上猛地窜起。
在时间仿佛静止的瞬间，水花中的言景双目无神地看到，巨兽嘴巴里肮脏锋利的数百颗牙齿，可以轻易塞进整个人身体的喉咙，以及那两只深褐色冷漠凶残的小眼睛。
他的背后冷汗直流。
失手的巨兽砸起一片惊涛骇浪后消失不见，言景心有余悸地看着师哥，春景安慰他说：“别害怕，但是以后记住，在水面上一定不要停留太久，时刻留意自己灵力从外界传递回来的信息。”
两人各自手持一根枯木枝，用律宾宗的《严以律己剑》对打，用昆仑墟的基本剑法《太上清光剑》对打，也用流云宗的《点梅三式》对打，甚至还使用了河海派的《进退谱》对打。
言景一次又一次被春景击落湖中，然后猛地冲天而起，带出大片浪花。
两人在湖面上飞奔跑，跳跃，翻飞，相互攻击，相互分开，蔚蓝如洗的天空高悬着夏日的烈焰，湖面上翻滚着长长水龙，两人相互攻击时带起的大片浪花，在空中闪闪亮。
言景再次落水。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师哥你能不能轻点儿踹啊？”
“师哥！为什么这招我用着和你的不一样啊？”
“师哥你能不能使点劲儿？”
“师哥你太过分了！不是说好不许加持灵力的吗？”
随着言景的语言和动作，春景心中升起一片震惊，小师弟的修行天赋简直是恐怖，他似乎已经将自己所传授的剑法和身法完美融合在了一起，从一个小时前的被动承受和躲避，到现在的主动进攻，中间还有不少的佯攻和笨拙的陷阱，无不令春景渐渐严肃地应对。
似乎自己不是在和一个刚完成通灵的小孩子对战，更像是和一个不世出的大人物在算计彼此。
言景一边警惕着春景的动作，一边在脑海中飞快地与江城子茶山讨论下一步的进攻。
从自己提出的设想和空想被茶山大人一次次嘲笑着否决后，言景终于认识到了师哥的强悍。很多时候即便是他和茶山好不容易统一了计划，都被春景轻松攻破再被反攻，茶山最后不再帮他出主意，只是说：“这他妈没法打，根本不是功法的问题，完全是你的运用程度跟不上，比起拥有好的功法，知道怎么利用才是王道！”
言景站在湖面上，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呼吸，心脏出战鼓的擂动声。
春景稍稍化解了心中的震撼，示意言景上岸。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沉睡林深处。
这里依然古木参天，阳光照射不进来，隐隐有鸟鸣从深处传出，偶尔会有被树虫蛀空的树枝出咔嚓的断裂声，在布满枯枝败叶的地面上砸出闷响。
言景的皮肤渐渐布满小疙瘩，他望着无底洞一样幽深黑暗的丛林。
春景毫不停顿地走了进去，言景一咬牙跟上。
进入森林后，眼睛渐渐适应了里面的微光，呼吸这充满树木清香和泥土的异样味道，春景再次抽出飞雪剑，在言景根本看不清的度中，将一根手腕粗细的树枝削成飞刀大小的数十片。
他将木片放到言景手中说：“练习飞刀。”
下一刻，两人在粗壮的树干上急奔跃，春景故意落后两步，看着小师弟在树干上跳跃前进着。
言景时而双手抓住一根树干，整个身体围绕树干旋转，然后借着惯性将自己狠狠扔向前面的树干上；时而猛地一踏主干弹跳到空中，身体蜷缩成一团，双臂抱膝飞旋转，然后精准无比地落在另一棵树上。
春景欣慰地看着小师弟的动作，不由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也是这般激动，刚刚学会轻鸿诀和严于律己剑之后，就再也不愿意和街上那些老板家的小孩子们在一起玩耍了，常常趁着莲叶不注意，偷偷溜到树林里练习这些动作。
突然，两人停在一棵爬满青苔的树干上，静静盯着前方的岔路，一只比春景还要高大的野兽漫步而出，言景分析这只野兽的外形和威胁，这只像是孤狼的动物胸前和背部长满深褐色的鳞甲，嘴巴比狼要长太多了，眼神冷漠而平静。
只是它的鼻子似乎嗅到了什么不属于这里的味道，比如人类的气息。
言景在春景的授意下，闪电般甩出一片木质飞刀。飞刀在空中盘旋着急刺向野兽，在两人瞪大的眼神中，木质飞刀撞到了野兽的胸甲上，然后凄惨无比地被弹落到地上。
野兽低头看了眼木片，又抬头看向远处距离地面十几米的树干，上面蹲着一大一小两只穿着人类衣服的猴子。
它的眼神很人性化，应该是具备了通灵境的修为，因此它看向两人的眼神，很像人类看傻逼的眼神。
言景眯着双眼紧紧盯着野兽，他偏着脑袋问：“师哥，我怎么感觉它在骂我们两个？”
春景说：“今天吃定它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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