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滇城的雨
阿榛突然明白那股气息为什么熟悉了，蓝田诀的深处有一股强大的，和她身上一样的——怨念。
这倒是合理的，毕竟他是位人魔，自身便是由怨结合成的。
再说蓝田诀，他看（在树尖上敲响了铜锣。然后大地剧烈颤动，结界被打碎了。
可是，气息依旧不对劲，结界的存在感不减反而愈发强烈。
霎时间，碧蓝的天幕变成了橙黄。
蓝田诀还是站在高空的姿势，可是脚下的树，已经不见所踪。他就势落回地面，却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处小村庄。
脚下是一条长长的青石板路，天空慢慢下起了雨，青苔在雨中缓慢的呼吸。
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好像这个小村庄一直都在下雨，蓝田诀抿唇，雨水沾湿了他的头发。
他没有犹豫的，缓慢的开始在村庄行走，这个村庄面积很小，也很拥挤。
村庄的墙壁居然是全黑的，似乎人间的粉墙黛瓦在这里此路不通。一群乌鸦嘴上叼着未烧尽的纸钱在树上闹囔，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声音。
阿榛睁开眼，应该说是蓝田诀睁开眼，天刚擦亮，小小的卧佛庵灯火通明，头顶的房梁因为门外仆从急急忙忙的收拾行李，四处跑动而簌簌落灰。
能听见一个声如黄鹂的少妇的在门外指挥一众婢仆，说是要下山。
蓝家冗共十几人上山，在卧佛庵已礼了三日佛。全是为蓝田诀父亲——滇城太守的下个月的生辰祈福。
要下山也不该这个时辰，扰人清梦。方十岁的蓝田诀不满的嘟囔几句，理了理衣摆，从床上跳了下来。
蓝田诀有些犹豫似的推开了那扇门，门前站着的贵妇，转过身来，高髻上有几绺发丝随着珠宝轻轻晃动。
“诀儿，你醒了？陪我去同宏一师父告别，这几日你没少受人家照顾。”她朝蓝田诀伸出手，葱白的指节和鲜妍的面容清晰可见。
“端轩呢？他可不会像你们一样忙起来什么不顾，把我一个人扔在禅房。”蓝田诀将手送入母亲手上。
蓝母边牵他走边道：“我可使唤不得你的金贵书童，他没有去帮忙整理东西。只是他叔叔方才上山，说他家里出来急事，把他带走了。”
母子二人，一路穿林走叶，到了一处禅房门。
油灯下，宏一着藏色袈裟，四十年纪，眉目清秀，端坐在灯旁，他手里托着一个碗，青玉可爱。
宏一的将那个碗郑重交予蓝田诀的手上，眼角含着的温润笑意，“小施主一直要的青瓷碗，如今赠予小施主，只是苦非苦，乐非乐，一时的执念而已。执于一念，将受困于一念；一念解脱，会自在于心间。施主余生修行，便是要学会放下。”
蓝田诀看起来也并不是很在意，姿态随意的将碗置于手中把玩。
蓝母呵斥他：“还不快谢谢宏一师父！才刚进庵就闹着要这般宝贵的碗吃斋饭，师父给你了，怎么跟个木头似的？”虽是呵斥，蓝母眼睛却都是笑意。
“就这么给我了？没趣！”蓝田诀语出惊人，碗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但东西到手他就失去了热情，“实话说，提水和扫地都比听你念经有意思！这碗你给了我，就是我的了，我不好好珍惜你也不能后悔……”
蓝田诀还未说完，就被蓝母打了一个爆栗。
正当阿榛百思看入神时，她突然打了一个寒颤。
奇怪，现在她可是一团怨念之火，怎么会觉得冷？阿榛又感受了一番，发现那不是冷，而是害怕……
就像是她还未意识到危险时，身体就已经作出了反应，类似于林间野兽的直觉。
于是她警惕的四下张望，寻找害怕的源头，发现这种古怪感觉来自于一直默不作声，微笑看着蓝田诀的宏一。
宏一上挑的眼睛泄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邪气，庙中身形各异的佛像在他眼中，扭成诡异的形状，灯花照映下，宛若厉鬼地狱。明明是很正常的表情神态，可是寸百生就是觉得害怕。
一股强大的力量，不容置疑的将他拖了出来，阿榛就这样凭空出现在蓝田诀的手里。
蓝田诀的眼眸如冬日湖泊一样的平静，他捏着阿榛，完全无视怨念之火的杀伤力，柔声道：“你看到什么了？”
夜晚，清河镇。
人群熙攘的大街上，少年们行走其中，惹得众人频频侧目。
江苇尘跟在荣渊后头哈欠连连，她抱着尚品从派里拿下来的一口锅，因着她没兵器，抱着到关键时候兴许能救她小命。
荣渊高她一个头不止，严严实实的挡住了灯火的光亮，她抬头望去。
少年不知何时将大马尾换成了半束的披肩散发，束发的是一长节森白骨头，平时荣渊会将它环成镯子戴在手腕上，看着像是某种动物的尾骨……
突然一群聚集的人，吸引了少年们的注意，尚品，季昉和马家双胞胎四人冲上去凑热闹，冗月则去阻止因为接近人群而狂躁化要咬人的罗弥。
荣渊突然顿住脚，跟在后面的江苇尘为了避免被撞到鼻子也停住脚。
这是一个四个巷口的交汇处，突然，寂静的巷子瞎闹了起来，四股人群从巷口涌出，挤向他们几人所在的中心。
他们几人瞬间被拥挤的人群分成小三股，尚品他们被挤向人群更多处，冗月他们被挤到一旁的茶馆避难，而荣渊则慢慢蹲下身子，与街边的一个乞儿平视。
“你方才唱的是是什么？再唱一遍。”荣渊朝乞儿的碗里扔进一块碎银，碗里无钱，只有半碗清水，碎银掉进去，搅碎了里面的月亮。
乞儿痴傻，只歪头流涎，朝荣渊嘿嘿傻笑，并不做出回应。
在荣渊耐心耗尽前，江苇尘捡起那碎银，在一旁的烧饼摊买了一块烧饼，然后再递给乞儿。
乞儿不知道是假痴傻真势利，还是这烧饼开动了他的机关，反正当江苇尘递给他烧饼时，乞儿摇头晃脑的开始背诵道：“山中雪化，汝当从土下速归，地上花灰，汝当从河里快回，滇城的雨一遍遍下，手中的碗一次次碎……”
月下，一道黑影凭空出现在屋檐上。
黑影戴着斗篷，惨白浮肿的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古怪，像是皮笑肉不笑后演化成的狞笑。
“我们曾在船上找到过这个人的尸体。”江苇尘冷不丁说道。
“那些强盗的一员？”荣渊过目不忘的技能全点在了剑术上，并没有江苇尘那种一见不忘的本事，懒散问道，还带着轻佻的笑意。
“是，他应该被我们埋进土里……”江苇尘慢慢道，被云遮住的月亮探出一点，照亮那黑影的鞋子，还带着新鲜的泥土。
江苇尘还在思索，荣渊已经身形一晃，一跃上了屋檐，一剑封喉。
江苇尘：“……”
荣渊诧异挑眉，重剑轻易就将这曾被他们埋进土里的死尸劈成了两半，脑袋叭嗒一声掉了下来，出人意料的弱，下手瞬间就像在砍泥……
更古怪的是，那脑袋掉到地上，却咯咯笑了：“东行五里，孤村野鬼，瓷魔人魔，千里不负。”
荣渊沉默着将那脑袋补了一刀。
彻底烂成了泥。
荣渊空中一挥剑，那剑上血污就溅到屋檐上，刃上雪亮如新。
荣渊跳下屋檐，转身就要离开，似乎是打算自己一个人去那脑袋说的地方，江苇尘一着急扯住他衣袖。
他挣不开，就听见江苇尘语速很快道：“别走太快了可以吗？我想和你一起去。”
不是劝他太危险或者是和众人一起行动那样的老生常谈，而是毫不犹豫的选择和他一道。
这样被无条件信任的感觉还是挺新奇的，荣渊睫毛一颤，还是轻轻挣开她的手。
“随便你。”他轻轻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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