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帮手
“程暮花！程暮花！”
仿佛在虚空之中，有人呼唤他的名字，程暮花猛得睁开眼睛，眼睫毛像花瓣一样簇拥着恢复光亮的眼瞳，他呆愣着看着眼前景象。
开口第一句话却是：“绾姜……”
江苇尘正在用右手血珠化成的血链条把他捆住，伸出的掌心正对着他，听他口齿清楚，便知道他已经恢复了神智，忙将右手放下掩到身后。
被江苇尘厉色禁止靠近的荣渊和西青居主这才上前来。
就在一天前，江苇尘魂魄离体进入程暮花的体内，程暮花一下子就从狂燥可怖的状态变成了一个神情呆滞的木偶人，停止了动作呆呆站在原地。
反观魂魄离体的江苇尘却像被邪灵附身似的，脸上挂着面具似的狞笑，一掌朝程暮花劈过去，程暮花也不躲，眼看着他就要在那一掌下魂飞魄散，荣渊挡下了这一掌，他只是站在程暮花面前，凛冽剑意在那冲击下露出盾牌似的白光，
“江苇尘”脸上的笑容不减，只是嘴角弧度下降了一些，从狞笑变成了微笑，但可怖的是，她的眼睛里笑意全无，毫无光彩，像个看见新奇物件的孩子一般歪了歪头。
然后四肢并用，爬在地上，朝荣渊冲了过来。
“仙仙……”荣渊脸色一下变得苍白，他皱眉敛袖，怕伤到江苇尘而将剑意收起了一些，“你又对我隐瞒了什么？”
但微笑着的“江苇尘”不理解荣渊的复杂心理，她敏锐的感觉到了面前人防御的减弱，像头狩猎的狼朝荣渊扑来，口涎顺着嘴角流下来。
荣渊未收完整的剑意有几绺逃窜到“江苇尘”面前，割破了她的面颊，但她毫不在意，继续向前冲。
荣渊叹了一口气，被隐瞒的感觉并不好受，江苇尘并不依赖他，念及此，心脏一阵刺痛。“我究竟……被你置于何地？”
荣渊出手的瞬间，快得出奇，众人只看见他待江苇尘扑近后往旁边小幅度的一躲，然后下一秒，江苇尘的两只手就被他反剪在身后，坚不可摧的剑意使他的双手像钢铁一样束缚得她无法挣脱。
江苇尘身上的鬼怪固然力量可怖，但毕竟不适应人类身体，又因为这具身体还并不以它为主，遇到荣渊自然是以卵击石。
“江苇尘”被他束缚，仍然笑着，未合上的嘴，晶莹的口水稀稀拉拉的流着，到她胸前的衣料上，荣渊替别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他又叹了一口气，“你这……”
臂骨断裂的声音突兀的响起，连绵不绝。
荣渊眼瞳不可思议的扩大，他想挣开手但已经晚了，“江苇尘”已经自断了双手，从他的桎梏中脱离开来，像条狡猾的鱼。
她脸上还是不知所谓，不知疼痛的笑脸。
而荣渊却呆呆的看着手里的断肢，鲜血淅沥的洒了他们满身和一地，像梅花朵朵开在地面上。
“江苇尘”没有手臂，大臂的煞白骨头露在外面，未剥离干净的肌肉筋膜猩红晃荡着，然后下一瞬，那里的肉开始鼓噪，生长，不到一息，新的双手就又长出来了。
荣渊的脸色并没有更加好看，他的脸苍白得像绢纸，深深的皱眉，手指微一用力，手里断肢变成齑粉。他抬手，剑意激起气浪，大袖飘荡，将“江苇尘”困在剑意之中。
那边的程暮花呆呆站着，西青居主凑到他身前，扒拉程暮花眼珠看了半天后说道：“奇也怪哉，这天杀的白鬼使居然真的可以进入鬼的记忆里。”
“要多久？”荣渊带着一身血腥味，抓鸡仔似的拎着“江苇尘”的后颈上前问道。
“多则一辈子，少则十二个时辰，”西青居主本来见荣渊身手卓绝，心存敬畏，但见他眉宇间全是不加掩饰的担忧之色，显得通人性而可爱，不由得存了使坏的心思。
荣渊闻言后居然放松了下来，“那就好，一夜还是等得起的。”
他居然想也不想就断定江苇尘一定可以快速回来，西青居主六眼里的三眼朝他转来，打量了一会儿，咂吧一下嘴“可不是嘛，”却又不是滋味，“真是时机正好的少年人啊。”
他们就席地而坐，西青居主关了书斋大门，荣渊闭目养神，西青居主看书，程暮花发呆，“江苇尘”趴在地上流口水……荣渊时不时给她擦一擦……
一夜过后，发呆的程暮花有了反应，地上的江苇尘也发出一声口齿清楚的：“放开我。”
荣渊把她身上桎梏解开的下一刻，江苇尘立刻起身阻止了程暮花的暴动，于是就有了开头一幕。
“绾姜在哪里？你不是说，你会带我找到我的想见之人吗？”程暮花问江苇尘，他的容貌停留在十七岁的年纪。
他死在恨意最浓的时候，所以他成了世间较为强悍的厉鬼，在他死后不久，晋王府的鲜血流了十天，他靠恨意彳亍百年，然后在岁月的消磨里忘了恨什么，为什么恨，恨的对立面是爱，恨的来源也是因为他的爱。
他只有对引火奴的微薄印象，他只记得年幼的时候，被母亲要求背过身去，去泛看黄墙皮上的花纹，一遍遍的数手里引火奴的数量，身后偶尔传来又像愉悦又像痛苦的母亲的声音，会一遍一遍的问他“你没有回头看吧？阿囡。”而年幼的他会响亮的回答：“没有看，母亲。”
直到江苇尘让他清醒过来，在他荒芜的心里塞进了一个人，不，准确的说应该是找回。
他一下子醍醐灌顶：原来我想为她而活。
“她在鬼市，”白鬼使微微笑了，“忘川河，彼岸桥畔，有个忘记了自己姓名的鬼魂，靠给鬼市卖花为生，她本该在百年前就投胎的，却一直在等人。”
和程暮花不同，苏绾姜没有恨，她凡事都是尽力而为，爱人也是。
“你身体好烫，没事吧？”荣渊上前轻声问她，她笑着轻轻摇头。
她对西青居主说：“书斋损失，你全记在白鬼使头上，厉鬼要是在人间处理，我怕会伤到无辜之人，所以才想起西青居主这空间奇特的书斋来。”
西青居主哼了一声，“算你识相。”刚出口，江苇尘身后的荣渊眼眸里剑光闪耀，西青居主见识了荣渊在实力超群的厉鬼间还游刃有余的能力，不敢再端什么架子，道“那我便受了你的道歉，但这鬼器我可消受不得，便只要你一个人情，日后再算帐。”
“多谢大人，”江苇尘谦逊的微微低头一拜。
“程暮花，”江苇尘转头对程暮花道，“去找她吧，鬼市虽然称不上极乐之地，但让你们二人安稳相处也是可以的。”
程暮花眼眸闪烁道：“我必须还你这个人情，你一定有需要我的地方。”
他皮囊生得好，诚恳看人的时候眼波像是桃花水。
江苇尘哎了一声，脸上仍是笑眯眯的，刚要开口，荣渊站到她面前隔开两个人。
“自然有会用到你的地方。”荣渊冷冷道。
熟悉的雪松气息一靠近，江苇尘放心的晕了过去。
鬼域深夜，西青居的某处客房。
江苇尘从梦里醒来，她浑身是汗，像条从水里上岸的鱼，呆滞了一瞬后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
她白色的亵衣上全是汗，右手上缠满绷带。荣渊安静的低伏在她的床榻边上，估计守了她很久之后，熬不住困意，他一直握着她的左手，背直直的靠在椅子上，微微低着头。
窗外的竹影，印在他的衣服上，恬静得像副水墨画。
江苇尘头痛欲裂，喉咙干得像是被火烧火燎，她用右手捏住喉咙，想发出声音。
未被系紧的绷带随着她的动作而脱落了一些，露出几乎透明的小臂，皮肉已经看不见了，但是能够触摸得到，里面的血管和骨骼清晰可见。
“好露骨啊，”她喃喃自语，还不忘开自己玩笑。
她要被体内的鬼给吞噬殆尽了。
每一次使用笑面鬼的力量，就是对她□□的消磨，她的思维模式和体温呼吸都越来越接近鬼物。
她就要消失了，灵魂和□□一起。
而延缓症状的解药近在咫尺。
江苇尘头疼的摸了摸额头，发现守着他的荣渊毫不设防的露出，衣领下修长白净的脖颈。
想些别的，把想要咬破他血管的欲望给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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