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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元宵花灯 改


日影在将军府的西墙上来去几番,将彻骨的三九凛风偷换成了轻薄的春寒时光。长安城中新岁的热闹尚未散尽,元宵节已踏着锣鼓声蜂拥而来。长安城夜夜宵禁,唯有今日,彻夜不眠。长乐坊中天光熹微之时,各府内的杂役仆从们,已在府中各处暗藏了花灯,檐角下、树梢上,摇摇荡荡,待得天光一暗,便会悉数绽放出夺目的光芒。歌伎舞女们,也舒展歌喉,轻抛水袖,作最后的准备,单等着今夜在灯市上大放异彩,压倒众人。

        林昭的将军府内,此时却静悄悄地并没有什么动静。林焕洗漱完毕,出得门来,见府内一如往常,并无半只花灯的踪影,心下想着,“大约是哥哥忘了。”心下虽有些失望,但也不以为意,自去厅上用早膳。方要洞口,忽见外面走进来一个侍女,向她笑道,“小姐,快用了早膳去外头书房吧,少将军得了好东西正等着你呢。”

        林焕听了,哪里还等得及用早膳,胡乱抓了块饼放在嘴里,便往书房奔去。推门只见琳琅满目,堆了一地的花灯,竟无落脚之地。林焕喜不自禁,逐一看去,只见那花灯有用薄纱裹就上绘山水人物的,有用竹骨打底编成飞禽走兽的,有形如花篮内置五彩绢花的,有玲珑剔透有如龙宫明珠的。更有一盏白玉做成的走马灯,内绘着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故事,是皇帝特意赏给林焕的。

        林焕细细看去,各有各的妙处,比她往年所有的花灯都要精妙,忙走道林昭跟前来,笑问道,“哥哥,哪里得的这许多花灯?”

        原来林昭见妹妹近日闷闷,有意要逗她开心,所以数日前便吩咐了家下人等,去各处搜罗些精致的花灯,且又不许家人走漏了风声,是要专等到元宵这一日,给妹妹一个惊喜。此时见问,林昭便指着那白玉走马灯道,“这个是宫里赐下来的。其他的,是他们从各处寻来的。”

        这话说得随意,但林焕听在耳里,却知哥哥一片苦心,忙拉了哥哥的手,道了声,“哥哥费心了。”

        一低头间,忽又看到林昭手里还拿着一个花灯,便顺手要接过来看,谁知林昭却下意识地一躲,将那花灯藏在背后,口中道,“妹妹,这个不是给你的,这个......我是要送人的。”,

        林焕本是随意之举,听他这么说,却来了兴致,笑道,“什么宝贝,我偏要看。”说毕便伸手来拿。

        林昭无法,只得将那花打了个从背后拿了出来。林焕看时,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兔子灯,并无甚稀奇,正在纳闷,忽看到哥哥背后的桌子上,竹条,绢纸,小刀堆了一桌,眼珠子一转,左边脸颊上便现出一个小小的梨涡,笑道,“原来是哥哥亲手做的呀,难怪这么宝贝。”手中摆弄着那灯,口中笑问道,“哥哥,这是要送给谁家姑娘啊?”

        见林昭笑而不答,林焕作势拿了那个兔子灯就要往外走,口中道,“我知道了,这定是要送给江家姐姐的,焕儿这就给她拿去。”

        林昭忙抢上来拦道,“不是送给她的......这是......送给令婉的。”

        原来林昭,自元日与令婉一晤后,至今已有半月之久,他每每回思当日之事,只觉那晚陵下宫中,令婉在烛影里,宜喜宜嗔,明艳无匹,容色之美,实为生平罕见。林昭与她已有数面之缘,但像那晚一般,心旌动摇,意憨魂醉,却是生平头一回。他的心中,是巴不得立时再见她一面,将这一番衷肠倾诉,问她是否也对自己有意。

        然而他却不敢。他年少成名,意气风发,在沙场之上,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概,然而面对这不期而遇的爱情,他却生了患得患失之心。他想见她,却怕那一晚她腮上的红晕,眼里的流光,都是自己的一场梦境,再见之时,她又成了一位威严的公主,面如冰雪,不肯稍假辞色。他那日一时冲动,在她面前,直言剖白了自己的心,她虽然没有嗔怒,但也不曾回应,只是低首一句,“我知道了。”

        这句话究竟是何意思,林昭想了又想。若是换了个京都子弟,风月场中的老手,听了这话,早已心下暗喜,知道这姑娘的芳心已经得了七八分。偏林昭长在军中,儿女情长之事,此前一概不懂,故而思来想去,始终不解其意。只是何谓度日如年,何谓一日三秋,这几日间,他也算是领略一二了。

        况且近日里,太极宫的旨意接二连三传的传出,皆是册封嫔妃之旨。其中魏国公孙女窦茵茵被封为淑妃,陇右节度长女唐敏被封为德妃,是为地位仅次于皇后的夫人。另有几位朝中大臣的女儿被封在九嫔的位分,但九嫔之首的昭仪自然是空缺着的,单等着林焕行罢了及笄礼,便要昭告天下,迎她入宫。林昭见妹妹虽然面上还是往日形容,但坐立之间常见惘然之色,心知她一片深情,纵然天性洒脱,此时也不免伤情。林昭见他如此,愈发地不忍弃她而去,故而这几日闭门不出,只在家中跟妹妹游戏取乐,始终不曾再见令婉一面。

        然而他心下思念已极,正月十四这一夜,他于枕上辗转反侧,想着元宵佳节,本就是小儿女相会的日子,明日说什么也要去陵下宫一访。他为妹妹搜罗了这许多花灯,本想挑出一盏上好的带去送与令婉,然而转念一想,令婉生于宫中,再巧夺天工的花灯,怕也难入她的眼,倒不如自己亲手做一盏,或许还能博她一笑。所以十五这一日,天尚未亮时,他便披衣出门,亲去作坊中向师傅求教,自己回来关在书房里忙活了几个时辰,直到林焕来时,他方才做好了一盏。

        林焕此时听哥哥说出“令婉”二字,倒是一愣,她从来不曾听过这个名字,便奇道,“令婉是谁?”

        林昭哎呀一声道,“不好,我又随口唤了她的名字。妹妹,你可不要告诉别人,这是长公主的名字。”

        林焕愈发奇道,“公主她的名字不是永宁吗?怎么大家都这么叫她呢?”

        林昭笑道,“永宁是她的封号,令婉才是她真正的闺名,只是外人不知道,所以都叫她的封号。”

        林焕了然的点了点头,忽然眼珠子一转,笑吟吟地问道,“哥哥,既然外人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昭脸上一红,拍了拍她的脑袋,笑道,“小丫头,鬼精灵,还不拿了花灯出去玩。”

        林焕难得见哥哥这幅样子,况她自己也极喜欢长公主,如今见她和哥哥要好,自然是十二分的欢喜,一时间,连自己的伤心事也忘了,欢欢喜喜地抱着花灯走了出去。

        到了午后时分,林昭便命侍卫小翟取了个箱笼,将那花灯并一些元宵节的玩器一起装上,同他打马往凤凰山而去。

        二人纵马驰骋,不消一个时辰,已出了城,隐约能看到凤凰山烟云缭绕,伫立在前方。越往前走,行人愈是稀少,眼见得道路狭窄,树林渐密,已是到了山脚下了。林昭已来了数次,并不觉得稀奇,小翟却是第一次来此,见这里景致清幽,不免东张西望一番。林焕昭便指点他,哪儿有奇松,哪儿有怪石,哪儿是清溪盘涧之地,哪儿又是云海缭绕之所。那小翟的年纪尚幼,大约跟林焕相仿,正是爱玩爱闹之时,不免逡巡不前,耽搁了些时间。他是林昭自幼的侍卫,父亲战死后,他便在将军府中与林昭一同长大,情分非比常人,故而林昭待他也各外纵容些。

        陵下宫的山门出现在他们眼前时,已是薄暮时分,云竹堂静静伫立,与林昭上次来时并无分别,而林昭却在门前止住了步伐,只管仰头看着那黛瓦白墙上岁月的痕迹,仿佛一别已经经年。

        小翟见将军不说话也不前行,只管出神,忙小声提醒道,“将军,进去吧。”

        一语未了,院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个人影站在槛内,却也不作声。小翟抬头看去,芙蓉如面柳如眉,眼前这姑娘,缁衣素服,却难掩倾城之姿。他呐呐地张大了嘴,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

        林昭却已越过他,快步走上前去,叫了声,“令婉......"只说了这两个字,便顿住了,像是有无限的言语,堵在喉咙中,一个字也吐露不出。

        令婉在内室听到照夜白的嘶鸣声,便知是林昭来了,她这几日虽则照常的读书练字,但是心神不宁,往日一笔不错的簪花小楷,如今竟是心浮气躁,连连出错起来。窗外偶有马蹄声过,她便要搁笔细听,然而听得一阵,便知不是他来,叹一口气,又提笔写了一阵,待得回过神来,才发现,那纸上已然写满了“林昭”二字。她脸上一红,便将那纸随意揉成一团,掷于案上,自取了新纸练字不提。

        今日元宵,樱珠和蕉叶两个自午后便去厨房中忙活,预备着晚上主仆三人共庆元宵,留下令婉一人在房中,烹了一壶清茶,取了一卷《庄子》,借着西窗的日影细细品读,正读到“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之句,忽听得门外又有马蹄声响,令婉心中一动,再一细听,果然是阿白无疑,忙起身走到窗下,却再听不到一丝动静,院外静悄悄的,只余风声。令婉心下纳闷,也顾不得什么了,亲身出来开了门。那门外呆呆站着的,不是林昭又是何人。

        自元日一别,数日音信全无,思君不见,风雪催人,陵下宫的日日夜夜,从未如此寂寥难耐。令婉在灯下苦思之时,也曾数度怀疑,那个黄昏的一段故事,莫非是自己寂寞中的臆想,否则,为何那银袍的少年,一去不归,如黄鹤杳然,自此绝迹于陵下宫中。令婉此时几乎要冲口而出,问他为何到今日才来,话道嘴边,又生生忍住。面上虽仍是一派云淡风轻之状,身后的手指却在门上划了几道深深的印记。

        林昭见她不语,心下更是慌乱,怕她当日不过是一时心软,才对自己有所回应,如今醒转过来,又要后悔,正要开口询问。却听令婉轻飘飘一声道,“进来吧。”转身便往屋中走去。

        林昭只得一言不发,跟在他后面进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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