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逆行·庞然猛犸余白骨
这万山丛，传说有狂魔被封印于此，乃至修为一般的妖精都不敢靠近，不过这样的传说的可信程度不高于天神存在的真实性，吓唬吓唬小孩子还不错；但是古书中那么多大方之家，方仙隐士，把帝国里所有山头河道都占了个遍，也确实没有谁来这万山丛，细思极恐。
“我就是万山丛大仙！”巡视万山丛外围的军士们时常这样朝着山里喊，但是转眼间谁都没这样的心情了。
万山丛内确实是鬼都不愿意进去的险地，久而久之也就成了禁地，除了外围哨兵时常巡视的地方，完全没有路，而近九等人把外围所有能走的路走了个遍，也没发现任何人迹。四面八方都是自家兄弟的呼喊与鸟叫声，可是就是没有回响；近九踩在山道中，头顶的山石压成一道缝，透进来的一片阳光如同明亮的珠帘，也显得空空荡荡，而脚下三尺之外就是触目惊心的深坑，那里长满无数冲天的石笋，稍不留神可就要摔成肉泥，可是连石笋中间的空隙都仔细看过，也没有一丝人影，近九这满腔怒火硬是无处宣泄。
“小九，再往里就是禁地了，还要继续找吗？”
“当然，不然等着藏在万山丛里入侵者寒荼人领着怪物，冲出来把我们撕碎吗？”近九跨过了埋没半截的界碑，领着众人义无反顾地进入群山深处，在此之前放开缰绳，任马儿识途自己返还，而不是留在山外免得碰上不知形状的野兽袭击。
其实圣武的军士对于攀岩相当擅长，他们多次依附着山崖伏击来犯的劲敌，所以对于这些受命行动的好手来讲，在山中行动也并不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等灌进肚子里的烈酒与干粮慢慢地起了作用，等枯燥乏味的搜寻一点点推进的时候，他们的恐惧被消耗殆尽，全都豪迈前进，又渐渐习惯了沉默地攀爬，搜寻根本找不到的目标。
“这是猛犸吗？”一个军士发现了什么，在低处呼喊各位同伴，声音里面没有临敌的恐惧，在空荡的山谷中回荡，显得无比疑惑。
“在哪里？”各个好手踏着一块块岩石蹦跳过去，近九也非常好奇，最近总能听闻城边的屯民抱怨田地被巨大的兽类脚印践踏，望君归的先生说那是猛犸的脚印，大家都笑话他——猛犸被赶走多少年了，这方圆几百里都是荒地，要是有那样的大怪物出没，不早就看到了吗？更何况凭借它们的身形，想要进入这满满的刀山与悬崖的地带之中，实在是太艰辛的事情了。
“只是猛犸的骨架！”跑在最前面的军士看到了坑底的景象，不由自主地喊出声来。
第一个人喊是不是猛犸的时候，将信将疑，而且基本上没有危险可言，可能是幅先人留下的壁画，可能是古旧的陈腐，所以大家都过去凑个热闹；可是等第二个人喊出来的时候，合适了这就是个活生生的猛犸，而且他已经只剩下了骨架，语气之惶恐有引起一阵骚动。
近九奋力一跳，飞似的瞬间到了跟前，军士们都没有打算靠近，只是远远地指着远处的那堆白骨，这白骨可不是化石古迹，因为它身子下面还有一大滩干透的血，那是渗入地下的深色，那残破的身体上面还有拳头大小的鼠类与秃鹫正在分享残羹，圣武军第一次见到绝迹已久的猛犸，却不过是别人的猎物？
山谷中没有风，但是每个人都好像浸入冰潭，猎杀并且吃掉一整只猛犸？
真正的食物链顶端的生物，就藏在这万山丛？
尽管他们习惯将山那边的寒荼军妖魔化，但是实在无法联想到会饥渴到跑到帝国最东面，来吃一头超大号的巨象。
更凶猛的鬼怪，藏在无穷无尽的山中。
近九定了定神，喝道：“不要这样大惊小怪，再有这样乱军心者，就地正法！”
“会是他们带来的吗？还是有什么别的灾难？”军士们低声互问，小心翼翼。
“继续搜寻，找同袍、找寒荼。”近九看出大家都面露难色，就又补充说：“日落之前，赶回望君归！”
“遵命。”
也许大家在说这话的时候，都已经开始盼着日落了吧。
万山丛中古木参天，群山高耸，天早早地黑下来了，所以又是一番徒劳之后，众人集合，清点人数的时候没有缺少，近九嘴上没说什么，心底已经非常庆幸了。要是说这万山丛深处有多么辽阔，这面最高的树上点亮一个火把，在那边跟高的树上根本看不到光亮，要是说这万山丛深处多么险，就连现在他们集合，脚下都不是一块平整的地面，而是嶙奇岩石。
“撤。”近九不甘心地咬着牙说，接下来的任务就是赶在天黑之前顺顺利利地离开这个鬼地方。
撤退的路线有专人预备着，所以只管挑相对最平坦的路线往回走，可是又是山路十八弯，忽然见到前面的几棵歪脖树中间站着个圣武军装束的男子。
“前面是谁？”最前面的尖兵隔着好远问他。
但是那军士只是背对着他们，无动于衷，开路的又喊着问他的番号姓名。
“别喊了，看腰带是相堡的长官，现在相堡的长官是谁来着？”近九虽然眼尖看出了个轮廓，但他自诩只是个武吏，所以对于包括望君归在内的七星据点的各位执事从来都认不全，唯一都能名字的都在望君归，而且除了老将军和自己以外，谁是什么职务都分不清。
“帝都的高官子弟金樽与对月。”
“看来哨兵不只给咱们发信了，相堡的人也想过来抢功呢，喂，相堡的，天这么黑也别找了，回去吧，咱们从长计议！”
旁边的人点亮了火折子，凭借精细加工的灯罩使得光亮传的很远；他们远远地照着，却发现周围没有他的同袍，在这么危险的环境中搜寻的时候，这么远可是不利于彼此呼应的，该是一个落单的小将军吧。今天已经受过两次惊吓了，所以现在的众人都处于高度神经质的状态，都把刀柄紧紧地攥在手中。
“喂！报上姓名军籍！”近九把手罩在嘴边呼喊，而寒意又一次降临，又好像粘稠的液体一般涌进自己的喉咙，近乎窒息，而且五脏六腑不得幸免，冰冷一寸一寸地爬进肚子，挂在山崖边缘的太阳一寸寸地消失，山上的陡峭岩体渐渐幻化城变幻莫测的可怕形状，好像无数只眼睛偷窥者自己，放肆地望着自己；又好像一张能生吞猛犸的大嘴，已经朝自己张开。
那人没有回头，但是开始朝自己跑过来。
他背对着自己，就跑了过来。
形如鬼魅，势如奔雷！
他的膝盖似乎发生过严重扭曲，跑步的姿势背离人体的构造，又并非单纯的膝盖翻转，异常诡异！
“我警告你停下！”近九利箭上弦，身后的众人或是拔刀，或是拉弓，严阵以待。
那人并没有停止逼近。
他的后脑勺对着自己，狂风闷雷般地袭来。
“放箭！”
破空声响，劲弩连发。
圣武军算是最大程度接受方士屠魔文化的军团，所以武器战术往往都是按照斩妖屠魔的高标准高强度设计的，这几支箭，全都是青铜为架，内填火药，能够在穿入目标体内的同时纷纷炸裂。很久以前，军中的好手曾经一箭射穿猛犸大象的头颅，正常来讲猛犸那种罕见的兽类杀性暴起的时候，不是常规武器所能够制止的，不过方士改造过的利箭在穿透的同时碎片四射，铜条虬起，从内到外，爆破了猛犸的整个头颅，二人合力才能发射的劲弩威力，不可小觑。
叛军？
寒荼？
妖类？
不重要。
他被数箭命中，体内周身的钢条撑出，每一个尖角都往下滴落淋漓鲜血，外面的人皮也经受不起这样的折磨，四分五裂，一个如狼似虎的妖精已经冲到眼前！
三层的铁堡，巨大的猛犸，牢不可摧的堡垒与无坚不摧的怪物都没有赢得一条生路，何况他们几个小小角色？
近九清晰地察觉到自己右手边的新兵第一个转身逃跑，随后单薄的战线正式崩溃，在杀势不减的妖魔面前，全线溃败。
窒息的寒冷，透骨的冰意，如同一场庞然绝望。
近九挺立不动，也只能挺立不动而已。
他的面前好像掠过一阵旋风，一阵腥风血雨；那妖物已经扑了过来，与毫无防备的自己擦肩而过。
无头的尸体慢慢扑倒在地，小兵已经被夺取首级，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溅了近九一身，而他觉得鲜血、哭喊与狂风般的怪物已经与自己无关，因为自己的魂魄早就从狂热惊恐的氛围中抽离出去。
那妖怪还在屠杀，屠杀着武装着钢刀、符篆与铠甲的军士。
我辈尚且如此，手无寸铁的人怎么办？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近九从冰湖般的窒息中惊醒。
他辨别清楚方位，低吼声从嗓子间发出；下一瞬，反手暴击，手中钢刀，把袭击向下一个目标的怪物命中要害，从山崖上砸了下去。
那样的万丈深渊，摔下去一定没命了；对于那样的妖物来讲，至少够他们离开了。
所有人保持镇静，按照军中方士教的那样，保持阵型！此时的近九威严无比，命令几人挺着长矛，注意山崖下面是否有异动，旋即呼喊众人聚集，清点人数，除了猝不及防见遭到袭击的三人已经丧命，还有一人在逃跑的时候十足坠了下去，都还安好，他压低这声音责问“哪能自乱阵脚？再有带头逃跑者，杀无赦！”
这样的突发变故，对于常年养尊处优的圣武军士来讲，就算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也已经不知所措了。
近九以前以为万山丛根本不能有活物，没想到来一趟就能遇到这样穷凶极恶，连致命的劲弩命中都无济于事的怪物，他们这几个人根本没有正面取胜的机会，当务之急就是立刻离开，不然如果这山间还有其他同类，或者那怪物真是不死，可真就是死路一条。
多亏按照常规，事先留人备好了撤退的路线，否则夜幕降临一番混乱，人心惶惶哪有退路？
尖兵在前面继续领路，终于快要逃出生天，也到了来去时候最险的一处悬崖的时候，队伍中的弓箭手却发觉来的时候留下的绳索已经断了，仰头看去，最高处俨然是个与下面一模一样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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