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修
今晚我有可能会失/身。
我怀着悲壮的心情意识到这一点。大学毕业后，我在南城一间中型公司任职采购，我的上司李经理是一个色老头，在今天下午的公司酒会上借着酒意对我动手动脚，被我狠狠地用膝盖顶了他“下面”一下。我后来直接跑出了酒店，刚才却又接到他的电话，要我去一个什么酒吧，不然明天就开除我。
这阵子经济形势不好，要是我失业了可能会好长一段时间都找不到工作，那样家里的大人们肯定会逼我回家乡武城相亲。虽然有色老头这种人渣存在，我还是想要留在充满活力的一线大城市南城。
我的酒量极差，哪怕喝一点酒都会醉，色老头约我去酒吧存的什么心那真是昭然若揭。
所以，去酒吧之前我想先吃点维生素或是喝点牛奶，电视上的专家说这样能防酒醉。
我看到前面就有一家药店，药店里应该有这些东西卖，于是就走了过去。
边走边在心中哀叹：怎么我就没有一个男朋友呢？要是我有一个身强力健的男朋友陪着我去酒吧，色老头肯定不敢欺负我。
药房内没有其他客人，门口收银台后一个店员正埋头看着什么。
听到我的脚步声，店员抬起头，是个胖胖的女人，年纪似乎比我还小几岁，发型像樱桃小丸子。她瞄瞄我身上穿着的因为“顶撞”色老头而导致侧边爆线的旗袍式红裙，小丸子一张胖脸上原本挂着的应对客人的微笑消失了，头重新埋了下去，只朝她旁边的一排货架往里的位置随便挥了挥手，说了句：“不用找了，东西就在那边。”
咦，怎么不用我说，她就知道我在找维生素？这间药店店员的职业素质还真的是高。
我来不及多想，匆匆说了声“谢谢”，朝她刚才所指的货架走去。
几秒之后，一整排的不同牌子的避孕套和验孕试纸跟我面面相觑。
“那个……”我转向女店员，艰难地开口。
“这些都是大牌子，放心吧，很好用的，很多人都在我们这里买。”高职业素质的女店员不耐烦地打断了我，脸却没有抬起来，仍在看她的东西。
难道我看起来很像急于要用到这些东西？
低头看看自己，好吧，这衣服的确容易让人误会，需要解释一下。
“不是，我在找维生素，吃了后能防酒醉的那种。”我边说边走到收银台前面。
女店员终于抬起头来，有点疑惑地重复：“防酒醉？”
“是的。”我诚挚地望着她，希望她能从我纯洁的目光中领悟到她的客人是个多么单纯的姑娘，完全不需要她刚才推荐的东西。
“不想醉就别喝酒。”女店员一本正经地告诫我。
我简直悲从中来：“人生不是你想不做什么就可以不做什么的呀。”
“……你说话好有哲理，像这本书一样。”小丸子惊奇地说，还把手中的书拿起来向我扬了扬。
虽然只有零点五秒，但我两只视力为五点二的眼睛一下子就看到了封面——两个相拥的半裸男女，旁边印着大大的红色的书名《激情炽爱》。
这种专门讲述激烈情爱的小说会很有哲理？
看来我真是老得跟不上时代了。
“谢谢你，不过我现在没时间聊哲理，因为我的上司正在酒吧等我……”我试图把话题拉回正轨。
“你上司？约你泡吧？”小丸子再次打断我，激动地紧握着那本书，瞪大了一双眼睛，声音也拔尖了：“他帅不帅？有没有一米八五高？是不是比你大五岁？”
我瞄瞄她手中的《激情炽爱》——封面上明显有一八五高的俊帅男人正朝我微笑——无奈地回答：“很丑，又矮又肥，比我大二十五岁。”
小丸子的脸色随着我的回答一层层地变黑。
“已婚。”我最后加上两个字。
“必须防酒醉！”小丸子断然低喝。
这世界还是善良的人多，我决定再接再励。
“你看这裙子，就是在色老头乱摸我的时候，我顶了他一下才爆线的，现在，色老头又命令我去酒吧，不然明天就开除我……”我委屈地倾诉。
“太过分了！”小丸子义愤填膺地大力一拍柜台：“我来帮你！”
我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五分钟后。
“这衣服……真特别。”我揪着刚换上的宽大衣裤左看右看。药店里当然没有试衣间，我是躲在收银台下换的。
“当然特别了，特别适合泡吧的时候穿。”小丸子得意地站在我面前，“穿我的衣服，保证没有人敢惹你！”
我无语。
她提供的衣服是式样简单的短袖衣和牛仔裤，唯一特别的是：上衣胸前印着两个字“惹我”，后背印着更大的一行字“你就死定了”。
小丸子的衣服和她的人一样霸气。
虽然不用去买衣服换对于我这个穷鬼来说是一件好事，可是，这样的衣服真的能防狼吗？
“怎么？你不信？我告诉你，有一天晚上我下晚班，走着走着突然有个男人冲出来耍流氓——那男人可壮了——我一下子就捏住了他的手腕，差点捏断了他的手，又狠狠踢了他两脚，把他揍得鬼哭狼嚎，一直跟我道歉，说要是看清了我穿的衣服绝对不会来惹我……”小丸子指手划脚，口沫横飞。
我看看她那肌肉发达的手臂。
再看看她那硕大的拳头。
然后是圆胖的身躯。
最后是健壮的腿脚。
……这根本跟她穿什么衣服没关系好吧？
“可是，我穿了你的衣服，你下班的时候不就没有衣服换了？”我还是想把衣服还给小丸子，穿这样的衣服让我觉得有些不自在。
“没事。”她豪迈地一摆手，“我穿店服回家就行了，虽然说一般情况下不可以这样做，但现在可不是一般情况。给，拿着这个。”
我傻愣愣地看着手中被她硬塞过来的一筒东西，“这是什么？”
“防狼喷雾。”小丸子凑过来神秘地小声说了四个字。
“哦，谢谢。”我看看手中的东西，再看看眼前据说拳脚能退敌的英勇女战士，有些迟疑地问：“你……随身带着这个？”
“不是我买的，我哪用得着这个呀。”女战士立刻解释，“是我的男朋友买给我的，他一般都会来接我下晚班，有时有事不能来，就叫我带上这个防身，我不想带，根本没必要嘛，就这样他还生气呢。”讲到最后，一张胖胖的脸上流露出几分甜蜜。
根本没必要用防狼工具的彪悍女战士都有男朋友呵护，而我这朵柔弱小花身边却连一个雄性生物都没有。
我真心实意地说：“你男朋友对你真好。”
心中却在哀号——
老天爷，快快给我一个男人吧，随便什么男人都行！
后来我才知道，不能随便对老天爷说话，因为他老人家很可能不明白人类语言的精妙，你说“随便”他就真的会给你一个“随便”……
当时我振作精神，给自己鼓劲，穿着小丸子的衣服，拿着她的防狼喷雾，只身前往酒吧所有地。
走之前吃了几颗小丸子免费提供的维生素，又喝了杯免费的牛奶。
为什么都免费？
“这些都是我们店顺便卖的产品，快过期了，按照规定我要全部收起来，可是它们都没坏，扔了怪可惜的……”
“对对对，电视里的专家讲过，有些快过期的食物不代表就是快坏了，只是可能过了最佳食用期而己，我就经常去超市捡这些快过期的东西，打折打得可低了！”
要不是实在没时间，我一定会和小丸子详细探讨一下更多买便宜货的方法。
最后她还告诉我防醉最终秘诀——“喝几口酒你就上厕所抠喉咙，把酒全部吐出来！”
我从未去过酒吧，在我的想象中，那里面灯红酒绿，原本不相识的红男绿女们的面目在酒精的驱使下迥异于白日里的道貌岸然。还听说那里面酒水的价格比超市要高出一大截，绝对不是我这种穷鬼能够问津的。
我不喜欢结识陌生人，不喜欢喝酒，更不喜欢花钱，尤其是花冤枉钱。
所以，当我这个从未与任何一个酒吧有过正面接触的土包子到达指定的地点时，在门口愣了好一会。
酒吧门口挂着硕大的三个字——“上床吧”。
市容市貌管理办的电话是多少来着？酒吧起这样的名字真的没问题吗？没人管的话以后会不会干脆有酒吧挂个“叫/床吧”的牌子出来？这也太破坏社会的纯洁风气了吧……
正想着这些忧国忧民的问题，手机唱起了歌：“迷离的夜里，相约在这里，期待能与你共度今宵从此不分离……”
这是我的手机铃声。我用的是旧式手机，很难自己设置手机铃声，上个月电信公司打给我说为感谢老顾客，送我半年的手机铃声，免费。我一听不用钱就立刻答应了。
结果你听，多么恶俗！没格调！
打给我的人是色老头，估计是想催我。
我狠狠按下了挂断，咬牙切齿地诅咒色老头和电信公司。
抬头看看，黑漆漆的“上床吧”三个大字仿佛在恶意挑衅我：你敢进来吗？
作为以武服人的曾家后代，曾蔷列，你必须勇敢！
我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酒吧门，大步走了进去。
里面的情况倒没有我想象中那么不雅，灯光微暗，但可看出酒吧的中间区域是包厢，四周散落着一张张的不大的“床”，床前垂着珠帘，透过珠帘可以看到床上有小几，几上放着酒瓶酒杯和几碟零食，男男女女们在床上或坐或躺，隔几对酌，低声谈笑，衬着细细的背景音乐声，不显吵杂。
我的心略定了一点。这像是传说中以白领为主力消费群的“清吧”，应该不会出龌龊事情吧？
“这里，小曾，这里！”
不远处，色老头正坐在一张床上向我热烈招着那双肥肿的手，“这里，小曾，快上床！快上床！”
听到最后三个字，我几乎不能控制想把他暴打一顿的冲动。
——要是色老头敢在床上对我做什么事，我铁定把他整到这辈子都下不了床！
怀着这样的悲壮心情，我慢慢走近了色老头。
“李经理，怎么这么破费请我来酒吧玩……其他同事呢？”
“来来来，小曾，先坐下，”色老头殷勤地拿起了红酒瓶，给我倒了一杯酒，“你来得太晚了，他们都回去了，这么下我的面子，来，喝一杯！”
紫红色的液体在玻璃杯的折射下像毒/药，旁边色老头的脸色显得非常不怀好意。
“喝一杯，小曾，不要这么不给面子嘛，喝完了这一杯，我们之前的误会就一笔勾销了，怎么样？”见我犹豫，色老头堆着笑努力劝说，又给自己的酒杯也酌满了酒，“来，我们干杯！”。
“一笔勾销”这四个字让我有些心动，这正是我来酒吧的目的。
“好，李经理，为了以后不再有误会，我喝！”
我话说得豪爽，酒却只抿了一小口。
色老头非常不满意，不停地说我不给面子，叫我喝多一点。我看他没有再给我倒酒，也没有借醉摸手摸脚，警戒心就略降了一点，觉得自己喝完这杯酒应该就算完成任务了，可以走了，于是连喝了几口。
喝完后心不在焉地坐着，勉强应付着与色老头的对话，正想着找个什么借口离开，突然觉得头有点晕。
茫茫然往四周一看……
怎么连旁边那张床上的人的身影都有些看不清了？身体也有些乏力，我醉了吗？
不对！
我虽然不会喝酒，但不至于喝一杯红酒就醉，难道，色老头在酒里下了药？
我悚然一惊，转头一看，色老头凑过来的那张泛着油光的胖脸在暗光下显得格外狰狞恐怖。
——要死了！曾蔷列你给我振作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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