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看相
萧然起了点兴趣：“哦？那你先给我看看相？”
那人掀起了眼皮，看了她一眼，眉毛动了动：“看相窥破的都是天机，干的是折寿的活，没钱不看。”
她正好觉得无聊，觉得左右这也是最后一位了，权当聊聊天打发时间也好，便问道：“多少钱看一次？”
那人上下左右打量了一遍医馆内部的豪华配置，开口道：“一百两。”
一百两！奸商！
她眯了眯眼，取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在他眼前晃了晃。
见那人微愣，萧然满意了。
她将那银票放在桌上，指尖按住道：“这是五百两，但得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当然，问题无关看相算命。”
对方笑了笑，神情不似之前那般狂妄，开始认真起来：“你问。”
萧然端起茶盏，发现茶水没了，柳飞花便接过，进屋给她重新添一碗。
————
“我见你排队排了一上午，每每快排到你时，你便让出位置，排到最后，是何用意？”
“我总得看看我选择的地方，值不值得我待下去。”
萧然饶有兴致：“哦？那你的观察结果是？”
“你这里有皇帝题字的招牌，名声大，地段也好，可我看中的不仅仅是表面的医馆，更看重的是它的主子。”
“你亲自招人，除却人手不够这个缘由外，便是你不信任其他人。但从方才招人细节中看出，你极有耐心，懂礼貌，怜惜老弱。”
“我觉得你......擅长以恶意揣测他人，却又以善意对待他人，十分矛盾。”
萧然内心一震，半晌，她认真看向对方，唇角勾起：“......说的不错。”
“不过你既已观察过，当知我所列的条件，你不会医术，为何留到现在？”
他笑了笑：“我见你这医馆不小，难道你只招大夫，不招使唤的伙计？”
确实，医馆里并没有可供她使唤的人，柳飞花她视为朋友，自然是舍不得像下人一样使唤的。
“可你不像是会听人差遣的人。”
对方但笑不语。
萧然翘起二郎腿：“既没有医术，又不听我使唤，我凭什么招你？”
柳飞花正好从屋里取了热茶出来给萧然换上，他忽然抬头，盯着柳飞花看了一眼：
“她曾遭遇过极大的痛苦，堪比烈火噬心，寒刺入骨。”
柳飞花端着茶盏的手一颤，抬眼看他。
他却看向萧然，锐利的眼神变得复杂：“不过......似乎是因为遇上了你？”
这句话说得萧然顿时无言。
是啊，到底她导致了柳飞花遭遇痛苦，还是带着她脱离了痛苦？
她面色深沉，转而道：“见你第一眼，衣衫破旧，生活清苦，可你举止神态自若，眉间隐隐狂妄和对世态的看破，那么你是不是也有什么过往，至今无法释怀？”
那人抿了抿唇。
两人就这般刺骨地注视着。今日才见对方第一面，却交浅言深，这种感觉......
忽然彼此默契一笑——
“我觉得我们可以做朋友。”
“我觉得我们可以做朋友。”
“看来，朋友的默契度还是有的。最后一个问题。”她笑了笑，眼神隐有期待。
“我叫萧然，你的名字？”
她又补充道：“真名。”
天知道，她真心累。左一个余羡君临渊，右一个李非瑄李纯珉，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还有没有了？
“汪昱。”
————
萧然让柳飞花带着他去后院挑间屋子。
招的两位大夫都是本地人，就没在医馆住，而她问了汪昱有没有住的地方时，他潇洒一笑：
“四海为家，走到哪便睡在哪。”
萧然心道娃儿都这么可怜了，刚才还要强行装逼，简直大作死，若不是看和他臭味相投......不，一见如故，指不定明天又得跑哪个街头给人看相算命去了。
说到看相，萧然呵呵一笑，那方才拿出的五百两银票，并没有给他——
汪昱微怒道：“我回答完了为什么不把银票给我？！”
她嘿嘿一笑：“你自己说了，银票是用来付你的看相钱，可你又没给我看相。”
......
柳飞花示意汪昱在剩下的空房间里选一间，他好奇地将那十二个房间门牌依次看了一遍，最后折回，选了第一间“富强”的屋子。
富强富强，富裕又强大，着实符合现在心中所望。
他推开了门，室内空间不大，却布置得极为舒适。柳飞花为他桌上茶具添了茶水，安静退出后将门关上了。
汪昱走至床边坐下。
柔软的棉被，宽敞的床，明亮的房间。
真好啊，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睡过了？
他忽然想到那张银票，唇角莫名笑了笑。
我观察了那么久，面相早就给你看了——
从未遇到这样的情况，前方道路，迷雾重重，自己想要继续探测时，心脏像是被勒紧。咬住牙，见得迷雾之外金光乍现，刀光血影，后又是一片白蒙，再也看不见了。
他咽下喉中一丝腥甜。
未知，她的将来竟然是未知？
呵，未知又如何？
他从不怀疑自己，一如十年之前。
十年之前被人赶出，风餐露宿日晒雨淋，如丧家之犬，此生最为精妙绝伦之术无处可使，只能以平时为之不屑的看相算命之术勉强为生，何其讽刺。
他起身，端了杯茶行至窗边，将那茶水缓缓倾泻了出去。
过往种种，覆水难收又如何，即便是润了泥土，湿了空气，我也要一点一滴，全部收回。
————
深色帘幕垂下，光线一丝不透。
玄青色釉暗雕锦鲤纹的三足香炉上袅袅绕着烟雾，旁边坐着一人，面覆黑色银鱼面具，指尖正无意识地敲点着桌面。
“主上最近似乎有些分心了。”左手边檀木椅上，一面覆幽绿柳叶纹的中年男子道，语气有些调笑，“是不是因为最近凭空冒出来的那一位姑娘？”
座上那人指尖动作微停，随后恢复节奏继续敲点着：“杨长老多虑了。”
杨柳面具下的嘴角微微抿起，换了话题：“当年老阁主力排众议，推举当时年仅十二岁的您为下一任遮面阁阁主，为的，便是借您身份，好壮大本阁势力。您可莫要忘了那日对老阁主发的誓言，和对众多兄弟们的承诺。”
“杨长老不必多心。”那人面具后的眼睛微微抬起，“我行事何曾有过差池？”
“如此便好。”杨柳站起，微微弯身，“那属下便告退了。”
房门被关上。
那刮进来的一丝风，掀起了面具眼瞳中翻腾的湖面。
————
萧然终于落了个清闲。
病人们主要由那雇来的两位大夫诊治，只有一些女子不方便的，便由她亲自看。
傍晚，君临渊和李纯珉二人依旧不在，两位大夫看了一天的病，也都回家休息了，萧然便把人喊过来一起吃饭。
小圆桌，坐了三个人。
汪昱并了并筷子，瞅准了一只鸡腿夹住。
萧然眼睛眯了眯，筷子也夹住了那只腿子，他猝不及防，腿子进了萧然的碗里。
趁他发愣之际，她把第二只腿子夹住，夹进了柳飞花碗里。
“你——”
“我。”萧然似笑非笑道：“您老今天在房里闷了半天，啥也没干，飞花，嗯，还有我忙里忙外，怎么也得加个鸡腿。”
“我怎么下午什么也没干了？”汪昱理直气壮，“我那是在冥想，补充元气。”
“厉害了我的哥。”萧然咬了口鸡腿，“我现在想想上午是不是脑子抽了，怎么招了你？我招那小孩子还能给我捶捶腿打打酱油，你呢？”
汪昱忽然安静下来。
萧然见他忽然沉默，鸡腿也不嚼了，暗骂自己嘴快，是不是伤到人家自尊心了。
这时，对面人又笑了起来，上午那种特有的狂妄气质又回来了。
“放心，你没选错，我比一般人，都要有价值的多。”
————
夜晚，星辰密布，明月高悬。
汪昱敲了敲她房门：“有梯子吗？”
“要梯子作甚？”
“上屋顶。”
“用不着梯子。”
她灿然一笑，汪昱一晃神，已经被她扯住了胳膊，身体凭空而起，他震惊地低声抽了口气，转眼间人已在屋顶了。
他面色稍缓，看了眼萧然，道：“没看出来，身手不错啊。”
“哪里哪里。”对方一脸骄傲答道。
汪昱抬头，对着夜空走了几步，选中位置躺下了。
萧然中途下去一趟，一会又上来了。
一眼便见对方舒舒服服地躺着，嘴里念念有词，手放在眼前像是在掐算什么。
待他手放下后，她上前一步，稍远些坐下：“想什么呢？”
“我在想，天地浩瀚，万物皆有灵，茫茫星子中，又有哪颗是自己呢？”
果然古往今来，夜晚，总是人们最有感触的时候。
“我倒是听说，一颗星星代表一个人，一个人死了，天上星星便少一颗。”
“这种说法倒不全对。”他看着夜空开口，“星象反映的，终究是大体的趋势，当然，若是上天选中的人，凭一己之力也可搅动整个局势。”
萧然心中莫名一动。
她将方才下去拿的青色小酒壶递了一份给他，汪昱接过闻了闻，道：“般若酒。”
萧然晃了晃酒瓶，抬眼望天，用一种无比装逼的语气道：
“我有酒，你有故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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