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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中国从哪里来


03  中国从哪里来为什么人类会有身份社会直到现在,我们中国人每天还浸泡在“身份社会”当中。但是它真正的模样,我们已经不认识了。我们现在连养个宠物都讲究是不是纯种,如果想在中国历史中找出一个纯种的身份社会,那就要一直回溯到春秋时代,乃至更久远的西周时代。稍晚一点儿的战国都不是纯粹的身份社会。我想给大家推荐一本书,叫《春秋大义》,作者叫熊逸,在我个人的阅读视野当中,熊逸兄是中国当代最重要的思想家之一。这本书就向我们介绍了一个当代中国人已经不太熟悉的古代中国,春秋时代的中国,一个身份社会的中国。为什么人类会有身份社会?其实在先民时代,就是原始人那个时候,都是小部落,成员之间都是亲属,都有血缘关系。但是人类是一个进化得特别迅速的物种,部落和部落之间有交易,也有战争,所以大家就倾向于合并成一个更大的共同体,让交易变得更频繁,繁荣得更快,而战争变得更少,大家生活得更安定。小共同体拼凑成大共同体,这是历史发展的要求。但问题是,我们没有相应的管理技术。就像今天我们看到海尔、格力、富士康这样动辄几万人的大企业,它有着非常复杂而缜密的管理技术,才能拼成这么大的人力协作共同体。可是原始人没有,怎么办呢?有一个办法自然涌现出来,就像小学一年级的时候,班上一定要选出一个班长,刚开始谁是班长?如果没有班主任指定,当然就是胳膊最粗的小朋友当了班长。中国古代的大禹做了天下之主后,第一件事干什么?就是问问天下所有的部落,服不服?跟我们小时候那个胳膊最粗的班长一样,实际上他管不了我们,只是问我们服不服。大家都服了,尊他为天下共主就好,然后每个人从家里给他带个苹果,草纸撕给他一半,如此进个贡,这个基本的共同体结构就打造完成了。大禹这样的共同体之主,在乎的只是你服没服。历史上有一个记载,公元前2198年,大禹跑到绍兴旁边的会稽山,召集全国诸侯来开会。“会稽”跟“会计”是同一个音,意思也差不多,就是来看看诸侯们的功绩怎么样,一年给我进贡多少东西,我们来算算账。不知为何,有一个家伙来得迟了,这个人叫防风氏。防风氏是远古防风国的创始人,又称汪芒氏,就是今天汪姓的始祖。大禹就发火儿了,当着众人的面把他杀了,借此树立自己的威信。由此可见,只要大家都服,这个共同体就树立了。中国封建社会发展史但问题是,此时仍然没有所谓的管理,只需要大家点个头,认我为主子,这就是一个朝代。那个时候的改朝换代也很有意思,比如说周朝替代商朝,周武王吊民伐罪,没打几仗,就把商纣王给弄死了,就算改朝换代了。就像一只猴子把猴王打服了,老猴王就去当一个普通的小猴,认它当猴王,这事就算完了。我小时候读历史的时候,还觉得周武王这个人很仁慈,他灭了商朝之后,并没有把商朝的王族后裔斩草除根,而是在今天河南的商丘给他们划了一个封国,这就是后来的宋国。后来一想,哪是这么回事!无非是猴王争夺战之后,新猴王没有能力把老猴王杀了,所以只能容忍他在猴群中做一个正常的存在。当然,即使老猴王只是一个正常的存在,新猴王心里也是不舒服的。周朝时,大家对于宋国人各种嘲笑。描述一个人蠢、笨的成语,比如揠苗助长、守株待兔、尔虞我诈、朝三暮四,说的都是宋国人。周朝人虽然看着宋国不爽,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出了宋国,范围更广大的那些领土怎么办呢?要知道,周王跟前代那些君王不太一样,他有一颗雄心,就是不满足于当猴王,他特别想把这些领土给管起来。但问题是,他没有管理技术,后来在皇权制度下发育出来的选举制度、官制、田赋、兵制,这些都没有。周王不得不走上一条路,就是把有血缘关系的亲眷派到全国各地去当诸侯王,说到底还是只相信自己人。就像中国的民营企业家,在企业规模没有达到一定分量的时候,他们是绝对不可能相信职业经理人的,只能相信自己的亲儿子、亲兄弟、大姨子、小舅子,让他们负责管账,把自己的家业看住。当年的周王也是同样的心态,所以他把自己的儿子、兄弟封到全国各地当诸侯王。当然,像姜子牙这个级别的大功臣,也能捞到一碗汤喝,姜子牙就被封到了齐国。但是当时那些大国,像晋国、魏国、郑国,都是姬姓国。就是跟周王一个姓,说白了,就是他的亲戚。这种方式确实解决了第一层问题。但是,有点儿像大企业之间的并购,我并购了一个企业,不熟悉这家新企业的内部组织结构,业务也不熟悉,虽然派去了一个总经理,但这个总经理也是两眼一抹黑,根本无法实施自己的政令。怎么办呢?这些子弟、兄弟和功臣封到各地当诸侯王之后,继续照猫画虎,把自己的亲眷、功臣、朋友往下分封。所以在周代,就形成了一种叫世亲世禄的制度,一层一层地分封。欧洲的封建社会也是这么回事,封建这个词就是这么来的,就是建一个一个的封图,而且是一层一层的。欧洲人经常讲一句话:“我的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封建制度是一层一层地对上负责,用这种角度理解周朝的封建主,也大差不差。很多中国人都以为,民国之前都算封建社会,其实严格地从历史意义上讲,这是错的,封建特指从西周到春秋的社会状态。孝的政治意义但是这种社会状态是有问题的,在第一代的时候,大家是亲兄弟、亲父子,没有问题。但是时间一长,几代之后,大家虽然还是远亲,但是血浓于水的情感关系渐渐地就变淡了,大家眼里看到的都是各种实际利益,眼珠子是黑的,银子是白的,就难免发生纷争。这种纷争一起,祖先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形成的这个大共同体,就出现了离心力。怎么办呢?所以整个周朝的制度—周礼,就是要解决这个问题,解决离心力的问题。当时的人想出了两个办法。第一个办法,就是家国一体。现在我们中国人动不动就会说,我们有个优良传统:孝顺。孝本质上并不是一个家庭人伦关系,在西周和春秋时代,它是一个典型的政治问题。要想理解这一点,我给大家讲一个段子,这个段子也是我从熊逸先生的书里面看到的,是见于《左传》的正式记载。卫桓公被自己的亲弟弟州吁杀了,然后州吁自己当了卫国的国君。这种行为叫犯上作乱,是弑君,所以当时的人都不服他,他的位子坐不稳。州吁心里特别郁闷,跟自己的一个死党石厚商量怎么办。石厚说我也没招儿,但是我们家老爷子聪明,我回家问问我爹去。他爹叫石碏,是卫国一个很重要的士大夫。石碏就跟石厚讲,你们俩想在卫国国境之内解决,估计是没戏了,你们应该去找周天子,他是天下共主,他要是点头,你们的合法性不就得到承认了吗?但是你们俩跟周王不熟,所以你们路过陈国的时候,一定要去找一趟陈桓公,他跟周王熟,他要是给你们支几招儿,你们肯定能把周王搞定。州吁和石厚俩人得了这个主意特别高兴,收拾好行李就上路了。他俩前脚一走,石碏就给陈桓公写了一封信,说有两个王八蛋现在正投奔你而去,你一定得给我扣住,扣住之后,我马上派人来处理。陈桓公那边当然就扣住了那两人,石碏就派了两个人,一个人代表国家去诛杀州吁,另一个是他的家臣,代表自己去诛杀自己的亲儿子石厚。就在陈国把这两个乱臣贼子给宰了。这件事情里面有两个疑点,第一个疑点是,同样一拨罪犯,为什么要派两个人去杀?一个人代表国家,去杀乱臣贼子州吁,还有一个人代表石碏本人去处置自己的儿子。可见,父子关系在政治上也有生杀予夺之权。所以能说这种父子关系是简单的亲情吗?它就是个政治关系,家国一体。更能说明家国一体的,其实是第二个疑点。这石碏不也是犯上作乱吗?因为州吁现在是他的主君。要弄清这个疑点,就得清楚石碏和州吁之间的亲戚关系。中国的很多农村,一个村子往往就是一个姓,村民们原来都是一个先祖,虽然有的穷、有的富,有的家大、有的家小,但都是一个姓。大家都觉得,自己是这个村股份公司的股东。如果这个村子的村长经常做一些不像话的事,村里比他辈分长的人就有权力把他给废黜了。这正是石碏在这一桩公案当中扮演的角色,他就相当于少林寺的那个扫地僧,虽然我不担任什么职务,但是一旦寺中有大难,我还是要出来打一打的。我们再回头来看刚才讲的那两个疑点。第一个疑点,石碏杀自己的儿子石厚,是用处理国事的方法来处理自己的家务事。第二个疑点,石厚杀国君州吁,是用处理家务事的方法来处理国事。这个故事非常好地说明了什么叫家国一体,就是用“孝”这样一个伦理准则,把亲情的原则外推到国家政治当中,让上下阶层的关系变得稳定、确定。这就是“孝”的政治意义。为什么“孝”在中国文化当中这么重要,就是因为它是从身份社会而来的一个重要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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