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番外 秘密 下
谁也不知道，敖烁的心里也藏着一个秘密。
遇见瑶姬之前，敖烁还是在东海里畅游无忧无虑的小龙。
那日他照常在东海水面下畅游，却无意间撞见小姑娘的眼里。小姑娘仿佛从未见过他，眼里辗转着少些的惊恐。
倒也少见，他和其他的龙族在外貌上是有些不同的。他的父君是东海龙君，而他的母亲却是东海不远处一座城池主人的女儿，因生得貌美而被龙君求娶。龙族之人都是头上长着龙角，面容似人更似龙形，但他却与母亲相似，隐去龙角时如同一介凡人般。大概有凡人的血脉，他总比其他龙族看起来更平易近人般，所以东海内大大小小的生物都不太惧怕他。突然发现小姑娘眼里的惊恐，他倒来了些兴致。
小姑娘带着更小的小女娃坐在应龙的背上，他识得应龙，因此猜测小姑娘可能是黄帝的家眷。
他费了些周折，终打听到小姑娘不是黄帝家的而是炎帝家的，炎帝最宠爱的女儿——瑶姬。
虽说他们龙族深藏海底，并不参与岸上的是非纷争，但因他的执着，老龙君还是答应他前去求亲，在炎帝与蚩尤的纷争时。若是求娶成功，整个东海都将成为炎帝的一方，要共同承担起蚩尤的怒火。
他有些动摇，却终是不悔。为了她，哪怕他失去整个东海也在所不惜。
他与她仅仅见过一面，这大抵就是娘亲所提过的一见钟情。当年他的父君也是对他的娘亲一见钟情。
出乎意料的，炎帝拒绝了他的求亲。原因他后来知晓了，炎帝想将瑶姬嫁给黄帝之子少昊，借此加固与黄帝之间的关系，求黄帝的援兵来抵挡蚩尤的进攻。而他的东海，虽然大而宽阔却远在天边，所谓远水救不了近火。
他没有说什么，求娶不成后就没有再出现在炎帝的面前。他会让炎帝见到东海的神力，让炎帝心甘情愿地将瑶姬嫁给他。他藏匿在黄帝的援军中，悄然地看着心上那道身影在少昊的营帐内进进出出。他拼命忍住心中的怒意，瑶姬啊，终有一日你的眼里会有我的身影。
逐鹿大战，炎帝与黄帝以及蚩尤都派出了双方最精锐的部众，但蚩尤有八十一兄弟在征战中屡屡占了上风。黄帝这方更是有后卿叛逃，差点让炎黄大军全军覆灭，幸而由后土、紫薇、勾陈、地藏、女娲舍身将其封印才未避免两成大祸。
黄帝派应龙用滔天洪水围困蚩尤，蚩尤却请来风伯、雨水让应龙与其部众迷失在漫天风雨之中，动弹不得。危难之际，黄帝派天女魃迎战，将漫天风雨烘烤干，终于让黄帝擒杀了蚩尤。
这场战役中，蚩尤与他的八十一兄弟都被消灭，而炎黄那方也损失惨重，就连少昊都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敖烁跌落在东山之侧，鲜血从他口中不断溢出，怎么也止不住。他捂住自己的心口，知晓自己的时间怕是不多了。蚩尤战死前，将全身催发成毒瘴以期望最后的同归于尽，少昊为救黄帝挡在前面，而他……终见不得瑶姬的眼泪，化作透明雨滴挡在了少昊的身前。
他终于赢了少昊，却无人看见。
全身剧烈的疼痛着，他靠着山壁缓缓睡去，他的身影化作一截一截的石壁，与山体合二为一。
这个傻孩子。
老龙君站在石壁的面前，用手拂过后的壁面上显现出一条龙的模样。他将龙影收到袖中，悄悄地从东山离去。
不知道在黑暗里睡了多久，敖烁醒来的时候天下的纷争已经少了许多，黄帝、炎帝、蚩尤都变成了很遥远的先人。他所处的时代里诸侯割据，战乱虽多却都不及逐鹿那场的惨烈。
他变成了人，彻彻底底的人，并且还是楚国的王太子。老王薨逝之后他理所应当地变成了新王，后世则尊称他为楚怀王。
他不知道瑶姬怎么样了，在哪里，他想去寻她却丢不下楚国的这些人与事。好在上天眷顾着他，一次路过巫山时他竟然遇见了她。
再见时她已经变成了姿态端庄的大姑娘，却还像小的时候那般咋咋呼呼。一见他时就忍不住从神像里跳了出来，将随从们都吓了一大跳。
少昊哥哥。
四个字将他的欣喜凝结在脸上，她将他错认成了少昊。他多想告诉她，他是敖烁啊，曾经上门求娶被炎帝拒绝的那个敖烁，曾经在东海惊鸿一瞥的那个敖烁。可话到口中，他却无法说出来。
瑶姬靠在他的怀里，这是他朝思暮想的画面。她对他灿烂地笑着，对他温柔地说着，诉说着一别经年来的相思。
不管是不是偷来的，他都已经沉溺在其中，挣不掉解不开了。
他为她修建“朝云台”和“暮雨阁”，心疼她行云布雨的辛苦，也想将这一切都珍藏起来。
他和她牵着手，坐在巫山山顶上，看着满天的星光。她的头靠在他的肩上，时光宁静而美好。若是能够选择，他宁愿就这样一直过下去。
他的大臣们一直催促，身为楚王他还有很多的责任，是无法在巫山与她一直厮守的。他想早点回去将棘手的朝政都处理了，早点立了新王，早点回来与她长长久久的相守。
他还记得他走的那日，瑶姬一路相送。他看着她脸上的不舍，发誓要早点归来。
哪知他的誓约并未成真，他被困在秦国的咸阳，最后郁郁而终。
他在尘世里一次又一次的轮回，直至他自己都快不记得自己是谁时才得以重回东海。老龙君已经过世百余年，留下还在龙蛋中的幼弟与一室寂寞予他。
他得知少昊的宫殿奢侈华贵，因此将东海龙宫也装饰得富丽堂皇，想着将来瑶姬若是来东海不会觉得生疏。他得知瑶姬会出席每次的宴会，因此他也费心费力地出现每次的宴会，他想和瑶姬说一说那年巫山之事，说一说他未能归去的缘由，可惜他仍半点机会。
他看着瑶姬一次又一次地接近少昊，却被少昊伤得伤痕累累，而自己却无半点法子。渐渐地，他也明白，关于那一年巫山的漫天星光只能是个藏在他心底的秘密。
他不敢说出口，因为那是瑶姬唯一的关于少昊的欢乐时光，他怎么能亲手毁灭掉她的美丽梦境？他做不到也不会做。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瑶姬不再出席各种的宴会。他再也无法见到她，只能每年都遣人往瑶池送各种各样的东西去。天界里，关于此事有许多的谣传，大抵都在笑他的自不量力与痴情错付。
他不在乎，只要他的瑶姬平安喜乐就好。
或许，终有一日他会住进她的心里。
他们会相遇在朝云台，厮守在暮雨阁，牵着手漫步在巫山的星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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