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心惧
韩家老宅，佣人把早饭都摆上桌，并准备上楼去叫韩三爷。
在客厅坐着看电视的夏辛叫住佣人：“我上去。”
佣人随即止步。
夏辛上二楼左转，紧邻的一间房就是韩三爷的卧室，他扣了三下门，里面传来声音。
一进屋，就吹来一阵冷风，夏辛直望过去，看见三爷站在窗户边，手指尖夹着一支快要燃尽的烟，顶端闪烁猩红的光点。
“有事？”韩三爷声音沙哑。
“可以吃饭了。”夏辛往门里走了两步，态度谦敬。
“徐凌不在了，以后德胜这边，你就多费点心。”
“知道，三爷。”夏辛回答得很公式化。
韩三爷脸上一晃而过一抹异色，他将烟头在手臂边的烟灰缸里摁灭，语气没有起伏：“你同学，之前在德胜实习那个，他哥哥是不是叫楚宥？”
夏辛神色正常，回：“是。”
“因为救了他哥哥，才让殷羽铎同意我们德胜的入资，楚宥和殷羽铎关系匪浅。那次的事，也是殷羽铎先找上门，使得德胜有机可乘，但其他方面，尤其是私人类的，最好不要和殷羽铎扯上关联，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韩三爷意思很明显，让夏辛和楚原也保持一定距离。
“明白，我会注意。”
夏辛还是那副表情，似乎三爷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满意于夏辛的回答，三爷点点头：“你知道就好，殷羽铎这人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简单，AC只是他的一个赚钱手段，哪怕今天AC在他手里倒了，明天就能再起来一个BC娱乐。我说这些都是为了你好，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也答应过你父亲，会好好栽培你。”
“三爷这些年来的恩，我一直记在心里，没有忘记过。”夏辛父亲当年和韩三爷一起下海打拼，好不容易赚到第一桶金，可以好好大干一番时，夏辛爸意外患病，来势汹汹，几乎当晚就要熬不过去，夏辛当时在学校，是韩三爷花巨资租了架直升机，把远在他乡的他接过来，见父亲最后一面。
即便现在知道韩三爷私底下做的事，和黑色沾边，但由于他父亲临终前嘱咐他，一定要视韩三爷为至亲，不能离弃。
所以他大学毕业后就到了三爷身边，帮他做事。之前都是徐凌在明处，徐凌因为走私的事，要去把所有罪责都扛下来，那么从现在开始，他将成为三爷身边最靠近的人了。
夏辛对于职务上的升迁，并不觉得有多喜悦，他在意的，从来都不是钱财等身外之物。
“下去吧。”韩三爷走过夏辛身边，拍了拍他肩膀。
夏辛看着韩三爷背影，沉寂的表情开始出现龟裂。
军区医院。
楚宥自觉身体好了很多，不需要再继续呆在医院，于是他下了病床。殷羽铎已经走了有一会，但他似乎觉得自己口腔里，还残留着对方的气味。
并不让他像过去那样太过反感，他想将之归咎于习惯，可最后自己都想嘲笑自己，那不是习惯。有某些东西在他故意忽略的角落里面发酵，他不愿意去直面，将它埋得更深。
胆小鬼，怯懦者，楚宥心底骂着自己。
从医院出来，天空灰白，太阳躲在厚厚的云层里，视线也拉得不远，远处都是灰蒙蒙的一片。亦如他的心情。
上了街边开来的车，车窗紧闭，汽车里开着空调，他两手交叠放在膝盖上。自他三个多月前重生到现在，几乎每件事的走向，都和前世有着天壤之别。这其中，他知道，有一件事肯定不会变，在昨天晚上肚子莫名又开始痛起来之后，他更加笃定，这孩子恐怕又不会那么容易出生。前世他就是怀孕不到十个月，然后因为难产，送医院不及时，死在了路上。
这一世，为了避免这个悲剧再次上演，他找到殷羽铎，也是想从他这里寻求到一些庇护帮助。看情况，应该是可以，他开始没有想过殷羽铎会喜欢上他，这一点，让他意外。
原本算是交易，殷羽铎护佑他一段时间，他给对方生个孩子，很简单的关系，到现在已经扯不清剪不断了。
街角巷尾的银杏叶几乎要落光，环卫工人的工作因此轻松了不扫。
这一天，一月中旬，又是一条重磅消息，在网络上传开。由AC娱乐执导的两部正在拍摄的电影，因为资金周转不灵，被迫停工，一时间，导致各主创演员，都被迫待在剧组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拍摄电影，是以每小时多少钱计价的，包括摄影器材，还有明星的时间。
具体缘由，在微博上也有爆料，说是AC娱乐拍摄的这两部电影，其实是由德胜企业投资的，而德胜前段时间涉嫌走私，巨大的钱财走向，警方那边很快查到了AC这边来，导致资金账户被冻结了起来。
消息浮出来时，已经过去了两三天，AC损失达千万，更是因为这个，使得审查方认为，AC或许和德胜还有其他关联，为了防止资金被洗白，将AC娱乐总账户都冻结了起来，然后才开始调查。
这一结果一发布，不仅买了AC娱乐股票的股民门感觉到比这个冬天更冷的寒风，就是AC内部的员工以及旗下签约的明星们，都人人自危起来。
深怕一个不慎AC娱乐就步了德胜企业的后尘。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走私事件，后面以其财务总监徐凌的自首告一段落，但德胜的市值，却是短时间内缩水了一大部分。
这天，AC娱乐所有股东齐聚在顶楼会议室，希望AC董事长殷羽铎能给他们一个交代，他们的钱也不是天上掉雨下下来的，因为殷羽铎的一时失察，让德胜把钱转了进来，造成这样困顿的局面，殷羽铎必须负全责。
殷羽铎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地听着股东们的七嘴八舌，AC盈利的时候，这些人的脸孔他可记得清清楚楚，不过一点小事，就弄得好像AC要倒闭，他们也会跟着玩完了似的。
别说商场，就是普通小买卖，也会有个盈亏利损，风险必然有，可不会在AC发生。
他抬起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示意众人暂时停下。
“你们的意思我清楚了，三天时间，三天后我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三天，你匡谁啊，不出一天，股票就得跌到跌停板，你想看我们都赔个精光啊。”
“太长了，一天，最多一天。”
“对对……”
……
“行，一天就一天。”殷羽铎点头应允，接着他忽然转了话题，“我看各位似乎对AC不大自信，我也不强求大家非得留在AC，如果有想提前退出的，可以抛出手上股票，我以当下市值购买。”
殷羽铎环视了会议室一圈，在右手边时，刻意停顿了一下。AC娱乐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在他手上，他具有绝对话语权，至于其他这些人，他并不在乎谁留谁走。
就算所有人把股票都抛了，他也买的起。
AC娱乐分红相较其他娱乐公司高出很大一截，除去个别股东，大部分的还是对AC很有自信，口头上虽然在逼迫着，心里未必没有和AC共同进退的心。
散会后，殷羽铎马上找来肖辰，让他全权负责配合调查，对方需要什么资料，他就提供什么资料。
当天中午，调查科一大群人就来到AC主办公区，几乎每个角落都能看到他们的人，在翻阅各种信息资料。
楚宥在家里逛网页，AC被调查，他不算是第一时间知道的。
早先就担心过这个可能，事情真的来临时，他发现自己比想象地要在意很多。
给肖辰打了电话，询问他事情进展，那边回复，还在调查中，让楚宥不用过多担心，总裁会解决好的。
解决，要怎么解决？
楚宥在家里急得饭快都吃不下，他简单刨了两口，就乘车去了AC。
AC娱乐因为配合调查，门口设立了闲人勿进的牌示。
楚宥上前去，被一个穿制服佩带调查科身份牌的人拦住。
“我在楼里上班。”楚宥道。
“工作牌。”调查人员要求。
“我刚来几天，还没来得及做。”
“那很抱歉，你不能进去。”调查员审查很严格。
楚宥从台阶上下来，他转身，看着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街区外，依旧是给肖辰打的电话。
没出五分钟，前厅内匆匆跑来一个身影。
“楚少，你怎么来了？”肖辰换了称呼，不再直呼楚宥名字。
楚宥一时关注不到这个，他问肖辰：“他在上面没？”
“没有，去剧组那边了。”肖辰说，他知道楚宥问的是总裁。
“这里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楚宥进大厅，调查员又想拦，但他认识肖辰，知道他是AC娱乐老总身边的人，也就放了行。
“暂时没有，他们要的资料都一直有备份，不算太难找。你到楼上坐坐，估计总裁也快回来了。”肖辰跟在楚宥身边，进电梯时，让对方先进。
一路到了顶楼，肖辰表示让楚宥去办公室等，楚宥回绝，和肖辰又一起坐电梯回了楼下。
办公区楚宥基本没来过，里面的人他也不认识。
很多员工看到肖辰来，都从座位上起来，打招呼问好。见到他身边还跟了个模样俊逸的青年，虽然都很好奇，不过眼下还有重要的事得处理，也都只把好奇心揣回兜里。
偶尔有几个会时不时往这边观望。
大家都井然有序地配合着调查科的人，一时间楚宥到还真插不进手，他让肖辰给他找了台电脑上，用对方的电脑登陆到AC局域网，在入口处加了数道防火墙，同时还放置了一些触发性病毒。
这大概是他当下唯一能做的了。
期间楚宥兜里电话铃声响了起来，他走出办公区，到外面走廊接电话。
“哥，我三点五十的高铁估计四点半左右到。”那头的楚原在吵杂的背景音里说道。
“需要我过去接吗？”楚宥身体半靠在墙壁上。
“你如果忙，就不用了。”
楚宥回头看办公区里面，似乎快要接近尾声了。
“不忙，到了后你在出口那家邮政取款机前面等着。”
“好，谢谢哥。”
“嗯。”楚宥挂了电话。
时间不急不缓的走着，到下午三点左右，调查科的人带着一些重要文件离开了AC。
楚宥看快到点了，也就不等殷羽铎，同肖辰说了声，独自下楼。
他刚走出电梯没一米远，殷羽铎迎面过来。
“回去吗？”殷羽铎直问，他自然猜得出楚宥到AC来的原因。
楚宥原想点头，转念一想，还是实话实说：“不是，先去车站接我堂弟。”
“他回你们老家了？”
“是，元旦回去的，今天上来，估计还有半个多小时。”
“我和你一起去。”殷羽铎挥手，让身侧的人不用再跟着，那人也是总裁办的，应了一声后就直接进了前面电梯。
楚原并不知道楚宥他在AC上班，更不知道两人间的关系，对于楚宥而言，是完全不希望殷羽铎和楚原见面的。
但也知道对方做出什么决定，不是他能够转圜的，能做的，就只是跟着殷羽铎出大厅，上车。
离车站还有些距离，楚宥借着这个时间询问殷羽铎怎么处理面前这道难关。
“你准备怎么做？”
“他们什么都不会查到。”殷羽铎黑眸沉甸甸的。
“德胜的钱不是打到AC账上的吗？”不可能，楚宥不相信。他还想过，如果有需要，他可以黑进调查科，甚至是警cha局，把所有相关资料都暗中销毁。
“是AC账上，不过不是总公司。”殷羽铎话里漏了一些苗头。
楚宥一开始还是不明白，他眯着眼睛想，不是总公司，难道是分公司？AC下面是有好几家地方性娱乐企业，德胜的钱打到那边的。
是不是可以说，AC总公司这边可以依瓢画葫芦，也和德胜学习，他们那边是拿徐凌去顶罪，这边可以拿……对了，那个分公司。
“钱你也一分没动？”这个才是最主要的一点。若是动了，哪怕是一分钱，也算是洗钱。
“没有。”
楚宥看着近在咫尺的这个人，所以在一开始，殷羽铎就预料到了可能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他有点心惧，更多的则是佩服和感叹，他恐怕再修炼十年，也修不到殷羽铎这个层次。
两人谈话结束没一会，汽车开到了火车站外面。
楚宥透过车窗，远远就看见车站旁边提款机外，站了个穿深蓝羽绒服的人。
楚宥开门下车。
老远就瞧到楚宥了，楚原活跃地跑过来。
“哥！”楚原打量了楚宥两眼，“你是不是又瘦了？”说完还拿手去卡楚宥的腰，手底摸到的都是一层骨头，没几两肉。
“吃的不好啊，你这样可不行，要是交了女朋友，对方肯定会嫌弃你的。”
“话哪来那么多，走，先上车。”楚宥领着楚原回车上。
楚宥刚拉开副驾驶的门，后面殷羽铎推车门，走下来。
“你们都坐后面。”殷羽铎绕到副驾驶，坐了上去，他自己系好安全带，看楚宥还愣着，又出声催促，“坐啊。”
楚宥让楚原坐里面，他坐的右后座。
司机发动汽车，偶尔用余光看旁边的殷羽铎，觉得这画风太不对了，堂堂AC娱乐董事长，居然会主动做副驾驶，他又往后车后镜里觑，后面的楚宥和另外一个年轻人，面相上有些相似。
“中午在家帮忙打扫卫生，可累死我了，哥我先睡会，到了你再叫我。”楚原打了个哈欠，头一歪，倒在楚宥肩膀上就眯眼睡了过去。不到五分钟，呼吸就沉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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