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 伶牙俐齿
跑进来的那人是个宫女，她一路跑一路喊，声音很清脆很响亮，即使在满园的琴声瑟瑟中也足以让人听清。顿时，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转而循声看过去，叶瑾目光微凝，亦是好整以暇的看向来人。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福寿宫正是徐太后住的宫殿。
那宫女脚底生风的迅速跑到了跟前，猛地跪倒在地上，悲痛道：“皇上，太后宫殿走水了！”
秦子瑞眉心紧皱，“火势如何？”
“回皇上的话，已经有众多宫人在提水救火了，应该没过多久就能被扑灭。但是……”宫女匍匐在地上，磕头颤抖着声音说道，“但是太后身体受恙，现在正在昏迷不醒中！”
听到这话，秦子瑞面色立即变得冷沉，“宣太医去看了没？”
宫女连连点头道：“已经宣了，太医说太后身体并无大碍，但不知为何会昏迷不醒。”
并无大碍却昏迷不醒，这是个什么病况？
秦子瑞眉心越皱越紧，虽然他很想亲自去福寿宫看看情况，但现在其他三国的使臣都聚集在这里，宴会也才进行到一半，他身为大越皇帝肯定是一时无法抽身的。可这福寿宫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走水呢！
这么一想，秦子瑞便沉声问道，“具体走水的地方是哪里？”
“是佛堂！”宫女答得很快，“当时太后正好在佛堂里念经祈福，吩咐奴婢们守在外面，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奴婢突然就看到里面燃起了熊熊大火！等奴婢们冲进去时，太后已经晕倒在佛像前了！”
“佛堂？”秦子瑞面露不悦，“好好的佛堂怎么会走水，是你们没看好香烛吗？”
“不，”宫女连忙摇头道，“不是的，奴婢们冲进去的时候看得很清楚，当时那香烛是还在正常燃烧中，不是因为香烛起火！”
秦子瑞眯起了眼睛，对她的这话明显有些怀疑，毕竟宫女为了推卸责任很有可能会选择说谎。更何况，这只是个来通风报信的宫女，她说的话并不能全信。
秦子瑞侧头看向随侍在旁的高公公，吩咐道，“你赶紧去趟福寿宫，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奴才遵命。”高公公立即应声，然后快步离开花园往福寿宫走去。
众人目送着高公公此人的离开，心思各异，但心里头或多或少的都有些疑惑不解。这太后福寿宫的佛堂为何会起火，这纯粹是一场意外还是人为，这背后又藏着怎样的隐秘？这事来得突然且诡异，照理说那是太后祈福的佛堂，自然应该有众多宫人守卫着，就算起火了也应该能第一时间就发现，然后把太后给救出来，可现在人是救出来了但却莫名其妙的昏迷不醒。这事明显透着诡异，里面肯定有问题！
不过这些都只不过是些猜想而已，真正的来龙去脉还得等到皇上派去的人回来复命才能知道。
但除此以外，众人却不约而同的有了个一致的感想。那就是今晚的这接风洗尘宴可真的有够不太平的，先是那漠北的延平公主倾情献舞并自请入宫却被拒绝，再是金雕突然失控差点闹出了人命，然后是漠北五皇子和大越皇帝之间因对金雕的处置而起了冲突，后来好不容易宴会重新恢复了正常模样，结果现在竟然传来了福寿宫走水、太后昏迷不醒的消息！今晚这闹剧一出接一出的，也不知何时才是个头啊！
就在众人纷纷在心里思忖腹诽之时，叶瑾也在垂眸思索着。徐太后在自己的地盘上怎么可能会突然出事呢，以她对徐太后的了解，那福寿宫里的所有人都应该是被收服得妥帖的了，因为不妥帖的那些一定早就成了徐太后的手下亡魂，基于这种情况，几乎就可以排除是福寿宫中的宫人刻意纵火的可能性了，而剩下的最大可能就是……这是徐太后自己下的手。
叶瑾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敲着桌面，徐太后对自己下狠手是想要干什么？准备对付谁？
问是这般问，但其实叶瑾心中已然隐隐有了预感。先前在观宁寺她使计拆穿了净空的虚伪面貌，将净空多年的好名声给彻底败坏了，名望地位全都一落千丈，而徐太后作为净空的骈头肯定是会要来找她麻烦的，可前段日子却又偏偏反常的没有什么动静。那今晚，这佛堂起火自然多半是冲她来的了。
叶瑾端起酒杯，将里面的酒液仰头喝下，眼里划过丝冷意。想要害她，那就得看如今的徐太后能有多大本事了！
福寿宫走水的消息传来后，台上的歌舞自然都被撤了下去，而台下的众人也没了交杯换盏言笑晏晏的心情，连动作都有意无意的放轻了许多，一时间花园内竟是安静得很，连微风轻拂过树叶的声音都能听得很是清楚明白。
在众人这般屏气凝神的等待中，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终于园外响起了脚步声。
众人忙不迭的抬头看去，见着果然是之前领命而去的高公公回来了，他身后还跟了一男一女，女的年纪略大，看起来像是宫中嬷嬷之类的，男的则面带白须身着官服，应该是个太医。
随后那两人行礼时说的话也证实了众人的猜想，的确一个是太后身边的陆嬷嬷，一个是太医院的彭太医。
“福寿宫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待他们三人行过礼后，秦子瑞便面色冷沉的开口问道。
高公公忙答话道，“回皇上的话，福寿宫里的火已经被彻底扑灭，太后也被好生安置在偏殿休息了。”
秦子瑞对这妥当的处理结果还算满意，随后又继续问道：“那现在太后身体如何？”
涉及到身体健康问题，那便是彭太医应该答的话了，而彭太医显然在路上已经打过腹稿，等他一问起就立即回道，“太后并未受到大火影响，凤体安然无恙，只是……”他说到这里，刻意的顿了顿，“只是依旧未曾醒来，微臣驽钝至今没能查出病因。”
秦子瑞眉头越皱越紧，看向明显知道更多内情的陆嬷嬷道，“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佛堂为什么会起火？”
陆嬷嬷面露迟疑，犹豫了一会后才接着道，“回皇上的话，佛堂起火是因为一幅画卷！那画卷突然之间就自己燃烧起来了，随即导致火势迅速蔓延开！”
秦子瑞扬眉，“什么画卷？”居然还能诡异的自己燃烧！
“这……”陆嬷嬷默了默，似乎有些挣扎，但最终还是说了出来，“是那幅千手千眼观世音像！”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在座的除了今日刚到的漠北人和南瑀人，其他的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此别致的观世音像正是出自西楚灵芸郡主之手！当日在太后寿宴上，她正是借着这幅观音像大放异彩的！
如此一来，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叶瑾所在处。
叶瑾则是眼帘轻掀，凉凉的看向陆嬷嬷，道：“陆嬷嬷，话可不能乱说。本郡主送给太后的观音像贺礼，怎么就能自发自的燃烧了呢？”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不过奴婢从外面冲进佛堂时正好看到那画卷燃烧得起劲！并且还听到太后在昏迷前提到了郡主画的那幅观音像的名字！”陆嬷嬷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
“听陆嬷嬷你这话，倒像肯定是本郡主在画像上做了手脚似的！”叶瑾冷冷一笑，“但是那幅画像早就已经脱离了本郡主的手，就算它是起火点，也和本郡主没多大干系！”
闻言，陆嬷嬷梗着脖子道，“奴婢可没说是郡主您动的手，奴婢只是负责将事实陈述出来！”
“好了！”眼看她俩就快要吵起来了，秦子瑞只好出声打断，随后向高公公问道，“你在福寿宫中可有什么发现？”
在陆嬷嬷和叶瑾的争执过程中，高公公一直垂头不语，此时听到秦子瑞问起，这才答道，“回皇上，奴才没能发现什么，倒是彭太医在偶然间发现了些东西……”
听到这话，秦子瑞便转头看向彭太医。
彭太医低着头在心里斟酌了下措辞，随后才低声答道，“回皇上的话，微臣赶到福寿宫的佛堂时，正好听到陆嬷嬷提起了那幅画像是起火点一事，等火被扑灭后，便进了佛堂收集到了一些那画卷的灰烬，结果微臣发现……”
说到此处，彭太医却停了下来，面露犹豫，道，“皇上，这接下来的话，微臣实在不知该不该说……”
叶瑾在旁冷眼看着他，嘴角似笑非笑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来问该不该说，这不废话吗？！
秦子瑞也自然是应允的，“但说无妨。”
得了他的金口，彭太医先是惶恐的谢了恩，然后便接着说道，“微臣将那灰烬融入了水中，经过仔细辨别后，发现有石硝粉的痕迹！”
“石硝粉？”秦子瑞皱眉，“这是什么？”
“石硝粉是一种易燃物质，长久处在温度略高的地方就会自发燃烧起来。”彭太医低着头，深吸了口气，把后面那句话也一并说了出来，“而这种东西正是产自西楚！”
他话音落下，满园的人都沉默了下来。佛堂中常会熏檀香，温度比起寻常地方来是会高些，如此据这彭太医的说辞来看，那就是那幅观音画像中被人不怀好意的掺了石硝粉，就等日后画卷自己燃烧起来，然后酿成大火。这观音画像是西楚郡主送的，石硝粉也是来自西楚，那这最有可能的嫌疑人……
众人都默不作声的看着叶瑾，端等着她要如何摆脱这几乎快板上钉钉的罪名。
叶瑾却是在彭太医说出那幅画像燃烧起来了后，表情有些奇异，似笑非笑的，像讽刺又像忍俊不禁。见众人都望着她，叶瑾静默了两息，然后微挑眉梢，一一辩驳道，“在那画像做手脚的可并不只可能是我这个画画的人，毕竟它供奉在佛堂每天都有宫人能接触到它，福寿宫中出了内鬼也不一定。至于那石硝粉，它是产自西楚又如何，现在西楚和大越友好往来，货物相通，西楚的东西流入到大越来很正常，被大越人使用那也很正常。更何况，若真是我做的手脚，那又何必专挑一个产自西楚的药粉，这不是摆明让人来怀疑我吗？”
她如此这般将疑点一一挑明，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禁都觉得她说得很有几分道理。
发现众人的风向有些变了，彭太医心头一跳，今晚这事要是做不好的话，他这脖子上的脑袋可就会不保啊！为了能活命，彭太医只好硬着头皮反驳道，“灵芸郡主，那万一是你早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故意留下石硝粉这个破绽，借此来洗刷自己嫌疑的呢？”
闻言，叶瑾斜睨了他一眼，“彭太医，敢情你是和本郡主杆上了是吗？”
“微臣不敢。”彭太医连忙低头否决，“微臣只是将自己心中的疑惑说出来，如有冒犯之处，还请郡主见谅。”
叶瑾冷冷一笑，“既然彭太医把自己的疑惑说出来了，那本郡主倒也有些疑惑，需要请彭太医你来解答解答。”
她声音冷冰冰的，听得彭太医把头垂得更低了些，“郡主您请说。”
“从宫女来报信说福寿宫起火，到高公公带着你们一同前来复命，中间隔了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而从福寿宫到这花园的距离，就算是卖力跑的，那也应该需要三刻钟左右，除去高公公往返的时间，还剩下两刻钟，那么……”叶瑾看着彭太医，嘴角勾起个毫无温度的浅笑，“请问彭太医，你是如何在剩下的短短两刻钟内，既收集到了混杂的画卷灰烬，又苦思冥想的发现了灰烬中的石硝粉痕迹呢？”
“这……”彭太医被她这话一噎，当时他根本就没想这么多，只想着这种证据要当着高公公的面找出来，才是最有说服力的，可是却万万没想到她居然会从时间上找反驳点！
彭太医脑门渗出细汗，脑中迅速的想着对策，然后咬牙道，“回郡主的话，微臣是因为以前曾在一本书中看到过相似案例，所以才会立即想出了这样的法子！”
“哦？”叶瑾嘴角的弧度不变，继续追问道，“这么有意思的书，本郡主也很想见识见识。不知彭太医看的是哪本书呢？”
“是……”随着她的追问，彭太医额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密集，连手心里也变得濡湿一片，但谎言已出，为了能让人信服，那就只能继续用谎言掩饰。彭太医支支吾吾的道，“是，是一本杂记！”为了防止叶瑾继续问书名，他连忙率先将话给堵住，“至于它的名字，年代有些久远了，微臣已经记不太清了！”
“据先前所言，那么久远的书中案例，都能在今天立即就回想起来，彭太医你的记性看起来很不错。但怎么一到了记书名这方面，就突然失效了？”叶瑾语气平平的反问。
她这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听得彭太医额头上的细密冷汗汇聚成了一颗豆大的汗珠，顺着眉毛滑下，正好滴入了眼睛中，他却不敢拿衣袖去擦，只能强忍住不适，脑中还得被逼着赶紧想对策，可越急这脑子竟然就越转不动！
那边叶瑾可完全没打算放过他，出声催促道，“说啊，彭太医你这给本郡主解惑解到一半，怎么就没声了呢？”
彭太医不自觉的加重了呼吸，不断的吞咽着口水，一时又没能想出对策来，只好支吾道，“微臣……微臣是在记书名这方面不太在行……”
叶瑾冷笑，突然抬高了声音，“依本郡主看，是压根就没这本书吧！所谓的案例完全就是你杜撰出来的！”
“不不不，微臣真的只是记不得！”她突然气场大开，咄咄逼人的语气更是把本就心虚的彭太医吓得两脚发软，连连摆手道，“那本书是有的，绝对有的！”
虽然他嘴上这般卖力的强调着，但可惜落在旁人眼中却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在心虚说谎。
原以为靠彭太医就能把叶瑾拉下水的陆嬷嬷此时心头也有些慌乱，看来还是她们太小瞧这灵芸郡主了！眼看着再让彭太医被她这么追问下去，指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全露馅了，因此陆嬷嬷只好强压下自己心头的慌乱，直接向秦子瑞请求道，“皇上，姑且不论灵芸郡主有没有参与其中，但那画像却毕竟是她画的，又的确出了问题导致太后现在昏迷不醒。老奴斗胆恳求皇上，让郡主暂时留在宫中，等太后醒来再来定夺。”
暂时留在宫中？那就是要变相的将她软禁在这宫里了！
叶瑾挑眉，立即明白了徐太后的打算。她以往身在宫外，远居深宫的徐太后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法把手伸得那么长，所以现在竭力想要先把她留在宫中再说。毕竟在这大越后宫中，徐太后无疑可以是一手遮天的人物，到时随随便便的动动小指头就能有得她受的了！
叶瑾眼里划过丝冷意，她这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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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今天起，更新时间调整到中午十二点哈~
电脑崩了，把原有的存稿给丢了，现在正裸更中的人伤不起/（t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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