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路窄 三
胡挺说的‘家伙’，倒也不是什么刑具，而是两条带锁的细铁链，但系在脖子上，没有钥匙怕是难摘下来了。小金倒是不死心地扯着铁链，宜蓁却似认了命一般，无力地靠在一边。
她是有多天真才会以为，自己重生了便可以复仇。现在她这幅德行，别说对付韩复，就连胡挺这样的想要弄死她也只不过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如今她连乐城的门都没摸着，便已经沦落至此，还被人这样欺负……
“我劝你们两个最好听话，哄得我五哥开心了，说不定还能放你们一条生路，不然的话，就都乖乖给六爷我当小妾吧……哎哥你又打我！”
一巴掌把自己那把下流当风流的弟弟拍回去，胡挺蹲到他们面前，仍是冷着一张脸。“你们叫什么名字？”
“她叫小金！”胡新揉着头抢着回答。“另一个只说过她姓金，我看她们也长得不像，估计不是亲姐妹。”
于是胡挺又问了一遍宜蓁，她却仍旧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气的胡挺扯着她的链子，直把人拉到自己跟前。“你是聋子还是哑巴，问你话呢不会吱一声啊！”
宜蓁刚想反唇相讥，却又意识到自己现在不过是刀俎上任人宰割的鱼肉，只能忍着怒气，咬着唇答道：“宜蓁。”
胡挺却是愣了一下。“宜……宜蓁？是哪两个字？”
宜蓁瞪他一眼，拾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了自己的名字。胡挺看过后却似松了口气，又有点失望的样子，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脸。“这就对了，乖乖听话把爷的债还了，你不也能过得好些。得了，回去吧，明天要是耽误了行程，小心爷的鞭子！”
宜蓁一腔怒火郁结在胸，只恨不得扑上去和胡挺拼个你死我活，此时却也只能戴上帽子，领着小金回去了。
都说虎落平阳被犬欺，以前她还是大小姐的时候，哪里会懂人与人之间这种弱肉强食的残酷。但如今，现实给了她狠狠的一巴掌，成功的将她过去纸醉金迷的一切都打碎，将她从美好温柔的梦境中，彻底拉回了冰冷而黑暗的深渊。
而原本梦境中的那个她，已经死去。被吊在荒园的房梁上，随风飘荡。
同她一样闷闷不乐的，还有小金，她躺在宜蓁怀里，摆弄着自己脖子上的铁链。宜蓁鲜少见到她这样，想到自己自从和她一起以来也没能帮到她什么，反而连累了她，心中便有些歉疚。“小金，对不起啊，是我连累了你。”
小金却摇了摇头。“我不是为了这个不高兴，我只是羡慕宜姐姐的名字好听。”
宜蓁被他这句话弄得莫名其妙，她倒是未多喜欢这个名字，唯一满意的，不过是和她原本的名字，懿珍的发音相近罢了。低下头，却见小金纤细的脖颈上一道红痕鲜明，想必是方才挣扎时留下的，若不是因为自己，她也不会被姓胡的那两兄弟欺负，自己白白让人家叫了那么多声姐姐，一路上却是她照顾自己更多，也难怪胡挺看不起自己。“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我以前听奶奶说过，宜姐姐的名字是村里教书的先生给取的，可我却没有名字。我姓金，我爸爸叫老金，大家也都小金小金的叫我，可这根本不像一个女孩子的名字。”
“小……你可是想要一个名字了？”宜蓁看着她乌溜溜的一双大眼，拉过她的手，在上面一笔一划的写下两个字。
“如意。”宜蓁写完，将她的手握进自己的手里。“你若是不嫌弃，以后就叫如意，如何？”
如意，前世对她不离不弃的姐妹，若非为了跟随自己，怕也是不会年纪轻轻便去了的。小金一路上对她如此照顾，为她挺身而出，不正和如意一样。如今她身边再也没有能够相信依靠的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和小金相濡以沫，互相扶持，绝不让前世的悲剧重演。
“宜姐姐，我听村里教书的先生说过，这是一种象征吉祥的宝贝，对不对。”
宜蓁哑然失笑。“算是吧。小金……不，如意，这才是我连累了你，你如果不嫌弃我这个惹祸精的话，我们就结为姐妹如何？不是隔壁邻居家的姐妹，而是亲姐妹一样的。”
宜蓁不是没有过姐妹，在她还是顾懿珍的时候，她上有顾玉妍这个温柔善良的姐姐，下有顾懿慧这个沉稳机敏的妹妹，可偏不知怎的，一个成了她的仇人，一个视她如仇人。
世事难料，大抵如此。
所以当如意那声‘姐姐’叫出口时，她几乎，要感动的落下泪来。
但世事的艰难，远不止如此。
知道了她们身份的胡挺对她们自是百般刁难，把所有的东西都让她们扛不说，连休息的时候也是呼呼喝喝的让她们做这做那，其他的工人不明所以，虽然觉得她们可怜，但也不好多说什么。所幸胡挺并不是不明是非之人，加上胡新一旁有意无意的维护，也并未多为难如意，而只是变本加厉的欺负宜蓁。似乎是看穿她并不是怕吃苦，所以便故意让她给自己捏肩捶腿当丫鬟一样使唤，还当着众人的面奚落她，生怕不能让她更丢脸一样。
每次都被戳中死穴的宜蓁恨得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只能一咬牙干脆抛弃尊严，装作看不到其他人好奇的目光。反正她现在也不是什么千金小姐，还有什么可丢人的，吃得苦中苦，才方为人上人嘛。
话虽如此，但在把雪水往肚里咽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吐了出来。
“这……这怎么可能喝的下去！虽然我们没有水了，但至少烧开了再喝啊，这水这么脏，喝了肯定会生病的！”
如意听了，急忙把自己的水给了她。“姐姐，要不然你喝我的吧，我刚才放进怀里揣了一会儿，不至于那么凉了。”
宜蓁结果如意的水，却并未喝下。“这不是凉不凉的问题，而是这水不干净，要是喝了闹个肚子也就罢了，万一有病菌，发烧了怎么办！”
“病……君？什么是病君？”
“什么病菌，你以为你是留洋的大夫啊。我看她啊，就是挑三拣四，什么生病，我们所有人都喝这个水，怎么就她会生病。我看啊，她就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自己矫情。”
宜蓁一向是被胡挺冷嘲热讽惯了的，也知道这家伙的嘴巴有多毒，但那句‘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还是深深刺伤她了。但胡挺说的又有什么错呢，尽管自己已经下定决心要吃苦，要打拼，但和如意比起来，自己仍然是一副大小姐脾气，仍是什么都要别人帮忙照顾。
以前在府里的时候似乎就已经是这样了，身为嫡女的她偏偏什么都不会，只知道四处玩乐挥霍，而顾玉妍却在和沈姨娘尽心管家，以至于后来在韩家，众人将她与贤惠的玉妍一对比，更是显得她无能平庸，加上她一向骄纵，又不会收拢人心，这才纷纷倒戈。
若是今生要战胜那个女人，首先，便是要战胜从前那个一无是处的自己。
“如意，把行李给我，我自己来扛。”
“姐姐，不用的，我做这些比较习惯，你会累的。”
“如意，虽然咱们不如胡大爷有本事，可也总不能让人家瞧不起，自己也得争口气才行。”宜蓁说着，眼睛却是望着胡挺。“丫鬟也好，小姐也好，只要是个人，他就有尊严，要想让别人看的起，咱们就得自己看得起自己，把该做的事情做好。”
如意不解的看着她，只知道她又在和胡挺置气了。“那这水……”
宜蓁想了想，还是把水壶收好了。“忍一忍，等到了休息的地方，姐姐烧给你喝。”
如意不明所以，却还是乖乖听话了。胡挺在一旁看着，只冷哼一声，像是故意做给宜蓁看一般，将水一饮而尽。“兄弟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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