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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夜半惊魂


斐子隐虽是允了小语离开堂庭,却迟迟没有让这消息被门中弟子所知,他虽不阻拦小语的离开却还是希望小语改变主意。若是千年前,只要他一句话便能使得她笑靥如花,忘却所有不快只听话地呆在他身边,可是现在……

        斐子隐垂手独对着屋前的一株梨树,乍一看他的脸上无喜无悲宛若四周皆为幻境唯他独真,但若能仔细观察,便能看到他的双唇其实是抿着的,眼底正隐忍着某些情绪。平日里在树下煮茶弹琴的情景不动声色地浮上心头,也是在这株梨树下,他与幻化为人型的小语第一次见面。这庭院中的景色千来年不曾有过变化,梨树也依旧是那株梨树,只是住的人却少了一位。

        这一次,她走得比上次潇洒,不似上次那般绝望与伤心;这一次,他没有伤害她,离开了堂庭,她不仅行动上自由了,心理上也该是自由了。这样的结局未尝不是好的,虽然他终究只是路过了她。

        斐子隐独对着飘落不止的梨花瓣,清风夹杂着梨花香扬起他飘逸的衣袂,自有一种遗世而独立的味道。许久,他的神色恢复平淡,转身回屋时俨然又是一位风轻云淡、绝尘飘逸的仙。

        去意已决,再多的回望又当如何?小语随苍黎子来堂庭的时候身无一物,这些年身边积攒下来的除却几身衣裳,却也没有其他。楼年师兄和鸽灵是除了斐子隐之外与自己走得最近的,临行前总该要留下些什么以表情意才好,但是要留些什么呢?

        蹲在门前的小语食指不自知地在耳朵下边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她苦苦思索了半个时辰,再站起身来已是满脸得意。与斐子隐煮茶的那些日子,她曾从素丝湖畔挖了七月菊载于逐尘苑,如今花开不败,恰好颠世殿里没有七月菊,正好移栽两盆赠与楼年师兄和鸽灵留念。小语觉得这个礼物甚好,也觉得自己当时移栽七月菊是再明智不过的决定了。若不是她当初移栽了七月菊,眼下都找不到可以留给楼年他们留念的礼物了。

        那斐子隐呢?

        那么疏远冷淡的神仙,不送了!

        自己虽然一心想要摆脱梦魇,想要逃开俗世情仇的煎熬,可是他就真的云淡风轻地准自己离开了,真是个修为极高、没有情意的仙啊!既然这么云淡风轻,也就不会在意这些留念之物了吧!

        小语将两盆七月菊齐放在屋前窗下的木凳上,又留了两张纸条,才拿起小小的包袱缓缓走出逐尘苑。师父写过的一张小纸条被珍之重之地藏进衣袖间,想要带走关于斐子隐的物品留以纪念,却发现没有关于他的物品可以带走,除了素丝湖畔的七月菊。

        小语撇撇嘴,于她,连一件留念的物品都没有;于他,漫漫仙途千万年,难道冥冥之中注定要和他相互忘得干净吗?

        小语抹了抹不知因何又于何时掉落下来的眼泪,衣袖用力一甩大步走出了逐尘苑,这样洒脱的姿态终究掩不住她内心的期待,她还是透过后殿往斐子隐的院落望去了,明知什么也看不到,却还是忍不住回头。

        看来真的是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他可真是个冷漠的神仙!斐子隐,我要把你忘得一干二净!小语又抹了抹眼角,继续大步往外走。

        走出镜世殿的时候,身后幽幽传来一阵箫声,飘飘渺渺却直击心间,小语猛然回首却只看到纷纷扬扬的梨花瓣,梨花雨后空无一人。她呆呆地站在原地,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离开是正确的选择”。

        离开是正确的选择,所以你也没有挽留我。倒在镜世殿门口的那一刹那,她想到的却是这句话。

        千年檀木床上安然躺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女,床边坐着一个如水墨画中走出来的少年,少年正盯着少女掌心的指甲印,好看的双眉头紧紧皱着,眼底是浓烈却隐忍的心疼。他如霜的指尖轻抚过那结痂的伤口,少女夜不敢眠的画面便一一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他的眉头越发皱了起来,用力得可以将窗外的梨花瓣压出汁液来,他缓缓将右手往上移、轻轻地划过少女的额角。

        他终于知道她为何脸色苍白、神色恍惚了,这些日子一直忙于仙界事务竟没有顾及到她,她却也支字不提。分明眼底是浓得能使人沉溺的心疼,分明心底想要紧紧地将她拥进怀里融进骨血里,但是他却只能坐在她的床边,扮演一个她的俗世仇家,在她醒来的时候。

        是谁要这般对她?目的又何在呢?

        稍稍平静了心境的斐子隐起身踱步到门边,门前的凝瓷草在月光下发着微蓝的光,斐子隐的目光却落在凝瓷草旁边那一小片突兀的空地,空地□□着疏松的泥土,看似被挖过的痕迹。小语难道是要把他送的七月菊带走留念?他的眉头不自觉地舒缓开来,有一种悲凉的欣慰,却在看到窗下木凳上的两盆七月菊时不由有些疑惑,他加快步伐走近一看,刚舒缓开来的眉头彻底皱成一个“川”字。

        待小语醒来已是丑时,床前的斐子隐正背对着她负手而立、闭目深思。小语双眼半睁,对着床前的斐子隐软软地唤了声“师兄”,少见地多了几分撒娇的意味。斐子隐急忙转身,见小语双手撑在身体的两侧想要起来,便条件反射地伸手欲扶她一把。就在斐子隐双手刚扶上小语的双肩,心口便被一把利器刺穿。来不及看清怀里的人是何表情,他右手往右前方一抓,便将一名身着黑衣的隐身男子揪了出来,那男子显然料不到斐子隐已经发现了他,却也只是愣了一下便出掌击向斐子隐被利器刺穿的伤口,斐子隐立即右手化为掌猛然击向黑衣男子的右胸,男子直往后退到了屋外,脚步刚一站稳斐子隐已然立于他的面前,在他消隐之前又紧紧揪住了他。

        “你是谁?”一种熟悉却又陌生的气息让斐子隐似乎想起了某张脸,可是那张脸有些模糊了,不知能否与面前黑纱下的脸重叠。

        黑衣男子并不理会斐子隐的问题,右脚往上用力一踢,重重地踢向斐子隐紧揪着他的右手,斐子隐立即左手化剑指直击黑衣男子正独立着的左脚,黑衣男子一个后空翻逃离了斐子隐紧揪住他的手。在他左脚再次着地的时候,一声雨打青瓷的清响同时传进两人耳中,斐子隐低头一看,不由暗自长叹,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拾起遁世玉又与来势汹汹的黑衣男子过了四十多招。

        “小语?”当斐子隐定住了黑衣男子的身形之际,后背冷不防地受了小语一掌,利器穿过心脏的瞬间他转身看到眼睛半睁目光空洞的小语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便确定小语是重了锁魂术,只得先用定身术定住了小语的身形。

        黑衣男子显然很满意眼前发生的一幕,嘴角冷冷勾起一抹笑意,看斐子隐吃惊而又慌张的情绪从眼中一闪而过。只是,斐子隐为何会慌张?难道是怕自己的神器报废了不成?黑衣男子在心里又是冷冷一笑。如若不是自己故意提醒魔君苍黎子新收女徒之事可激怒魔姬,引魔姬魔性大发杀向堂庭,自己如何趁乱穿过重重仙障进入堂庭,又怎会有眼前这痛快的一幕可看?思及此,黑衣男子心中又痛快了几分。

        “易轻,别来无恙。”依旧是淡淡的语气,话是对着黑衣男子说的,目光却凝结在手中的遁世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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