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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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玉被他问得一头雾水，正不该怎么回答，这时弘真亲自过来探望。他见安予醒了，便问：“我派弟子上山寻了半夜都没有结果，你们是怎么回来的？”
安予将他们的遭遇细说了一遍，弘真捋着胡子想了片刻，说：“其实你们并没有迷路，只是那蓝色的花叫做幻灵草，闻了它的香味便会产生幻觉，你们所看到的一切都不是过自己幻想出来的，根本就不曾有什么山谷和岔路。”
竟弘真这么一说，安予倒是觉得自己脑袋的确还有些晕晕的。
“你所说那唱歌的人，也不过是用歌声帮你驱散幻象，并非真正给你们引路的。”弘真说。
真是有惊无险，安予心想。
“长老先前与我说过，山上除了你们这寺院里再无别人，我听那唱歌的分明是个女孩，她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兴许……”弘真想了想，“兴许不知哪方的俗人漂流至此，在山上唱乐游玩，歪打误撞救了你们。”
安予又看了看苏玉，知道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那么矫健的身姿。崎岖难行的山路她就算正常行走都得有人扶着，更不用说在草地里飞奔似箭了。
他摇了摇头，知道那并非苏玉，当然也并不会像弘真说的那样是外来的人。当然，这荒山野岭的如果在某个山坳自里藏着住户人家，弘真不知道也不足为奇，他也不再追问，只对苏玉说：“你只管回清净处静心调养，无聊时就向原空师傅问问经卷、谈谈佛理，且忍了这两日寂寞，等草毒除了根基也好早日回家。”
弘真也道：“安施主所言极是，他这不过是疲累引发的小恙，休息一两日便好，你不必挂在心上。况且你身上草毒的香味还尚浓郁，在此久留恐怕对他不利，还是及早的回去为好。”
苏玉虽有多分不舍，可弘真这么说她却也没柰何，只能高求弘真多费心思，万望将安予照料好。
弘真叫原空将苏玉送回了丘园，又吩咐原心照料安予。
安予见弘真和苏玉都走了，便歪歪晃晃从床上下来，问原心道：“你上次送我的画我已参详过了，倒不如趁此闲暇也让你见识见识我的笔墨。”
原心忙上去扶着他，“莫说这疯话，作画是个极耗神思之事，要是让师傅知道了，还不得重重的责怪我？”
“你看我哪里有什么事！”安予强打精神说，“长老早已回去闭门坐禅了，你我不说他哪里又会知道。莫不是师傅怕我浪费你的香墨好纸？”
“施主既如此说，我便答应你，只是不必太过用心，权且当做消遣就是了。”
安予已不耐烦，“由得你，由得你！我已多时不碰画笔，早已手痒。”
原心听了笑道：“你这脾气谁也奈何不得，只是我如今顺了额你的意，你日后可不好忘了我和尚的好才是。”
当下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说说笑笑就去了原心房里。
两人志趣相投，一连几天都聚在一起或比试、或讨论，总之安予已经不像前日子那么闲，甚至觉得每天比在家中过的都要充实。
苏玉那边也有原空照料着，除了每天三次汤药奉送，原空闲暇时也去陪她讲些佛旨经论。
原空十八九岁的年纪正值青春力壮，却不似原德那般天命之年早已没了多情多念的心思，但他在苏玉面前仍内敛矜持，有碍于僧人名分以及他内向沉寡的性格，他在苏玉面前从不敢定睛正脸看她。两人一来一往时间长了，苏玉也越发觉得原空有些与众不同，佛法精熟不说，对于红尘人生更有些独到的见解。再加上原空生得面目白皙清秀，比起其余一众和尚更得苏玉喜爱。
这天傍晚无事，原空有借着送药的名义来到丘园，见苏玉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绣着针线。
“平日里只见施主抄经学法，舞墨丹青，却从不知还有这番手艺。”
苏玉见原空过来，便放下手中针线说道：“我自小家里多般管教，什么丹青书画、针织女红、琴棋书画都粗略学了些，如今只是闲来无事作个消遣玩儿。”
原空将药递过，苏玉拿着药碗却也不曾喝，似有心事。原空刚待问时，她却先说：“不知我夫这几日在忙些什么，总也不见人。”
原空道：“安施主确实不像从前那般闲散，近几日都与原心师兄在一起，无非也是技艺比试，画术讨教。”
“随我去看一看他罢。”
苏玉将药放在石桌上，便起身朝竹林走去。
原空不敢不从，只随她喜欢，便也跟着他往寺里去。
此时安予正和原心在屋里作画，今日作画却不似从前，乃是两人同画一幅墨竹生香图。原心自右往左画，安予自左往右画，越是往中间时，他两个越是抢着占那纸间空白，真是：
左边的如东风赶来，右首的似春雨细润。这俗人狂野不拘，那和尚清淡致雅。真罗汉画得俗竹，假僧人笔见山林。你不让我，我不由你，一般色彩比得千般姿态。
安予一气呵成，心中无比爽快。接着原心也收了笔，说道：“这画两半虽不相称，却好似两幅佳作拼接而成。不如我们再提诗一首，谁若写得好，这画便归谁所有。”
“不成不成，你明知道我不喜欢那作字添文的巧活儿……”
原心却不由他，只静心思考了片刻，看看纸上那长势窜天的竹子，便提笔写了两句。
安予凑上来看时，随他笔迹念道：“本为静心生……却向逐空梦……”
原心笑道，“该你了。”
安予正为难之间，却听得有人说道：“皆是林中物，与君何异同。”
安予转头看时，正见苏玉站在门口，原空侍立身后。
苏玉上前取过安予的笔，将这两句诗写在原心诗的下面。她那行云流水般的字，柔中带刚，如流水中附着游龙，青云中带着烈风，这字像她一样惊艳，美得那么与众不同，却还带着男子的风流秀气。原心本以为自己的书法也算小有成就，可这两行字上下一对比，却令他顿生愧色，心中暗暗佩服。
安予得意洋洋的看着原心，并赞叹苏玉添得好句子。要不是苏玉及时出现为他添得下句，恐怕他就要输给与原心了。
“你怎么来了。”安予笑着问她。“大画家终日忙碌，你不去看我，难道还不许我来瞧瞧你吗？”苏玉冷冷的说。
“长老不是说了吗，得等你身上的香味散去……”安予说着，便就喜盈盈的就要将那副墨竹生香图收走。
“长老是说过不教我来。”苏玉打断他说道，“可你若有心，总该去探望探望。我整日一个人闲着……”
“我作我的画，你念你的经，本是各得其所的事，彼此有何相干？你又哪里来的不如意？”安予语气中有些责怪之意，他又说道，“既然有原空师傅陪着，想必也照顾的周全，等你痊愈我们就该离去，到那时哪还有这般机会与人讨教。”
苏玉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安予却不追赶，原心说他刚才言语太过，他却不以为然，仍旧收整桌上那些画纸笔墨。
原空见苏玉生气，立刻跟了上去，但他并不敢多说话，就那么默默地跟着。
苏玉走到寺门口突然停了下来，“我想去海边走走。”
她冰冷至极的言辞让原空感到强烈的压迫感，在她的面前他竟觉得自己是那么无力，那么微不足道。
“海边固然清净，只是海风硬冷，来回山路陡峭难行。”原空柔声低语的说。
“无妨。”苏玉道，“慢慢行便是了，又无甚么要紧事。”
“施主要去，我且就陪你去，只是需着稍等片刻。”原空说完就又跑回了寺里。
苏玉不知缘由，便站在山门外等他。片刻之间他便又跑了回来，苏玉见原空抱着她那件白绒毛的锦缎披风气喘吁吁地站在自己面前，本当有几句温热的言辞致谢，可现在她心里被怨气闷着，却无心说什么感谢的话。于是只冷冷的说：“有劳。”
原空怕她走在陡峭的台阶上有失，却又不敢搭手碰她，只战兢兢随她一步一步慢慢往下去。
走得多时终于才下得山区，来到海边。
海风正紧，冻得苏玉双手抱肩。幸而有原空拿来袍子给他披上，苏玉也不言谢，仍伤伤清清沿着海滩慢走。
原空多希望他每天都可以像现在这样跟她一起在海边漫步，即使什么都不发生，他心里仍能感受到久违的温暖。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它们既像对恋人，又像对主仆。
大海随着天色由红变暗，最后变成黑色，一切都沉浸在夜色里。海浪哗哗涌着，海风迎面扑来，一股说不出的清新冲进他的心底。
“海风越来越硬了。”原空望着海面，“等天再冷些，没人愿意来这里。”
“我会来，海的那边是我家，就算不回去，至少可以多看两眼。”
“安施主不是在这里吗？能跟心爱的人在一起，走到哪里都可以当成家了。”
苏玉看了看他，“和尚也懂爱？”
原空默默不语，继续跟在她后面只作没听见。
苏玉摇了摇头说道：“那我也只好把这里当成家了，既然他不愿走，我就等他。”
“你要的并不只是让他离开，而是想让他清扫心中的痴迷。”原空叹了口气，人最怕的就是把执着变成执迷。谁都是这样，谁都是这样……。”
接着便是一阵沉默。
两个人走着走着，忽然听到一阵悦耳的歌声。清澈的童音夹杂着风潮声，像是从大海深处传来，悠远而空灵，直抵人心灵深处。他们一起向四周张望，果然看见前面有个很小的影子，跑跑跳跳朝这边过来。
歌声渐渐清晰，那个小小的身影也离他们越来越近。他们仔细一看，才发现对方是个小女孩，约有八九岁的光景，但看不清相貌。她哼唱着欢快的曲调，散发赤足在不远处的沙滩上蹲下来。安予和苏玉朝她走过去，这时小女孩看到了他们，便跑了跑过来，她看着苏玉竟笑嘻嘻的撒起娇来。原空问她从哪儿来，女孩一见原空却吓得一下子躲到苏玉身后，只露出半边脸偷偷的看他。
苏玉惊奇的看了看原空，可原空也是一脸的无措，他从没见过这女孩，更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害怕自己。
苏玉问她：“你认识他吗？”
女孩紧紧抱着她的腰际，摇了摇头。
“你叫什么名字。”苏玉又问道。
那女孩想了一会儿才说：“我叫小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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